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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这时候,姚益所率领的那千余羌卒精锐也终于抵达战场。这千余生力军的加入,总算稍稍遏止住晋军那势不可挡的冲进,双方迎面碰撞,不乏战马交颈悲鸣,晋军那挂满血浆的斩马刀猛劈而来,而羌卒精锐们也都各自持械或格挡、或攮刺。
一直到了这时候,晋军军阵中才出现了实质性的伤亡,但那些伤亡更多的是战马脱力,连带着骑士翻滚落马。但就算是这样,羌卒们能够造成的杀伤也非常有限,因为晋军的甲具实在太精良,若是不能直接命中要害,那些军卒们翻滚避开之后,便又会抽刀翻身劈来!
但无论如何,这总算让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原来这些晋军也并非一个个悍勇的不可战胜,穷杀之下,总能有所斩获。
姚益身领父命,不破敌不许回师,此刻也是身先士卒,手中长枪接连将近畔几名晋卒挑刺下马,算是稍稍破坏了近畔晋军凝实的阵型,继而便大喊提醒周遭卒众:“先杀马!”
双方都是游骑交战,但是由于晋军先破前阵、马力有竭,随着羌卒们开始着重杀马,晋军这一劣势便凸显出来。而且这些羌卒们或许对阵演练不如晋军纯熟,但骑术同样精湛,双方粘连缜密,一时间奋武军也脱战不得。
“我家壮奴实在可贺!”
姚弋仲眼见儿子杀入令得战况稍有扭转,一时间也是眉飞色舞,但此刻还远未到锁定胜机的时刻,他原本在前阵集结数千军众,结果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那千余晋卒横扫一空,后加入的这一部分生力军也仅仅只是吊住晋军势头罢了,事实上自己这一方的伤亡甚至还要超过晋军。
这也实在是因为双方武装差距太大了,奋武军那样豪奢的武装完全就是姚氏不可企及的水平,那些晋卒即便被劈砍下马,随时都可反杀回来,而姚氏那些精卒们却没有如此充足的保护,一旦中招便是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速速再集军众,并入阵中围杀!”
姚弋仲在后方挥臂大吼,左右精锐部众源源不断向后阵涌入,而与此同时,对面汧城下晋军也已经冲杀而来。
“狗贼该死!”
阵中厮杀的沈云同样注意到了敌阵中不断挑杀战马的姚益,但是由于彼此之间错开十几个马身,一时之间他也难以回身反杀。
双方交战这段时间里,已经有近百战马伤损,虽然己方斩杀敌军更多十数倍,但是在沈云心目中这些羌卒胡丑又哪里配和奋武精卒甚至是战马相提并论。
杀至性起,沈云两臂抡圆,直接将身侧方圆之内斩杀一空,继而挥刀切断连鞍胯钩翻身下马,两手持刀直向敌阵杀去。其身畔几十名亲兵眼见将主如此,俱都依法而行,翻身落马,并成刀阵一步步挥斩向前!
奋武军所配斩马刀俱为宿铁精炼,士卒们又都是先登、陷阵、大功悍勇之士,哪怕以步战骑,同样凶悍无比!
尤其当越来越多的奋武将士弃马步战,放弃游斗,等到阵势结成之后,更有一股无匹之威!诸多羌卒凡有敢于欺近丈尺之内,手起刀落,人马无存!
“奋武无敌!”
嘹亮的吼叫声在这一片河谷地带回荡响起,令闻者无不动容。
由于奋武军落马步战,阵势变得更加凝实,原本马力不足的劣处不复存在。而经过一番厮杀后,姚益也终于发现敌军中将主所在,于是便又集结周遭军众,直接策马向对面的沈云冲去。
“来得好!”
沈云眼见敌将冲来,抬手于刀背上刮去厚厚的血浆,继而便又握紧刀柄,蓦地挥臂斩出:“死罢!”
刀芒乍闪,先将马颈劈开,而那抬起的马蹄则重重的砸在两名亲兵格举的盾牌上,盾牌应声破裂,而那两名亲兵战靴也早已经扣入浴血的地面将近尺余。
然而刀锋却未有丝毫颤摆,仍是稳稳劈下,马背上姚益嘴角挂着狞笑,眼见枪锋直接刺上敌将兜鍪,却蓦地察觉胯下风冷,垂首一看,却见鞍具飞裂,一道血线正从股间直向腹胸蔓延!
“奋武无敌!”
被枪锋砸中兜鍪之后,沈云也觉脑袋轰然一响,整个人向后倒卷飞出,一时间视听俱都丧尽,待到被亲兵们拉住手足扯起,才渐渐立稳了身形,七窍之中都隐有血渍沁出,头脑仍是嗡嗡作响,号叫一声,声音却还是洪亮有力。
“沈侯威武!”
周遭将士们眼见将主雄壮,一刀劈杀敌军战将,一时间群情不免更加激昂,再次向前劈砍奋杀。
此刻双方后路战卒也都冲入近畔,但是对面羌卒眼前奋武军如此勇壮气盛,一时间竟然不敢再上前厮杀。
至于奋武军将士则没有这种顾忌,后路两千余众打马冲上,先将战阵上数百卒众接应入阵,而后沈云更换战马,甩开已经变形的兜鍪,顶着青肿鼓起的脑门遥指敌阵怒喝道:“杀!杀光这些羌狗!”
战斗至此进行尚且不足半个时辰,可是此时汧水河滩已经铺尸极多,其中绝大多数自然都是羌卒。晋军之精锐悍勇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初阵便是死战,千数卒众直接逐杀前阵两千余名战卒,后续所表现出来的悍勇更是令人心悸无比。
“这、这就是晋军?”
此刻后阵中的姚弋仲老脸也已经变得苍白无比,老实说他对晋军的战斗力判断,其实还是以往年所见为准绳,尽管心里已经极尽高估,但仍觉得凭自己所众未尝不可一战。
可是这一场简短战斗下来,他却看到一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精锐悍勇之强军,甚至就连他的儿子都在军阵中被直接斩杀!
眼见晋军又向后阵冲杀而来,而姚弋仲刚刚派出的族中精锐这会儿表现更加不堪,不断有人中箭落马,甚至根本不敢驻足迎战,至于后阵其他充阵的游食部众们,这会儿早已抛掉旌旗,漫山遍野逃窜起来。
眼见这一幕,姚弋仲更加不敢顽抗,忙不迭命人收起器仗,直向后方逃亡而去。
“羌狗留下姓名!若敢再踏足陇道,必让你悔恨生于此世!”
沈云率部打马一路穷追,号叫片刻又觉得这样稍欠气势,便又转骂道:“老子自知羌狗名号,来日陇上必以猎杀老贼为先!”
前方奔逃的姚弋仲听到后面不断传来的号叫声,一时间也是恨得老脸涨红,他都不知自己为何竟结怨那如疯狗一般的晋军将主何以怨念如此深厚,明明他自己儿子都还死于其人之手,他还都没来得及叫嚣复仇!
不过听到那晋将喊话,姚弋仲一时间也是忍不住稍作侥幸之想,其人到底知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当然这只是一点杂念,姚氏又非陇上寂寂无名之辈,此前遣使也曾传告姓名,只是沈云被那一枪抽中兜鍪,脑袋有些发懵,一时间的确是忘了老羌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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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 生死寸利()
相对于发生在汧水流域的战事,发生在咸阳的战斗就实在乏甚观瞻性。
咸阳所在虽然渊源长远,但本身城池却破旧逼仄,城墙上下处处可见年久失修、饱受战乱摧残的痕迹。这也几乎是关中境域内所有现存城池的常态,长达几十年的动乱,局势波诡云谲,破坏大于营建,即便哪一方暴强一时也难得长久,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建设。
城池内守军共有两千余众,但却乏甚必要的守城物械准备,因此当杜洪贼军突然发起进攻时,很快便有数个城墙缺口被攻破,两千余名守军被分割成几个部分分散于城中。
虽然这一场战斗大出蒲洪预料,但这也是求生于关中的一个常态,敌人说不准就会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而战斗的发生也根本无需充足理由。
蒲洪身率数百族中精勇,接连冲过几处冲入城内的敌军阻截,总算将分散于城中的部曲再次集结起来。而后便以城池东侧的街巷为中心,将冲杀进来的敌人分别击退,鏖战将近一个时辰,总算保住了半座城池,将战线锁定在了将城池中分的街道上。
“阿爷,这些狗贼杀我数百族众”
战斗稍稍告一段落后,蒲健一脸悲愤行上前来,其身后一干族众们也都一个个叉腰瞪目,悲愤至极。
蒲洪听到损失如此惊人,也是心痛得脸色略有惨白。他部众久离乡众本就乏于补充,今次窥准时机返回此境以期投机谋利,族中能战精勇不过堪堪两千出头,这都是蒲氏部族得以立足此世的中坚力量,却没想到刚刚返回咸阳便损失数百人丁。
“狗贼本是窃据长安,突然出现此境,必然是东面落败、力不能守”
被乱石、竹木、尸体等物所堵住的街口对面,敌军仍然源源不断向城池内涌来,单单眼见敌军数目便远远超过了氐卒数量。
蒲洪手抚刀背,双眉则紧紧蹙起,沉吟道:“溃败之卒,不足言勇,我所以伤亡惨重,只因军情不曾料及。目下两军并在城内,据此力搏死守才是上策,一旦弃此城防,我部必更加凶险”
虽然城池能够提供的防护有限,且第一时间就被敌人涌入城中,但蒲洪仍然没有弃城而逃的打算。一则有着周遭断墙残垣的存在,可以避免劣势更加明显的野战。二则一旦他弃城而逃,即便侥幸存活下来,此前的牺牲也完全没有了意义。
虽然长安方面形势如何,蒲洪无从得知,但见杜洪贼军大部出现于此,想想也知晋军必然大获全胜。突然在咸阳这里遭遇到杜洪主力,此前那种趁火打劫的想法已经不现实,想要让牺牲变得有意义乃至于获得回报,唯有求诉于晋军。
“日落之后,我再率众反杀一阵,你择几十健力,趁乱越城逃出直往长安求告报讯”
抬头看一眼天色,蒲洪低声叮嘱儿子。
蒲健闻言后,脸色则蓦地一变,忙不迭摇头道:“强敌在侧,我当与阿爷并力死战在此,怎能独自逃生!”
“蠢物!你就算留下,又能斩杀几人?”
蒲洪听到这话后,顿时忍不住破口骂道:“狗贼乃是窃夺长安的首恶,晋军王师岂能容他逃离,追军必然衔尾发动。你早去投见,才能更快将晋军招引至此,并告我父子高义,搏尽族力将贼众强遏在此。”
且不说蒲氏父子思计如何,位于咸阳城外的杜洪心情同样算不上好。部众顺利攻入城中,几名部将先发率领各自部曲入城,而后才来报捷,言外之意无非担心他不守信诺,眼下部众都已经开入城中,应该要履行此前承诺了。
击败丧家之犬的蒲氏,由其手中夺来半座残破咸阳城,对于刚刚放弃掉长安的杜洪而言,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是对于离开长安后便一直低迷的士气也能小收振作之效。
因此杜洪便也没再更作拖延,下令部众暂时驻扎于咸阳城外,一方面防备城中蒲氏突围出逃,一方面也将随军携带的物货资用分发一部分入各军中,遵守约定犒飨将士。
各营将士领到物资之后,也都喜出望外,内外攻势暂缓,开始起灶弄炊。至于杜洪便也携带一众裹挟出逃的乡士们入城小作歇息,西逃这几日精神始终绷紧,也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咸阳小战告捷,让贼军将士们信心俱都略有恢复,用餐之际便不乏人叹息道:“京兆儿郎悍勇豪迈,日前若能决意坚守长安,未必不可恃于地利、勇众与敌一战啊!”
此言一出,应和者不乏,尤其那些被裹挟出逃的乡豪们,各自牵挂遗留在灞上原野的部曲乡众,于是便讨论起反攻长安的可能。
杜洪听到这些议论声,脸色便有几分不自然,毕竟出逃的决定是他做出来的。众人眼下这么说,无疑是在质疑他的领导和决策力。
“我辈自来生长斯乡,亲族家业俱在此境,若是能有一二可能,又怎么忍心抛弃乡土转行别处。长安废土久虚,本非必守之境,晋军骄悍残暴,也远非此城蒲氏氐丑可比,暂避锋芒实在事出无奈。但只要乡徒烈性永保不失,晋军强师远来,不能持久,总有反攻归乡之期!”
杜洪讲到这里,又指了指席中一名将领说道:“今日为战,张郎部曲勇健,争杀敌卒,先登入城,壮气实在可嘉。咸阳既得,我想请张郎留部暂驻于此,我则引部继续向西面扫荡,收捡乡野可用卒力,待到晋军凶势稍缓,再合力内进攻杀贼众。”
被杜洪点出的那名将领名为张琚,年在三十出头,正是武人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其人乡籍冯翊,自领几百余名部曲壮卒于杜洪麾下听命,也是不满杜洪退避策略的代表。
此刻听到杜洪这么说,那张琚笑得不免更加欢畅:“末将不过乡卒后进,早前恭受乡贤德长告令,不敢逞强私计。但目下乡困已经危困至此,也实在不敢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