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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整座石城内外的朴素,这些与会时流也都不乏疑窦,既然从去年秋里这座石城就开始筹建,依照行台强大的执行力,不可能不预留出足够雕饰内部的时间,何以仍然如此,莫非其中还有深意?
与会者中,不乏行台在职官吏,众人心存疑窦,不免探问起来,甚至还有人不乏热切表示道,若是因为行台乏于用度,也可由乡户捐输诸用完成城池内外修饰。毕竟此类盛会将成定制典礼,他们这些与会时流也该承担此类义务。
“诸位安坐吧,此城所以如此,乃是大将军特意叮嘱。所以兴创此城,在于宣威振武,在于兼采讽谏,本就不是为了优游享乐。雕饰过于华美,难免让人目劳神烦,气躁志懈,如此固守本质,也是为了警惕士庶乡流勿失初心。”
那些被询问的官吏们笑语解释道,众人听到这解释,暂且不论是否觉得有道理,表面上则是一个个作恍然大悟状,感慨沈大将军克己励志,果然不愧英断贤明之美誉。
眼下大将军尚未登殿,趁着这一点闲暇,又讨论起此前军礼之壮阔。与此同时,雍州刺史府奉命选拔军府英壮另组精军的消息也流传开来。
听到这一消息后,在场众人心中不免再有感叹,难怪行台武事如此昌盛,这种精益求精的高标准不得不让人叹服。
在他们看来,那些军府将士们一个个神气强悍,已经大可重用,却没想到依照行台标准,这些军府将士不过还是粗成的铁胚,还要经过更高要求的锻打提炼,才可成为真正的精勇之军!
此前军礼给人心带来的触动尚未消退,众人也并不觉得此举会对他们乡势进行更一步的压制,反而觉得正因有此精益求精的态度,行台所以能够百战百胜。对于他们关西子弟兵能够正式加入行台百胜劲旅之中,他们也都是乐见其成。
众人各自分席而坐,虽然沈大将军迟迟还不驾临让他们有些焦急,但也并没有表现的过于急切。彼此寒暄之际,突然有人发现了那个原本被收监在京兆府的氐酋伏洪居然也赫然在席。
伏洪望去有几分憔悴,但精神状态却不错,坐在席中还在与身边人笑语寒暄,似乎已经没有了烦扰在身。
眼见这一幕,众人不免心生好奇,又不乏人望向李弘,难道这个家伙转了性?居然有人被郡府收监之后还能这样全须全尾的行出!又或者伏洪此前果然没有作伪,他的确是与大将军关系密切的家仆,因是得于大将军的关照?
可如果真有这一层关系的话,为何那日纷乱发生时,大将军甚至连见都不见他,任由郡府将人抓走,甚至大将军之后还避嫌离开了新城?
伏洪坐在殿中不起眼的位置上,也能感受到众人对他好奇的打量。其实他自己心情也极为复杂,既有羞恼懊悔、又不乏忐忑不安,旁人的好奇也存在于他的心里,他也实在不知沈大将军对他究竟是何种态度,而将要迎接他的又是什么。
“诸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众人正满怀疑窦之际,殿堂门口响起一个清朗之声,没有经过侍者通告,沈大将军已经缓步行入殿堂,抱拳对众人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忙不迭纷纷起身,待到望向沈大将军时,不免眸光又是一亮。
此刻的大将军已经换下了戎甲,只着一袭素白博领大衫,腰际犀带环扣,头顶脂玉小冠,指下扣住一柄折扇,足踏鹿皮软靴,俊雅风流,如明珠照人,赫然一位翩翩贵介公子。
眼见大将军如此风貌,众人一时间不免微微错愕,只觉眼前这位贵公子半点都与此前校场上那位手勒万军、英迈无双的大军统帅联系不起来。
当然在场也不乏人早年走入河洛,有幸见识到大将军戎马之外的另一面,但也俨然是一位少年登显、不苟言笑的权臣姿态,如此亲近随和的一面却是无幸得见。
“拜、拜见大将军!”
心中诧异至极,众人连带着行礼时都稍显迟疑,若非眼见桓宣、江虨等重臣仍然恭谨的跟随在其人身后,甚至要怀疑眼前这位贵公子是否与大将军形容类似来戏耍他们。不过转念又一想,沈大将军仪容俊美,世间得一已是罕有,又哪里去找来如此酷肖之人。
不过随着心中诧异渐渐平复下来,众人又不免觉得此前所见大将军威容过甚,反而目下这种从容俊雅的姿态令人感到随和可亲。
“诸位不必拘礼,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与关西贤流共饮同欢,贺我王道昌盛。”
沈哲子微笑摆手,大袖一挽,而后便阔步登殿,行出数步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原地顿足片刻便又折返回来,抬手拉起立在桓宣等人身侧的十七八岁少年,笑语道:“太尉礼重托幼,张郎与我同入?”
眼见大将军如此,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少年郎。这少年身材同样挺拔,相貌也不乏端庄英朗,而且所站立的位置仅仅落后桓宣半个身位,也是极为显眼的位置。只是因为刚才众人俱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大将军身上,反而没有看见他。
“这少年郎何人?竟能得大将军如此礼遇?”
人群中不免有人疑惑,片刻后才又有窃窃私语的介绍,言这少年乃是凉州张骏的嗣子张重华。得知其人身份,众人才有了然,张氏独大河西,两年前承制归化,张骏遣其嗣子入拜大将军,倒也情礼应当。
张重华少来便被张骏作为继承人培养,倒也并不怯场,听到大将军招呼,先是小退一步施礼谢过,然后才又随在大将军身后向殿中登去。
其人举手投足之间虽然也是颇有礼数,但众人也能看出手足摆动略显僵硬,可见这少年心情大概也不像表面上所显露出的那样从容。不过众人也并不嘲笑少年人的稚嫩,与大将军此等人物并行,哪怕并不刻意彰显威容,也自给人一种难得化解的压力。
1275 凉士入关()
待到大将军手拉着张骏的次子张重华登殿入席,桓宣、李闳等关陇文武重臣也都次第落座,殿上众人也才悉数归席。
江虨垂首站在大将军坐席之前的玉阶下,向侧方抬手示意,而后殿堂内便响起悠扬清越的琴声磬音,宣告着盛宴正式开始。
虽然江虨本身并不在关中担任具体职务,但他假节而来,级别上是与雍州刺史桓宣相等的,原本也根本不需要他担任司仪人员。
不过他是感受到大将军对自己怀有怨念,索性自觉的主动承担这一职责,反正之后不久大将军便要离开,而他还要留在关中两三年的时间。之后再返回行台,大将军总不至于还念念不忘这点旧怨而寻机报复,所以他是打定主意在大将军离开之前不再靠近过去。
在庄严且不乏活泼的宴乐声中,殿内众人心中也都不乏好奇与兴奋。老实说,对于规模如此盛大、列席者几近千人的集宴,在场一众关陇时流俱都不乏新奇之感,此前实在少有这样的体验。
整个大殿规模极为宏大,哪怕摆设近千席位也都不显局促,乐声中自有侍者、婢女之类步履轻盈的游走其间,传餐布食。下首诸多席位摆成扇形,仰对阶殿上方的沈大将军。
上方席位二十多个,除了沈大将军并代表凉公张骏的张重华和几名行台重臣之外,还有就是此前行台亲自邀请的一些乡贤耆老,如京兆杜彦之流,也都落座于大将军近畔。
张重华作为张骏的嗣子,虽然也见识过不小的大场面,但是因为距离最近沈大将军,心中难免还是存有许多局促。
除了单纯的自惭形秽之外,沈大将军更是就连他父亲都要稍作退避、自甘于后的世道权雄,尽管其人对自己态度尚算和蔼,但他心里也始终绷紧着一根弦,不敢忘形失礼。
入座之后,他向左右稍作观望,待看到左侧距离他三个席位端坐一名长须文士,不免微微错愕。而那中年文士也察觉到张重华略显诧异的目光,便对张重华微微颔首示意。
张重华不敢怠慢,微微侧身拱手为礼,只是心情却实在不平静。那个中年人名为郭荷,秦州略阳人,乃是陇右首屈一指的经学大师,早年因为陇上动荡不宁而避居河西,就连凉州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豪门大宗对其人都不敢怠慢,礼遇有加,甚至多有子弟出入其人门下,执弟子礼事之。
张氏数代经营河西,对于文教事宜也都极为重视,复礼崇儒,对于郭荷这样一个名重西陲的经学大宗师自然也不敢怠慢,因是屡以殊礼征辟,而郭荷却始终不应,只是避居张掖治学。甚至早年张重华被其父立为嗣子时,还有意想要邀请郭荷前往金城教育子弟,却被郭荷婉拒了。
如此一个大誉加身的经学宗室,哪怕张氏作为河西霸主也都不敢怠慢,若真恃强凌辱,则必败坏士心。可就是这样一个不畏强权、笃静自守的人伦表率,却不知何时离开了河西,如今更是怡然成为沈大将军座上宾客!
想到郭荷对自家多番礼辟敬谢不敏,如今却一反旧态的迎合行台,张重华少年气盛,心中难免有些吃味。片刻后他似有所觉,侧首望向另一侧,却见沈大将军似笑非笑看了他几眼。
那英朗俊美的脸庞上充满了随和与淡然,却让他心弦蓦地一颤,似乎有什么心事被那双清亮的眼睛窥破,忙不迭垂下头去不敢再有什么杂念。
之后沈大将军倒也并没有一味注视他,得于居高临下的便宜,张重华俯瞰下去,才发现下方坐席中也都多有凉边时流,甚至不乏他所熟识的凉土豪宗的家人。
那些人有的也察觉到张重华的注视,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尴尬与局促,而就是这种淡然,让张重华心底忍不住的向外泛出寒气。眼下的他,阅历尚浅,或还不能详知这些现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心底却谨记之后返回的时候,一定要向父亲详细汇报。
阔大的殿堂中,不独张重华一人怀揣心事,只是甚少有人表露出来。
伴随着悠扬的乐声,餐食布置完毕后,沈大将军自上首起身执杯首祝,众人也连忙举杯应和,之后便纷纷起箸进餐。最开始几道餐点,多以时鲜为主,或温或凉,品类虽然丰富,总量却不算多。当然众人心思也都不在此,哪怕再贪图口腹之欲的老饕,对此也不会过分关心。
第一道餐持续将近两刻钟,眼见上方的大将军放下杯筷,众人稍作果腹后也都正襟危坐。之后使者再上前撤下杯盏,奉上茗茶、美酒、酪饮、干脯之类。
这会儿乐声也停住,殿中气氛一时肃然。片刻后,殿中便响起沈大将军微笑声“不怕诸位见笑,我也是一个品性流俗、性喜浮华的寻常人。受于王命以来,历事虽有艰难,但能得于世道贤流共聚尽欢、见此满堂济济,纵然有什么疲惫,也都抛在脑后,胸怀大慰。世道诸乐,能过于此者实在寥寥,不知诸位可有同于此情?”
大将军语气虽然安闲随意,但众人也都不敢贸然开口应和,只作微笑颔首、不失矜持的姿态,又过一会儿,才有京兆杜彦笑语道“今日盛乐一幕,关中不复久矣。旧年纵有联通乡情的殷望,各有危困焦灼,又哪能得于此欢。今日之乐,譬如朝露、譬如甘霖,道是寻常应有,但我久困之乡众却深知奢侈难得。若无王业复兴,若无大将军雄图仗义,关西之境安能得复此乐!”
“杜公如此盛赞,倒是让我惭愧了。世道百疲,王事久屈,积年祸患,又哪是区区一人薄力能挽?幸在天意垂爱,使我能广得众助,遂得事迹可夸。今日邀集乡流野贤,也是多谢诸位能深明大义,助事行台,拨乱反正、海晏河清之期未远。”
沈哲子讲到这里,侧首望向桓宣身侧一人笑语道“还请长史向诸位乡流略述关西复治以来兴创种种。”
众人听到这话,俱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他们这些关陇时流,过往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也都深刻感受到乡土种种改变,但或囿于眼界、或限于格局,并没有一个全局的大概认识。
被大将军点名的那人名为张鉴,当年大将军起家入仕,其人便担任过大将军的副手,之后虽然不如杜赫那样始终重用,但也是心腹之人,关中收复后便被派来担任桓宣的长史。
张鉴闻言后便站起身来行到大将军面前先作敬拜,而后再退至侧方阶上面向众人环揖,之后才开口朗声道“雍州建府,始于启泰四年夏……”
张鉴先从关中收复之后讲起,之后陈述种种内容,从各级郡县的设立复治,再到军府的兴创,直至屯垦、植桑、水利等等种种,可谓包罗万象。
关中过去两年的时间里,取得成果可谓巨大。其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雍州刺史府所辖郡县在籍民户总量达到三十余万户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