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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却只听身后传来“噗嗤”一声,似是血肉被利刃刺中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呼,语调含着极大的痛楚。
傅钧心头一惊,却在瞬间只听身后又是“扑通”一声脆响,像是重物坠落至地的声音。
他不由得立即转身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却见此时燕飞已经形状狼狈地扑倒在地,虽然身穿一袭暗色衣袍,无论有什么变化都不甚明显,但依然可见其衣袍染上红色,新鲜而淋漓。
比起之前皆非致命部位的旧伤,此刻燕飞身上更添了几处全新的伤口,却俱非剑气划出的痕迹,而是有烈火焚烧过的灼伤,寒冰冻结后留下的霜花。
再看燕飞的神态,气息紊乱,脸色苍白,似乎伤势不轻,暂时起不了身。
而秦湛就站在燕飞跟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执起了昀光剑,剑锋尖端紧紧抵在燕飞的咽喉之处,眉峰微微挑起,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燕飞,目光犹似雪棱冰刃般漠然无情,而又蕴含着一丝令人震慑的杀气。
傅钧见状已觉恍然——刚才的声响应该都是燕飞发出来的,看来燕飞已经在秦湛手下落败。
他目光迅速扫视了秦湛一遍,见秦湛身上不见任何明显的伤痕,气色亦无异样,想来并未受伤。
傅钧心中略略一安,只听陆淮风的声音蓦然响起,虽然语调虚弱,却仍然不失一派之主的威严气势:“是你今日午时在茶水中对我下毒?!”
傅钧立时转头,只见陆淮风已经勉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不过却是一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喘息不定,显然伤势沉重,一张脸愈发失去属于活人的生气,形容看上去颇为骇人,如魔似鬼,唯有目光依旧冰冷凌厉,气势不减,而一双眼睛正自直直盯着燕飞,显然这句话是对眼前的燕飞说的。
傅钧眼见陆淮风身躯摇摇欲坠,无法做到坐视不顾,当即上前相扶,低声唤道:“师父。”语气颇含一丝小心请罪之意,毕竟他暂时进不去天心阁,便未能完成陆淮风刚才的命令。
陆淮风看了他一眼,倒未动怒,拂袖道:“你去看看谢师弟他们伤势如何。”
“是。”傅钧沉默了一瞬,却终是应声答道。陆淮风此时伤势也极重,兼之又中了剧毒,却只字不提给自身救治的事,傅钧虽然担心,却也无法不遵从陆淮风的命令,起身去查看谢天朗四人的情况。
而此刻倒在地上的燕飞似乎终于缓过气来,微微侧头,似乎想要望向陆淮风——秦湛见状眉毛轻微一扬,倏然间那道抵在燕飞咽喉上的剑锋一动,却是从燕飞脖颈中慢慢移开,秦湛同时往旁后退一步,让出视野,却依旧手持昀光剑,剑锋指着燕飞的后心,双眸盯视着燕飞的举动。
燕飞面冲着陆淮风,虽然气色苍白虚弱,却露出一个极其阴冷的笑容,气势竟似不亚于陆淮风:“不错,是我在你每日必定饮用的雨前雪芽茶中放入了剧毒。此毒名为‘绝殇’,无药可救,就连你们丹霄派的秘药‘碧玉回春丹’也解救不了!发作之时更是痛苦无与伦比,比那凌迟酷刑还要痛上千百倍,此刻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滋味又是如何?”
燕飞说到最后,似乎忍不住大仇得报的兴奋之情,纵声一阵大笑,复又甚为畅快地扬声道:“没有了你,诛魔剑阵便彻底废了,再也阻拦不了阳尊大人的行动。今日阳尊大人必然能够达成百年以来的愿望,重新迎接君上回归本教!”
燕飞话声刚落,陆淮风尚未说话,傅钧却已按捺不住惊怒出声道:“你竟是灭天教之人?!”
阳尊二字,所指之人唯有昔日灭天教的炎阳尊者薛烬。而君上二字,自从百年前起,一直到今日的魔修界中,也是唯独仅有阳羽一人得到过如此尊称。
傅钧原本以为燕飞只是要为父母之死而报复陆淮风,却没想到燕飞竟然跟灭天教还有如此深的牵扯。
他只觉得内心震动不已,禁不住再度质问燕飞道:“你究竟是魔是道?!”
“我当然是——”燕飞冷冷一笑,刻意拉长了尾音,更是停顿了一下后,这才继续吐出两个字,“魔修。”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昔时情仇()
燕飞旋即又把脸转向秦湛,道:“属下燕飞参见少主。少主不认得属下无妨,毕竟属下从未在少主面前现身过,但少主今日如此言行,未免与阳尊大人的理念大相径庭。”
燕飞口中虽然对秦湛一口一个少主,也自称为属下,语气态度却毫无半点尊敬,反而隐隐有着责备的意味。
仿佛仅仅是在身份不明的情况之下与秦湛交战了一场,燕飞便已瞧出了秦湛内心深处真正的立场。
秦湛闻言,倒也不曾动怒,依然从容不迫,只是似笑非笑道:“你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
燕飞呼吸一窒,顿时似乎颇为惊恼,恨声道:“你果然别有用心!即便你是君上的后裔又如何,阳尊大人从一开始便不应该相信你的话!”
秦湛立时一声轻笑,似嘲非嘲道:“呵,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似你便对薛烬忠心耿耿,毫无私心一般。”
燕飞仿佛被秦湛正正说中了心事,一时语塞。
这厢秦湛和燕飞正在唇枪舌剑,另一边陆淮风却趁此时机转头问傅钧:“谢师弟他们的伤势究竟如何?”
傅钧一时间却有些难以回答。
就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一刻的时光过去,谢天朗等四长老的情形却竟已变得极其糟糕,命若悬丝,奄奄一息——
明明刚才被薛烬手中那道红光打伤之时,还只是皮肉之伤,虽然鲜血漫溢,却并非无法救治。但眼下的四长老却似皆已被强行散去功力,体内已无半分内丹存在的痕迹,而丹田之中的灵力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涓滴不余,此外竟是连精气神也大为损耗,几近油尽灯枯之象。
傅钧虽然自身并不擅长医术一道,却也能看出来谢天朗等四人的伤势只怕早已回天乏术,纵使能够救活下来,也已是功力全无,数十年的勤修苦练悉数付诸东流。
他想到薛烬曾经利用过魔域的摄灵夺魄阵来摄取众多道修的灵力及精气神,然后化为己用,增进自身修为境界,心中不由大恨,只觉得薛烬发出的那团红光恐怕不仅仅是将人打伤那么简单,还有暗中夺取四长老功力的险恶效果。
他虽然已将金犀丹、白玉膏等丹霄派疗伤圣品通通给四长老敷用了一遍,又将治疗魔修造成的外伤最有灵效的赤髓膏也用上了大量,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勉强延续生命之火不熄灭而已。
傅钧心念转动,脸上神情便不自觉地难以掩饰,不但面色极为难看,更是隐隐透露出一股沉痛之意。
陆淮风立刻便看出来了,用不着再多问一句,便已明白谢天朗等四人情况大是不好,面上不由渐渐暗沉下来,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语气依然十分冷峻:“谢师弟他们便不用你管了,待会你只管一心对付薛烬,其余诸事皆不必理会,务必不能让薛烬带走阳羽的元神。”
“……是。”傅钧知道陆淮风的弦外之音是打算亲自接手照看谢天朗等四人,不再让自己为此事分心,却是不能不应,只是声调难免含了一分沉重之意,亦有一分斩钉截铁的决绝。“弟子必当尽力而为!”
话虽是应下了,但傅钧知道陆淮风身上伤势也绝对不浅,更何况又中了绝殇之毒,燕飞宣称是无药可救,想来并非虚言恐吓,而是确有把握,不禁着实心怀忧虑。
“燕飞的事也不用你插手,为师自会处理。”陆淮风似乎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复又开口道,见傅钧再次应话,便似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陡然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想要我陆淮风的命,仅凭区区下毒一事,却还没有那么容易!”语意中杀机乍现,却是十足的震慑人心。
话声甫落,陆淮风身上霍然浅绿光华一闪,仿佛温柔的清泉流淌过全身一般,刹那间面上的黑气似乎悉数消退,气色也似乎稍微变好了一点。
傅钧意识到陆淮风是在以全身灵力强行抑制毒素,更是试图将毒素慢慢逼出体外。但如此强行逼毒,对自身修为的损耗却是极大,但是与性命相比,倒也只能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燕飞此时目光一转,显然也看到了陆淮风不惜耗费功力也要解毒的决心,但却仍旧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陆淮风能够真正解开绝殇之毒。
傅钧心头微微一凛,却见陆淮风骤然间转头看向燕飞,一面暗自运功逼毒,一面却声色冷厉地出言道:“你既是魔修,难怪会在魔域之战过后的第二日便来到本派,先从外门弟子做起,然后寻机进入内门。哼,今年本派内门弟子的试炼考核恰好推迟了数日,倒是给了你可乘之机。”
燕飞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无声无息的淡淡笑容,稍纵即逝:“不错。不过短短半个月内,便能成功接近你,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倒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燕飞声调倏然一变,却是在一瞬间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可我要杀你,却不是为了阳尊大人的抱负,而是因为二十二年前惨死在你手下的一双夫妇!”
燕飞顿了顿,面色不知不觉中已是变得有些扭曲,似乎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声音仿佛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慢慢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地道:“陆淮风,你可还记得白逸飞与严玉英这两个名字?”
话声刚落,陆淮风脸上蓦地变色,眼神刷然一下子变得极其复杂,深沉难测,似惊非惊,似怒非怒,口中言道:“你……是……”
燕飞突然以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那笑声中却毫无半点喜悦,而唯独只余下一片讥嘲冰冷之意。
燕飞笑完后,终于说道:“不错,我便是他们的儿子,在你印象中以为早已斩草除根的人。当年舅父为了救我一命,以李代桃僵之计瞒过你,你杀死的那个婴儿并不是我,真身原本只不过是一块毫无生气的烂木头,却被舅父施以傀儡术,便显得与真人形貌无二。”
燕飞见陆淮风眼神倏而一变,继续讥嘲道:“昔日你未能将真正的我铲除掉,今时是否感到万分悔恨?只可惜此刻你再怎么后悔,也已经太迟了!要怪就怪你当年眼神不好,没能看清楚事实真相,如今只不过是自食其果!”
燕飞话声落下,陆淮风却久久未语,眼中本来浮现出来的骇人杀气似乎在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晦涩难明,既无震惊愤怒,亦无失望懊悔,当然也没有欢喜之色,隐隐倒似有一丝怅然若失。
反倒是燕飞对陆淮风这样的反应似乎大为失望,紧紧盯着陆淮风,目不转睛,似乎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一分一毫的变色。
陆淮风终于开了口,却是宛若自语般的一句低语:“严青当年竟然掉落了悬崖也没死成?”神情仿佛露出一丝细微的惊讶,却也不过转瞬即逝,快得只让人疑心是错觉。而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情绪波动了。
燕飞立时冷笑道:“舅父英睿明智,岂会让你这等虚伪小人轻易得逞!”
陆淮风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显然并不是在询问燕飞,听到燕飞的讽刺也无甚反应,只是凝目端详着燕飞,眼神似在不经意间恍惚了一下,音色微微低沉:“你与逸飞倒是不太相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归于尽()
明明白逸飞已被陆淮风亲自下令从丹霄派除名、并毁去所有遗物,此刻陆淮风提起“逸飞”两个字时,却偏偏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密,好似昔日对白逸飞身后严苛到了极致的处罚并不存在,而陆淮风与白逸飞仍然是同一师父门下的一双师兄弟。
燕飞听到陆淮风这句话后,却仿佛碰触到极其恶心的东西似的,眉毛倏时一抖,冷嘲道:“我的相貌不像父亲,让你失望了吧?可惜我长得还不够像母亲,否则必然更加让你时时刻刻心如刀割!”
傅钧闻言一怔,心中刹时只生出一点不可思议之感来,暗道:难道燕飞竟然也知道师父对其父白逸飞的恋慕之情?
面对燕飞的嘲讽,陆淮风却依旧并不动怒,态度仿佛宽容慈爱的长辈对待无理取闹的顽童一般,只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逸飞若是知道他的儿子最终成了魔修,不知会是何等伤心失望。”
燕飞神情顿时一僵,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愧恨之色,然而转瞬之间便已恢复成坚定不移。
陆淮风话锋陡然一转:“你堕入魔道也已有十年了吧?严青是在十年以前身亡的?他坠落悬崖后,虽以灵丹续命,但伤势越来越沉重,终至回天乏术,是吧?”
语句虽是询问,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