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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钧默然点了点头。
“果然会是如此。”秦湛面上并没有一点愤怒之色,淡淡道,“师父身居一派宗主之位二十一年,心智自然有常人所不及的坚忍,当断则断。我这个已入魔道的祸害,留之无益,不若早日去除,也省却不少麻烦。”
傅钧听不下去了——秦湛虽然面上并无多余表情,语气也不见丝毫讥讽之意,但傅钧听着,脸上却不免有点**辣的感觉。“……不必多说了,我这便破除断情绝心阵,救你出去。”
“……你真在一日之内找到了解法?”秦湛微微诧异道。
“此物应该可以斩断一切。”傅钧从怀中取出黑羽锥来,置于掌心中,示意秦湛查看。
秦湛目光倏时落在黑羽锥上,细细观察了一遍,眉头却微微皱起,道:“此物当真有如此奇效?”
傅钧知道光看黑羽锥的外表,估计很难有人会相信它是什么奇珍异宝。虽然有些法宝确实貌不惊人,但举凡法宝,周身总是有灵气的,如此方能与寻常凡物区别。
黑羽锥却是一个罕见的例外——它不但外观犹如普通凡铁,全身亦无一丝一毫的灵气。
若非前世曾经亲测过它的威力,只怕连傅钧第一眼见到它时,也不敢相信它能做到摧毁万物。
所以秦湛如此反应,实在不算意外,但傅钧却不必多费唇舌来解释,直接以行动展示黑羽锥的能力便行。
但在使用黑羽锥毁坏断情绝心阵之前,傅钧却又先取出一瓶白玉膏来,给秦湛止血裹伤——他实在不能坐视秦湛就一直这么流血下去。
傅钧举动一直极为小心,并未碰到铁链,引发禁制。秦湛并无拒绝之意,甚至还极力配合,任由傅钧撕开身上已经破损不堪的衣袍。
傅钧目光触及秦湛已经伤痕累累、几无一寸完好肌肤的身体,眉心狠狠一跳,虽然手上动作未有一丝停滞,但内心深处却着实震动不已。
他平生对陆淮风最是敬重,平日里如果有人言语中对陆淮风有所不敬,他必先行动怒,斥责对方。
但唯独在今日,傅钧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对陆淮风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细细分辨,竟似……不满。
……当年,萧云晖与陆淮风之间有十九年的师徒之情,萧云晖平时对陆淮风言无不从,满心敬仰宛如神祗,但陆淮风见萧云晖入魔之后,明知萧云晖是被魔种侵害,身不由己,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萧云晖。甚至在事后,也认为萧云晖唯有一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萧云晖一定会在日后做出辜负他的事来。
……今时,秦湛亦是拜在陆淮风门下已有四年,虽然傅钧心知秦湛心里未必真对陆淮风有多少孺慕之情,但秦湛平时对待陆淮风,却俱是一言一行恭敬有佳,恪守师命,为陆淮风分忧解难,尽心讨好,从无懈怠。
然而如今看来,陆淮风依旧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救治秦湛,早已放弃了作为徒弟身份的秦湛,对他与陆雯华则不惜以谎言相欺。至于陆淮风为何要用断情绝心阵将秦湛变成一个听命于人的傀儡,傅钧此时甚至有点不敢去深想其中缘由。
傅钧在心中苦笑一声。
——是了,师父在当年便说过,大师兄既已入魔,便不可能再是丹霄派弟子萧云晖了。
……却原是自己执迷不悟。
傅钧收起思绪,而同一时间,秦湛身上的所有伤口俱已被敷上一层药膏,正在逐渐愈合。
傅钧又拿出一件干净衣袍,给秦湛披上——这是他回去甲子居一趟所取的物品之一。
之后诸事就绪,傅钧手中执着黑羽锥,目光慢慢转向紧紧缠住秦湛双臂的铁链。
第一百零二章 对峙师尊()
傅钧暗暗催动全身灵力,又悉数凝聚在掌心之中,只见手中的黑羽锥全身渐渐生出一层淡蓝光晕,亦渐渐显得森然逼人。而后,只在一刹那间,黑羽锥便从他掌中脱离飞出,宛若一支脱弦之箭,急如流星骤雨,迅速已至铁链跟前!
霎时只听“嗤”、“嗤”两声轻响,黑羽锥竟是在瞬间便如切豆腐般,径直将两条铁链从中一分为两半,而傅钧同时也早已跨步扑至秦湛身前,抱住秦湛的双肩,将秦湛下半身从寒潭之中提了出来,又疾步将秦湛带离到十丈以外的地上!
而傅钧与秦湛刚刚离开寒潭之时,便见身后电闪雷鸣,犹如千只蓝色小鸟振翅齐飞,噼里啪啦一阵剧烈乱响,将整个寒潭的上空织成一张巨大密网,看上去美丽动人,却同时亦是威力惊人。
傅钧抱着秦湛落下脚步,回头看到如此情形,面上神情无甚变化,心中却是颇为震动——若非自己及时将秦湛抢救出来,只怕在这五雷轰击之下,今时已经身受重伤的秦湛难以幸免。
而在此时,黑羽锥斩断了铁链、引发了雷击之后,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又径自冲着紧贴在铁链上的符纸袭去,每次一击之下,便将一整张符纸切成一堆碎片,彻底失去原有的功效。
在黑羽锥不断将一堆堆符纸变成废物的情况之下,那张蓝色电网渐渐缩小起来,颜色也在逐渐变淡。
而同一时刻,傅钧也注意到秦湛身上陡然闪现出一层浅蓝色的光芒,却也是在不断变得黯淡起来。
——只怕这蓝光便是断情绝心阵的效果。看来符纸既然逐步被毁,断情绝心阵也在渐渐失去效用。
傅钧心中闪过如此念头。
——这样也正好是自己所愿。
眼见最后一张符纸也被黑羽锥摧毁成无数碎片,秦湛身上的蓝光猛然一下子变得极其明亮刺眼,傅钧刚刚心念一动,却见蓝光又在倏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秦湛的身躯却在此时轻微一震,瞬间眼睛一闭,往后倒下!
傅钧微微一惊,急忙抱紧秦湛的身体。他伸手探向秦湛的人中,发现秦湛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
傅钧正要详查秦湛的状况,蓦然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音色清冷却饱含威仪,同时又无比熟悉,正是陆淮风的声音。
傅钧心中一震,立即抱着秦湛转身看去,却见在他原本身后的位置、那一堵巨大石壁之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五道身影,各个仙风道骨,神采飘逸——为首之人即是丹霄派当今宗主陆淮风,而其余四人也是丹霄派四位长老,自左首的策剑长老谢天朗起,右首为律法长老庄行之,最左侧为凝丹长老谷玄,而最右侧则为清心长老贝君瑶。
——如今明明尚未至子时,为何师父与四长老已经来临此地了?
傅钧心念电转。
陆雯华也是一心要救出秦湛,不至于在此事上会骗他,多半是陆淮风后来发现了陆雯华的偷听,临时更变了计划。
傅钧心里暗暗祈祷道:希望陆师妹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谢师弟,我说得没错吧?”陆淮风冷冷道,“你说即便华儿听到了我的决策也并无大碍,但若非我决意提前来禁地一看,只怕大错已经铸成了!”
谢天朗似乎略有些不知所措,却仍是出言劝道:“宗主息怒,此事未必便是雯华泄密……”
陆淮风冷笑道:“华儿胆大妄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在救秦湛一事上,她与傅钧可是齐心协力得很啊!”
陆淮风话声一落,又将目光转向傅钧,声调微微拔高:“怎么?如今你见到为师,也不知道行礼了?你眼里还有为师这个人么?”
傅钧听到此话,终究无法什么都不作为,他手臂中抱着秦湛,虽然不方便行礼,却也垂首欠身道:“弟子见过师父与四位师叔。”
傅钧顿了顿,复又道:“弟子私自闯入禁地之事,原与陆师妹并无干系。弟子愿意一人做事一人承担,请师父勿要错怪陆师妹。”
谷玄见状,也开口劝道:“宗主,连傅钧都这么说了,想来此事并非雯华私下透露消息给他。”
“……是不是错怪华儿,你们心里都清楚!她若不是仗着你们的溺爱,又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陆淮风却依旧面带怫然,一个拂袖,但毕竟未曾再说什么责罚之语,算是将此事揭过去了。
“华儿的事暂且不提。”陆淮风话锋一转,面沉如水,怒气喷薄,“傅钧!你再次违背师令闯入禁地一事,为师先不责问了,可你居然敢破除秦湛身上的‘幻心灭杀阵’!你当真是要断绝他的生机,不想见他恢复正常了么!立即放下秦湛,滚去思过崖反躬自省一个月!”
“……”傅钧却垂着目光,一时间沉默不语,亦不动作。
“没听到为师的话么?”陆淮风喝问道。
傅钧终于抬起眸来,面无表情,口中却缓缓问出一句话:“秦湛身上,真的是‘幻心灭杀阵’么?”
陆淮风闻言似乎微微一怔,立即便镇定下来,微一挑眉道:“不是‘幻心灭杀阵’,那你说又是什么?”
傅钧静默了一瞬,却道:“难道不是……‘断情绝心阵’么?”
在他轻轻吐出“断情绝心阵”五个字后,陆淮风脸上勃然变色,而谢天朗等四位长老也是神情巨变,似乎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贝君瑶第一个出言问道:“宗主,傅钧他说的,可是真的?”
谷玄喃喃道:“断情绝心阵的布设之法,明明当年已经被师祖烧毁掉了……”
“不错。此阵实在过于阴毒,当年师祖在对抗魔修之时,迫不得已施展过一次,此后师祖却毕生皆为此事而追悔自责。”庄行之也缓缓言道。
谢天朗虽未则声,脸上亦显出沉思之色。
“四位师弟师妹如此反应,是打算相信他的话,而不信我的话么?”陆淮风面色森然,语气冰寒。
“请宗主恕罪,我绝无此意,只是许久不曾听闻此阵之名,一时难免过于惊讶了。”贝君瑶立时欠身作答道。
谷玄、庄行之、谢天朗三人亦是先后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陆淮风这才脸色稍缓,遂道:“不错,此阵运作之法早在当年已被师祖毁去。你们也不想想,他今年只有十九岁,而师祖施展断情绝心阵乃是百年前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此阵之名的?”
贝君瑶等四人立即转头看向傅钧。
谢天朗首先问话,语气尚且算是温和:“傅钧,你是如何得知断情绝心阵的名字?”
傅钧微微垂首,缄默了一刻,方道:“藏经楼四楼左手第七间柜子顶层最里面,有一本《趣闻轶事》,上面记载着诸多早已失传的奇阵,其中有‘断情绝心阵’之名,以及其功效。”
这本书,其实是前世的他在二十四岁那年无意间翻阅到的。但这句话,却不必说出来了。
本来光看书名,傅钧是不会有兴趣阅读这种书的,但那时正好微风吹过,翻开了《趣闻轶事》的书页,傅钧看到其中记载了阵法二字,一时好奇,便取下来仔细阅览。
此书虽然名为《趣闻轶事》,但内中记载的,却无一不是奇妙无双、失传已久的法术、阵法、功法、法宝等,纵然是傅钧,也在心里生出大开眼界的感慨来。
傅钧对此书记忆尤深,所以纵使已经两世为人,亦未淡忘其中内容。
而秦湛对于藏经楼里书籍的兴趣本来便比他大很多,所以今生只有十九岁的秦湛会翻阅此书,知道断情绝心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第一百零三章 抗命孤行()
见傅钧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绝无犹疑,谢天朗微微颔首道:“断情绝心阵昔日确实威力惊震天下,旁人记载此等轶事亦不足为奇,但此阵布置之法却绝无可能流传下来。”
谷玄也道:“傅钧,你既未亲眼见过断情绝心阵,便不该胡乱说话,还不快向你师父好好赔罪认错,让你师父消气?”
傅钧心知谷玄此话是在为他打圆场,可是却仍旧选择了默然垂目,忽而又道:“……那师父今夜来此,究竟是想要如何处置秦湛?”
陆淮风不语,陡然冷哼一声,语调满含威严地道:“就你这句话……你还敢说,华儿不曾向你泄密?!”
“弟子早已决意今夜闯入禁地救出秦湛,与陆师妹确实无关。”傅钧缓缓答道,“但师父与四位师叔对此事的反应,却难免叫弟子在心中猜度着,陆师妹究竟听到了什么样的决策。”
陆淮风尚未应答,谢天朗却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宗主,不必再瞒着他了,反正以他与秦湛的亲近,迟早也会察觉真相。”
陆淮风脸色微沉,一时间却不则声。
“傅钧,其实你师父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谢天朗见陆淮风不反对,便自行说话了。“秦湛他入魔已深,确实已经无法救治,而且他不断试图挣脱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