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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傅钧，也不免心神狠狠一震，满腔情绪汹涌如潮，其中滋味复杂难言，禁不住喃喃道：“可你若是阳羽的后人，那你岂非是与你真正的亲人为敌？”
灭天教汲汲于复活的是阳羽，而假若阳羽正是秦湛的祖先，那么秦湛如若反对其事，岂非有违孝道？
“亲人？”秦湛却毫不犹豫，神情冷漠，字字掷地有声地道，“我在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亲人。无论是兄弟还是情人，我的家人由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傅钧心境微微震动，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是好。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这番话，当初在魔修谷垣的洞府里，秦湛便已说过一次几乎毫无差异的话，但当时秦湛还不知道自身与阳羽之间可能拥有的血缘关系，如今虽然世事变迁，秦湛的态度却依然如故。
秦湛倏然轻轻叹了口气，话锋彻底一变道：“说了这么多，你就不想问一问，我这一个月在魔域里，究竟遇见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钧立即收束心思，回归到正事上：“你说。”
秦湛也并不卖关子，却依旧不疾不徐地叙述道：“魔域之中，如今主事的领头人乃是昔日灭天教炎阳尊者，姓薛名烬。”
傅钧知道，灭天教奉教主阳羽为尊，而地位仅在教主之次的是二尊者，其中一位名号炎阳尊者，另一位则是寒月尊者。
薛烬既为炎阳尊者，那么便是昔日灭天教的第二号人物。
他不由颇为动容：“薛烬身为炎阳尊者，在百年前围剿灭天教之战中，竟然能够逃得一命？”
他记得，在丹霄派史册上，有关于百年前剿魔之战的记载中，明明白白地写着灭天教教中首脑俱已伏诛，只剩下少数几名小卒逃出战场——由于逃脱的数名魔修本就修为低弱，手上也未沾染上多少鲜血，因此道修六大门派追捕一月未有结果后，便没有再多费力气赶尽杀绝。
但薛烬显然并不在此例当中，他是灭天教教主副手，响当当的第二号人物。若是他逃亡在外，道修六大门派岂会轻易罢手？
如果说，身居七元星使之末的破军星使项晟还有可能被忽略掉，但薛烬是绝不可能被无视的。
秦湛答道：“据薛烬本人所说，当年在灭天教被歼灭前夕，他得罪于阳羽，所以被剥夺了炎阳尊者的身份，降为普通教众。阳羽当即便升了另一人为新任炎阳尊者，而将薛烬囚于牢笼中，施以刑罚。因此当年道修六大门派围剿灭天教众人之时，薛烬正被刑罚折磨得奄奄一息，身份又是普通教众，便被他们放过了。”
傅钧心道：这样便说得通了——为什么薛烬会被放过，因为那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炎阳尊者的身份。
“只不过，虽然薛烬被阳羽如此处罚，却依旧对阳羽忠心耿耿，矢死不二。”秦湛淡淡道，“我会对此事如此清楚，也是因为他认为我是阳羽的后人，是他的‘少主’，故而不敢隐瞒一丝一毫。若换做是别人，他可不会将这么丢脸的事说出来。”
“……”傅钧没想到魔修之中居然还有像薛烬这样的人，心志历经百年亦不改变，微觉讶然。
“自从百年前阳羽死后，薛烬便一心一意想要复活阳羽，为此目标不惜一切。先是集合幸存的残余教众，又渐渐收纳新生魔修，壮大魔域实力，也不忘谨修自身。”秦湛沉吟道，“如今薛烬的修为境界已经达到了噬魂中期，极难对付，即便集合你我二人之力，眼下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偷天换日（）
魔修的噬魂中期境界，即是与丹霄派道修的虚剑后期境界相当。
如今傅钧修为还在虚剑初期境界，即是足足比薛烬低了两个阶段。
傅钧并不反对秦湛的言论，只是却难免看了秦湛一眼，顿时微微惊讶道：“你的修为，如今也达到了凝血后期？”
明明在一个月前秦湛离开灵素山时，还是凝血中期，如今已经变成了凝血后期，却与他的虚剑初期实力相等了。
“不错。”秦湛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还得多谢薛烬不忍心坐视他的‘少主’修为太低，在这一个月里煞费苦心地助我提升修为。”
傅钧面无表情道：“……也是你潜伏在灭天教的原因？”只要对自己有利益，秦湛是不会在乎手段的，算计并利用敌人更是家常便饭之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秦湛神色自如道，“薛烬多活在世上一日，便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惨死。可薛烬又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若以光明正大的寻常方法来对付他，只怕根本赢不了他，也只好别出心裁了。”
傅钧对此无法反驳。
秦湛见状，复又详细叙说灭天教其余诸人的情况。
其实百年前的漏网之鱼并不多，毕竟道修六大门派也不是吃素的，薛烬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被遗漏了，而其他人却没有他这么幸运。
薛烬作为二尊者之一的炎阳尊者，是昔日灭天教教众中最有名望的一个；曾经率众攻袭丹霄派的项晟也是七元星使中唯一幸存之人，在魔域地位其实亦极高，仅在薛烬之下，只听从薛烬一人的号令。
余者如萧云晖的生身父母，杀堂堂主萧青峰及贪狼星使之女殷红等人，身份虽然不低，却并不是昔日灭天教中的高手。
但在这百年之间，薛烬也招揽了不少新魔修，如黎振、龙川、越麟等皆颇有威名，实力非凡。
秦湛倚仗着灭天教少主的身份，曾经亲自试过这些人的本领，意识到他们的修为境界都在凝血初期以上，不容小觑。
末了，秦湛又轻轻笑了一声，道：“说起来，我在魔域还见到了你我的一位熟人，你猜猜是谁？”
傅钧心思一转，倏时面色微微一变：“段天元？”
前世他和秦湛遇到最厉害的魔修便是段天元了。只是前世的段天元只字未曾提过灭天教或阳羽之事，仅仅是强行入侵丹霄派，意图夺取镇派法宝“山河天极图”，最后被傅钧和秦湛齐力斩杀。
秦湛颔首：“段天元确是灭天教的人，前世倒是将你我瞒得好苦。”言毕微微冷笑了一声，复道，“我会寻个由头，让他命赴黄泉。”
傅钧不置褒贬，见秦湛的叙话已告一段落，不禁问道：“你带回那两个人，究竟是为何缘故？”
灵素山是他与秦湛的藏身之地，若要保持隐秘，应该越少的人知道越好。秦湛素来心思缜密，绝不会白做无用功。
秦湛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你大可放心，他们体内有我亲自设下的禁制，绝不敢背叛于我。我带来他们，只是想让你认一认他们的形貌。因为今后我身处于魔域之中，未必能随时与你会面，你我之间或许得借他们来传话。但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其他任何人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傅钧静默了一瞬，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秦湛一挥手，掌心中绽放出一道暗红光芒，同时响起一阵清脆铃声，立时只见两道矫健身影宛然从天而降，刹那间闪现于秦湛身后，双双屈膝下跪，低头恭声道：“少主。”
秦湛淡淡一应，神色虽无甚变化，语调却饱含慑人心神的威仪：“过来拜见你们的另一位主人。以后你们见他，亦须如见我。”
那两人立刻踏步上前，面冲傅钧跪倒，姿势恭敬顺服，口中同时道：“拜见主人。”
“这是小黑。这是小白。”秦湛分别一指两人。
傅钧一看便知秦湛是以衣服颜色给人起名，随意之极，不由略一皱眉：“真是他们的名字？”
“小黑原名乌云。小白原名踏雪。”秦湛漫不经心地一笑，“不过既然跟了我，我说他们叫什么，他们就叫什么。”
秦湛说着，目光一扫黑白两人，微微加重声音：“是不是？”
“是，少主。”两人旋即应道，正容亢色，决无异议。
毕竟是秦湛的下属，傅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略略扫视了黑白两人几眼，将两人的形貌记在心中，以便日后传话。
黑白两人的容貌俱都十分平庸，虽然五官还算端正，但也仅仅是端正而已，毫无特色，不丑不美，属于扔进人堆里就让人记不住的那类人。
傅钧只觉得秦湛会挑这两个人怕是故意为之，因为这种人最容易隐藏行踪，让人难以留下深刻印象，传起话来应该方便不少。
再仔细打量后，傅钧觉察出黑白两人的修为应该是魔修境界中的凝血初期，并不算差了。想当年，将他和秦湛还有萧云晖三人逼得险象环生、几至丧命的魔修谷垣，也是凝血初期境界。
见傅钧与黑白两人已经相互认识后，秦湛又命黑白两人退下，随后问道：“这一个月里，道修这边有什么消息没？”
傅钧便将六大门派即将在下月初九齐聚清虚山上、商讨如何对抗魔域魔修一事说出。
“六大派终于打算联手了？”秦湛挑了挑眉，神情却也毫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笃定。“九月初九么……我陪你去清虚山一趟。”
傅钧并不惊讶于秦湛能够猜中自己的想法，只是质疑道：“你现在的样子能够待在清虚山上？”
说实话，如今的秦湛，一身魔气比往常更盛，傅钧仍旧是道修之身，面对秦湛久了，都能感觉到阵阵魔气迎面扑来，气势凶猛，宛如排山倒海，不过似乎因为秦湛送给他的那柄匕首之故，虽然魔气一直缭绕周身，却被匕首悉数吸收干净，因此也不会侵入他的身躯，影响到他的修为。
想来秦湛临别时赠与他匕首，并不仅仅是因为匕首可以杀死秦湛自己，还有防护他不受魔气侵染的缘故。
“不是还有麒麟火玉佩么？”秦湛浅笑道，“以它掩盖魔气，再施法变更外貌，足以瞒天过海。”
秦湛说着，径直上前一步，从傅钧腰中解开丝绦，取下两枚玉佩其中之一，执在手中。
只见倏忽之间，玉佩爆发出一道绚丽无比的红光，直直飞向秦湛，将他全身皆覆盖住，仿佛置身于熊熊烈焰之中，光艳耀目。
红光变得越来越亮，几欲刺痛人的眼睛，一直持续了半刻功夫，方才逐渐暗淡下来，直至消散无形。
傅钧骤然发现，此时秦湛身上的魔气已经彻底消失了，感觉不到一丝一毫，而且全身正自逸散着一股属于道修的清气，沁人心脾。
傅钧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微微惊异之色。
秦湛温温一笑道：“现在如何？”
傅钧也不拿捏，点头道：“你可以去清虚山了。”稍稍一顿，复道，“越麟自从侵袭九幽派后便不再现身，是你劝服了他？”
秦湛嘴角轻微一弯，道：“也谈不上劝服二字，我只是叫薛烬召回他，免得他总是从外面拿回一堆无用的东西，白白浪费时光。”秦湛说着，似乎已猜到傅钧下一步要问什么，继而又道，“我确实是在九幽派找上越麟，亮出身份，越麟便亲自护送我回魔域。”
傅钧一时间无话再问，回归沉寂。
却在此时，秦湛倏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傅钧身体不自禁地微微一僵，抬眼望向秦湛，目含疑问，却只见秦湛神色和悦、语气轻柔地道：“我看看你的脉象。”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择手段（）
傅钧沉默了一息，虽未立即挣脱秦湛的手，语气却颇为疏淡地问道：“我的脉象有什么好看的？”
“我只是想看看这段时间里你的修为进境如何。”秦湛不以为忤，依然悦色和声道。
“若是为此，你可以直接用灵识术查探。”傅钧面无表情道。
秦湛一顿，声音陡然变得柔软了不少：“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当真没有在生气？”秦湛再度问询道。
傅钧很想就此转身不再理会，但见秦湛态度如此小心翼翼，毕竟还是狠不下心来，再次出言回复道：“没有。”
秦湛目光一闪，却在瞬间露出一个温柔而舒心的笑容，只是眼神却愈发幽深难测：“那便好。”
傅钧还来不及反应，便只见秦湛霎时间身体前倾，脚步轻移，已是伸臂从侧面紧紧抱住了他。
傅钧身体立时僵硬住了，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面上本来戴着的冰冷面具似有崩溃之兆，本能地出声道：“你……”却又骤然止住话声。
秦湛却微微低下头，将下颚轻轻抵在他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轻轻拂上他的后颈，低声道：“你我这一个月里一直不曾见面，你有没有想我？”
“……”傅钧总算稍稍回过神来，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秦湛也似乎不强迫他回答，自顾自地柔声道：“我在魔域之中，对你却是日夕思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