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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见着满地魂灯以及一地生死不明的众拘魂使,心中愠怒,道了声:“废物!”又满脸铁青怒视正一。
而此时的正一元神化身已有些隐透薄光,足见方才一举破开“黑球”并不轻松,兼之方才需要源源不断为莫仲卿送入元阳护其魂魄,致使损耗颇巨,可精神依然矍铄,他扶着莫仲卿走到徐徐降到桥面,对着孟婆稽首道:“贫道得罪,还请孟婆打开结界放我二人归去。”
孟婆寒声道:“老身说过,奈何桥上无人可以回头!”
说着,只见孟婆擎杖一顿,立时整座奈何桥竟是晃上三晃,莫仲卿心中惊异刚生,便见桥面霍然变色。寸寸玉质桥面生生龟裂剥离,双双干瘪一如枯枝荒藤的鬼手争先恐后、破桥洞出,将数百昏死在桥面上的拘魂使齐齐拽入桥中,那些还勉强活动的拘魂使虽被孟婆所控,小脸上虽还是一无表情,可从她们努力挣脱脚踝上的鬼手来看多少还有些求生的本能。至于孟婆半丈之内毫无鬼手相扰,似是对其颇为敬畏。
与此同时,数双干瘦的枯手亦扯住二人脚踝不放,正一二话不说木剑一挥将其斩断,复有数双接踵而至,将二人死死缠住挣脱不得。更为糟糕的是,莫仲卿肉躯在外,这区区魂身也非正一的阳神那般“强健”,立于桥头遭接二连三一扯,竟快速下沉!正一更不待言,单手握剑用力下插,“噗”地一声犹如刀切豆腐般直没剑柄,雄厚的元阳亦随之冲入桥中!
立时,这一口木质道剑竟发出金铁镝鸣之声,生出一圈光澜横扫桥面,光澜所过之处,数百只群魔乱舞般的枯手尽折,一如镰割韭菜!正一趁势一提,就将莫仲卿魂体重新拉回桥面,一脸凝重地望向了四周。
原来这边二人抽身不得以木剑镇桥面之际,整座奈何桥已面目全非。表面的石块剥落之后,剩下一团团蠕动的干枯躯体浮于表面。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一如风干的肉体,大多是人类躯体。他们眼神黝黑空洞,皮包骨头,一如冬月腊肉,四肢扭曲畸形相互交叠挤压,正拼命挣脱桥体兀自不休,若不是桥面那柄木剑镇压,恐怕就难善了。
可饶是如此,随着桥体中无数干尸不断拍打桥面,那木剑也开始瑟瑟轻颤,很显然,留给二人的时间已然无多,更何况那一旁虎视眈眈的孟婆直到现在还未亲自出手!
“这该如何是好?”
莫仲卿胸中急忖,拼命搜刮肚肠仍是一无所获,似乎所有的智谋计策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孟婆面前也均成了白纸一张,毫无作用。
莫仲卿也从未这般气馁过。
而反观孟婆却是气定神闲,面色平静,那一如橘皮般面容上从未有过一丝多余的表情。这样的对手无疑是可怕的,是无懈可击的。她也不再命令余下的拘魂使上前围捕,就这般佝偻着背凝视着二人,知道二人是万万回不了头了。
“小友,你可怕死?”
“怕,但怕死是因为还有份生的机会。可今日非死不可,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正一突兀一问,莫仲卿坦然一言,两人对视片刻双双笑出声来。
笑声中,莫仲卿望着远处持着玉莲灯盏木立的陌离,心想到自己地界一遭,不但未取得还魂花救下董昭怡,还处处累及他人,这胸中顿生愁绪,神色不由颓然一黯道:“只是可惜,连累正一掌教与晚辈慨然赴死实在不值。”
正一见着莫仲卿这般说辞也不去管那插在桥面上已然剧烈震颤的木剑,忽尔大笑道:“哈哈,怎么不值,贫道一向认为,立身天地、无愧于心,义之所致便是值得!”
“义之所致便是值得?”
不待莫仲卿反复咀嚼这句话,正一又寻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呆立的陌离,眸中精光隐动道:“那小友可是还想救她?”
莫仲卿不假思索道:“她对晚辈有恩,如今却又因晚辈横遭牵连,焉能不救?只可惜晚辈力有未逮!如今连自己也顾不上了。”
“未必。”
“嗯?”
莫仲卿不及惊讶,却见正一真人一手已按住桥面上的剑柄,立时木剑剑体猛然一震倏忽静止,一如磬石般纹丝不动。莫仲卿本以为正一使得是昆仑决中“一气镇乾坤”的功夫将万千干尸重新镇在桥中,却不料正一面色一肃,竟是“嗤”得一声,立拔木剑,不待数千鬼手再度破桥而出,人已顿化虚影,与莫仲卿的魂体合二为一,莫仲卿尚不及反应便听脑海中有人这般说道:“小友听好,万事不到最后一刻切不可心生无望,我辈修道之人便是要于坎坷中行道,于炎凉间证道!你今以情入道,便要以“我情”去感念世情,做到时时分辨,始能无分辨心,做到处处有我,始能终证无我!这便是我昆仑派开山立派的祖训,你可记住了!”
莫仲卿闻言心中一怔,来不及思及话中真谛却下意识隐觉不妙:“真人!”
“小友切莫担心,贫道以义入道,自然要百尺竿头更进一层!而现在,贫道便带着小友来见证吾道!瞧好了。”
说着,只见正一元神彻底隐于莫仲卿魂体之内,这一刻心与心相连,元神与魂魄交汇,不待鬼手扑袭而至,莫仲卿已顿化数条虚影。
一时间、漫天剑影纷飞,兀自虚旋交互,奈何桥上罡风激荡,一股浩然剑意卓然而生。
数万凶魂厉魄所化成的干尸好不容易爬出桥面尚不及哭喊哀求,顿遭剑意肢解,而桥下干尸见着这一幕已是争先恐后向着万川河中跳去,唯恐迟上一分便要祸及自身。
这般举动是万千生灵发自内心的惊恐,是对死亡,更是对那股涤荡不休的澎湃剑意所产生的畏惧!而远处孟婆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了凝重之色!
莫仲卿处在这浩然剑意中心,自是身不由己,知这澎湃剑意虽出自己手却是由正一的元神带着自己全力施为,而非自己真正的力量。然饶是如此、不论是正一所使的精妙剑招,还是诸般行功之奥皆是毫无保留地呈现于前,从内观之竟也是一览无余。莫仲卿虽不能运用涛涛剑意,却能从中体会到此时此刻剑意中所向披靡的气势,顿时感同身受,身临其境。
“你来!”
这时、脑海中骤然响起正一语声,语声过后一股沛然真气冲入丹田,莫仲卿一怔即刻福灵心至,心中豪情顿生,他掣剑在手,犹握无匹信念,他望向孟婆,已一往无前!
唰——!
一气冲霄汉,剑意荡忘川!
桥下忘川河水随着凌厉的剑意忽就掀起狂风浪潮直拍桥面,莫仲卿就在这惊涛骇浪中化作成了一束光,一道凌厉的剑意。孟婆面色阴寒,摇举木杖,向着桥面重重再顿,立时、奈何桥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疯长,而孟婆与那速剑光的距离顷刻越拉越长。可也仅仅是刹那之间,那速剑光却猛然消失在了桥中!顿作虚无!
“不可能!”
孟婆惊怒当场紧握木杖,佝偻的身子陡然绷得笔直。他去了哪里,难道这小子心中已全无执念?难道已能跨过随心中执念增长的奈何桥!?不、绝不可能!执念能跨越生死,更何况那小子方才还心心念念念叨着一个女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火海渡万魂(二)()
“小子、你”
此刻孟婆橘皮般的皱脸上犹如泛起了一抹霜色,兜帽和斗篷被阵阵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甫一出声字竟又愣愣怔在了当场,而她浑身上下除了那对暗含精光的双眼尚能左右转动外,似乎连抬一抬枯瘦的手指都成了一份奢望,全身上下更是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态僵立着。
这并非她的本愿,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浩然剑意锁住了全身的气机,连抬起木杖都已是不能,她就这般看着七步之外掣剑站定的莫仲卿,紧盯着,眸中精光越来越炽,显得异常羞愤,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实在是种羞辱!
莫仲卿深吸一口气,陡然掣剑踏近一步,虽然行得异常缓慢,似是尤为艰难,可却殊为坚定,这就好比泥泞中迈步,湖水中行桨般,明知道途坎坷却依然吾身独往。
未几,他又掣剑在手迈出了第二步!立时、二人短短五步之间,竟倏忽暴起一蓬气旋,气旋所过之处,桥下数万‘干尸’加速逃亡,转瞬再度露出了灰白桥体,几位幸存的拘魂使两眼顿生一股迷茫,而那手持玉莲灯盏的陌离更是娇躯一震,赶忙望向桥中孟婆与莫仲卿,再见了这般水火不容的气氛后,小手紧揪衣角,满脸纠结紧张。
于此同时,莫仲卿又锵锵再进一步,也仅仅只是这一步之距便见孟婆满头银发忽而无风自扬,手中木杖更是不知为何竟遭无形之风打得噼啪作响、千疮百孔。
须臾之间,但听木杖兀自‘咔嚓’一声悲鸣竟拦腰折断。削断的木屑又随那怪风马不停蹄地刺入孟婆身中,虽不见血可其身影却是愈发黯淡,看起来已是油尽灯枯。
此刻,孟婆仍旧抓着半截木杖,虽佝偻身躯却依然顽强不屈并不曾倒下,她怒瞪双眼死死盯着四步之外的莫仲卿,眼睁睁地看着他以那凌云剑意破开自己的重重防护越走越快,一路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三步,二步,一步,霎时、剑锋已临近身前一尺之外,却突听一阵惊呼道:“不要!”
立时,一道黑影扑身闪至,虽根本未挡在行剑的轨迹上,可木剑却还是骤然一停。黑影爬在地上见根本未挡在剑尖之上,又匆忙起身,用眉心一点挡住木剑剑尖,复又苦苦哀求道:“不要,求你她是我婆婆!”
莫仲卿一顿,虽不知到了此时陌离为何还要一力袒护,可他却知道这一顿、一往无前的气势已失,这一剑是无论如何再也刺不下去了。
他心生怜意,收手撤剑,见陌离旋而破涕为笑,胸中更无杀念,可谁知方寸之间突听正一元神警告道:“小心!”
一声即过,然为时已晚,莫仲卿心中悔意刚生,便见陌离双眼神色一痛渐生死寂,而那柄被剑意击得千疮百孔的半截木杖已从陌离左胸中赫然洞出,倏忽之间再穿己之胸膛,两人被莫大力道猛地一带,双双坠入奈何桥下!
“咳、老身说过、没有人能从奈何桥上回头、没有!”
桥上的孟婆显得色厉内荏,对着空无一人的桥下怒吼着,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发泄方才所受到的屈辱。
良久、她感受数十丈下忘川河水所传来的涛涛寒意,胸中怒火逐渐平息,随后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阿离,婆婆对不住你,但地界规矩不可破,你不要怨婆婆心狠。”
说罢,孟婆毅然转过身去,面露决绝,而谁也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刚走几步,拾起地上的半截木杖和石碗之际,一阵女子的嗓音竟遥遥盖过了隆隆水声,从四面八方冷冷传至:“好一句地界规矩不可破,难怪奈何桥中这无数冤魂!”
“谁——!”
孟婆一声厉喝,眼望着那忘川河水所化的氤氲雾气竟愈发浓郁,虽看不见半个人,却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惊肉跳。
“我是谁?我是被婆婆害死的小丫头啊,你怕不怕,我来索命了!”
这女子嗓音中带着三分戏谑,而声音听起来似是极近,可孟婆却愣是见不到她,不由怒意连连道:“哪里来的荒魂厉魄竟敢在地界门前装神弄鬼!”
那女子不屑了哼了哼,不为所动道:“其实我觉着婆婆你还是有些可怜的。”
“老身为何可怜!”孟婆下意识一顿木杖却猛然发现木杖断了半截,心中不由一空。
那女子嗓音如故道:“因为你心存执念,你等的人一直未来,终日在桥头端着忘情水不肯喝下,却屡屡劝世人喝下它,你看,这不是很可怜么?何不现在就喝了它?”
孟婆先前这般回答自然也想企图能通过对话来判定其位置!孰料女子一语中的竟是如此熟知内情,不禁急转周身望着四周迷雾,惊怒交加道:“你到底是谁!莫要躲躲藏藏,滚出来!”
“呵呵、本宫从来不会藏头露尾,若不信婆婆随便朝桥下一望便知。”
她就在桥下?孟婆心生疑窦,半信半疑挪步至桥边,仔细望向桥下迷雾,初时一无所获,渐渐地突然在迷雾中望见两盏灯笼,灯笼倏忽一近竟徐徐现出一偌大的黑影,映得奈何桥面骤然生暗。
“你!”
孟婆一怔险些惊出声来,身子不由自主朝后一退,在他前方桥边的氤氲水雾中,只见一头庞然大物乍现眼前。
这庞然大物头生巨鹿角,兔眼活似一对灯笼,口下七尺银须根根活转,无风自扬令人望之生畏,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一身白鳞在桥体之下来回蜿蜒拖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极似在耀武扬威,远远瞧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