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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等等,饶是原先众人都已暗道贾母疼宠黛玉不下宝玉了,见了辛嬷嬷手笔才晓得这疼宠也是山外有山的,林姑老爷这是把林姑娘当成天仙养活着了。虽难免更多不忿微词,却也渐渐让人信服了林姑娘确是金贵得不同寻常。
林黛玉屋里种种,辛嬷嬷也没特意防着人,自然都知道了。李纨别的不说,只看辛嬷嬷拿银子砸厨上和茶房的气势就佩服不已,要说金银这种东西,谁还能跟自己比?却可叹自己没那份气势,让常嬷嬷多跑几回厨上都觉着行事过于嚣张了似的。再看看人家辛嬷嬷,那个理直气壮,真是不能比。
常嬷嬷却赞叹另一样:“这辛嬷嬷定的糕点和汤水都大有讲究,一回两回也罢了,却是日日如此,还回回安排得妥当。这若不是对饮食之道深有心得之人,就是给她现成的单子,也做不到如此地步。比方前日说这枣泥馅儿冬至后要用荤油炒过,还得现蒸了吃,大妙!却是费事得很,寻常人难到这样仔细。”
闫嬷嬷道:“虽有些让人意外,这嬷嬷行事却并未离了规矩。从来也没有妨碍了哪个主子的正经事,茶房厨上也未传出一句不好的话来。咱们往日里一两银子买鱼去,还让人私下笑是冤大头呢。可见这嬷嬷是个不凡的。”
李纨听了暗咽一口口水,自己这里金银如土,难免手松些,却反而因此受辱却是未曾想到的。如此说来,金银钱钞却是买不来真的敬重。碧月在一旁道:“可不是,咱们多要些热水也要比旁的院子多给些钱才成,好像就吃准了咱们有钱似的。”
常嬷嬷道:“有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不能惯他们这个毛病。”
碧月噘嘴道:“还不是奶奶,总说懒得与他们计较,要什么要来了就成了,几个银钱不算什么。”
常嬷嬷跟闫嬷嬷这回都有志一同地回头瞪李纨,李纨讪笑着道:“你这丫头,我说的是着急的时候。平日里自然不能如此了,反纵了他们的胆子。”
素云道:“若是不给足了他们虽也不说什么,只是下回必得推三阻四的。若是一回给足了,下回不免又想要多要点出来。实在可恨。”
李纨笑着道:“好了,不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又不是不清楚。银子无所谓,因着银子咱们能做主。旁的,若说是奴才们怠慢了,真寻他们理论来,他们能给你找出一百个说法。总不出了老太太太太老爷们的要紧事在前的意思。我又不掌事,也没那个手段能抓了他们痛脚打一顿板子卖了出去。也没有那个情面,能在要紧时候说两句好话赏个好前程。可不就这样了嘛。辛嬷嬷自然手段了得,又有老太太这尊大佛镇着,自然跟咱们这儿是两个菜碟儿,有甚么好怨叹的。”
常嬷嬷笑道:“奶奶说得清楚。”
闫嬷嬷想了想,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偏一旁呆着看书的贾兰不依了,他道:“该咱们的东西怎么还故意给咱们使绊子了?”
常嬷嬷笑道:“哥儿没听真。寻常过日子,该不该有定例的总是少数。奶奶一顿该八个菜,哥儿也一般,这个是有定例的,也有现成可查。寻常谁也不敢随意克扣了去。换了哥儿今日晚间想要入浴,要两桶热水来,这个就是没有例可依的。刁钻奴才们可说封了炉子等着早上给老太太太太做早膳了,或者炉子上都炖了补汤且是断不得火的,林林总总,便是主子也不能如何。后宅里头,烦难多在这样的地方,仆从油水也常在这样的地方。”
贾兰想了想道:“既如此,给些银钱也说得过去,这就成了买卖了。只是方才素云姐姐说的,便是同一个包子他明明是卖两文钱的,见了小爷我他就非要卖十文钱,岂不是欺人太甚?”
常嬷嬷点头道:“确是如此,那哥儿又待如何?”
贾兰道:“若是当真如包子铺那般的,自然我就不在他那里买了,从此也不再去照顾他生意。”
常嬷嬷摇摇头道:“那不一样,他这是独一份的买卖,除了这里旁处也要不来热水,除了厨上,我们想要些羹汤菜蔬却没有小厨房的。是以只能同他做买卖。”
贾兰便道:“若如此,只能是将他收拢在手,成了自己人,或者捏住了他的把柄,让他不敢造次了,再或者实在不成,就只能换个能听话的人。”
闫嬷嬷一愣,常嬷嬷已在一旁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了,不止咱们府里要些热汤热水的是如此,便是朝堂之上,府衙之间,也大略是这般意思。哥儿果然灵慧。”说到底不过是控制二字罢了,贾兰心里雪亮,只是看闫嬷嬷面有忧色,不敢再多说,只憨憨笑着好似方才的话不过是他一时浑说似的。
第163章 。仙疑()
163。仙疑
年前年后正是官场老爷们细察辖下忠心的时候,各个府邸门口车轿络绎不绝,盐政老爷也见了些盐商巨贾,此乃题中应有之义自然也不惹人注目。
从林府出来的计良行色如常,七巧坊的根子并不在江浙,只是淮扬苏杭由来是巨富聚居处,琉璃做的是有钱人的买卖,过来探探底也是应当的。趁着年节转了个遍,大佛小庙个个拜到,这才往乘了船往更南边去。
年坎上正忙乱时候,贾府大奶奶又收到底下人的孝敬,却是些新鲜果品,稀罕是稀罕却搁不住,除了府里各房打点,又遣了人给和生道和章府二房送了些去。
章家老爷勤于政务,便是年节也未好生歇过,常是人刚着家转眼就被信王府来人请去了。
里,信王爷束手站在一旁,龙书案上一沓散章小册,紫檀宝座上之人正逐张翻阅。片刻,只闻重重一声响,一个白釉绿彩龙纹茶盅滚到了地上,茶水茶叶沾湿了地上盘金银线双龙戏珠毯。信王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臣弟以为,为今之计,先不宜声张。”
这红尘中如何勾心斗角,在有些人看来也不过是如月边浮云日间风罢了。渺渺茫茫二位急至太虚幻境中,却是可卿迎了出来,言道警幻仙子因上一战有得正闭关修悟中。渺茫二位倒有心打探不久前倏忽而逝的天现异象,奈何正主不在,倒应付半日各位金女、菩提们的稀奇探问,瞅了个空子拱手道别忙忙地去了。
众女犹自狐疑,便缠住可卿问询,可卿无奈道:“说是前阵子九天云动,似有灵宝现世之象,却又转眼没了踪迹,如今各处人心惶惶,这俩癫子不过是想来咱们这里探探消息罢了。如今姐姐闭关,咱们只掌管着人间风月情孽,哪里知道那些东西。”
有一绿纱女子道:“若真有灵宝现世,正该知会仙子一声,若是错失了什么,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可卿摇摇头道:“赤瑕宫都未曾有甚异动,玄天镜还在他们手里收着呢,若是真有灵宝,还能瞒得过他们?若是连玄天镜都未能知晓灵宝所在,叫了姐姐出来又有何用。不如再看看,真有眉目了再说不迟。”
众人想着这灵宝之事还不定是不是以讹传讹,警幻仙子闭关突破却是实打实的要紧关头,略商议了下便都同意了可卿所言,各自散了,只私下不免多撒出些耳目去探听消息。
茫茫渺渺二人离了幻境,也顾不得遮掩行迹,先往都中东北山间赶去。似是许久未见人迹的乌龙院中,青铜大香炉里满积的香灰经了日晒雨淋又无人打理如今已石硬一块,灰白若荒漠戈壁之土。茫茫大士从怀里掏出一截乌黑木段来,渺渺真人也盯着细看,又忍不住伸手抚摸。
茫茫大士索性撒了手将木段扔给了渺渺真人,自个儿站了起来在小小院堂里来回走着。渺渺真人摩挲了那木段半晌,才道:“怪道当日我们如何都寻他不见,躲在这东西里,便是赤瑕宫的玄天镜也寻不着它了。真是好东西。”
茫茫大士皱着眉道:“这幽冥神木可不是此间有的东西,他从何得来。又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连这样的宝物也不要就不见了踪影。原先看那天边祥云,该是飞升之意,或者是飞升彼岸,这些东西都全看不上眼了?”
渺渺真人苦笑道:“你问我何用,我若知晓半分那里的事,何苦还在此间磋磨?”两人齐声一叹。忽的一惊,渺渺真人将那乌木往怀里一塞,两人一偏身,当下不见了踪影。
前后不过一息的功夫,又有三五个影子进了这小小佛院,慢慢显了人形,倒是有男有女,看穿着打扮却不像都中人士。当头一个大汉道:“该是此间了。”
几人当下四散去了,片刻又聚拢,一精瘦男子道:“比咱的脸还干净,莫不是我们晚到了一步?”
开头的大汉道:“此处之前当是有设过大阵,今日阵法破了,才显现出来。我们虽脚程快,奈何路远,不晓得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了。”
另两人忙道:“甭管如今是落在谁手里了,咱们兄弟人多,还怕他们不成!只要我等齐心,待抢了那宝物来,日后修为精进,脱身飞天也不是难事了。还惧什么手脚。”
那精瘦男子道:“这话不错,只是那宝物现世不过片刻便失了踪迹,若不是这里还残余着些微愿力戾气,这般古怪,我们还寻不上它。那人既能在瞬息间得了手,又能掩藏得毫无痕迹,必是早有准备的,恐也不是什么软货,之后如何,只能各凭本事了。”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又低语几句,转眼又走了个干净。
良久之后,空空院落中星芒微闪,茫茫渺渺两位苦笑着坐将下来。那僧人道:“怎么这帮老妖都聚到一起去了,实在让人头疼。”
那道笑道:“难不成你还想降妖伏魔了?”
那僧人道:“小僧自问没那个道行,不如道兄试试。”
道人忙着摇头道:“罢,罢,岂不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对视一眼,那道人苦笑道:“便是我们无心招惹,这身负灵宝的黑锅却不能这么背上了。”
那僧人看着老道手里的一段乌木,嘬着牙花子苦闷道:“这算哪门子灵宝!若真是它,如今早该风卷云动,紫雷裂空了。只是……若是有人知道我们从这里拿了这东西,怕是就算我们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那僧人亦点头道:“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说不定取了宝物的另有其人。”“那这东西……”
饶是都心知这是个烫手山芋,要白白地丢了出去却到底心有不甘,那僧人道:“这里头也不知来过多少波人了,我们这会儿再放回去反倒招了怀疑。”
那道人道:“且这幽冥神木也不是易得的,既不是此间常物,那便是跟彼处有关联了,你我需得细细参悟才不枉费如此机缘。”
虽是得道高人,早看透了人间富贵情仇,奈何这幽冥神木却不是人间之物,自然没在看透抛却的事物之内,饶是晓得个中凶险,成仙得道飞升破界的指望足可让人不计代价了。
京城深宅内,青衣侍卫躬身回话:“那乌龙院前些日子忽又能寻见了,只是案上供奉的黑玉段却不见了。苍朴道长数次问天都无所得,近日忽又请来了仙人,得了些乩文,道长让卑职拿来呈于主上,又让卑职带话给主上:‘上仙已去,如今虽请到几位,道行心性都远远不如,主上只当消遣看看吧。’”
锦衣男子接过那几张纸来,一一看过,哂笑道:“消遣?本王还有心思消遣?!你带话给他,我再与他一月之期,若是到时还请不来上仙,就让他自己先回炉再好好修炼修炼去吧!”青衣侍卫躬身答应了,那锦衣男子略烦躁地挥了挥手,侍卫一礼后从窗口跃出,转眼失了影踪。
都中西南水边,一个邋遢道人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跛着脚沿着岸行走,渐渐远了人烟,正想往水那头去时,见拐角岸边深木丛中划出一只小舢板来,上头立着一个苍衣高冠的道人。邋遢道人停了脚步,眯着眼犹自哼着小曲,“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
那苍衣道人远远站着,忽的冲那道人一揖到底,嘴里叫一声:“上仙,请过船一叙。”邋遢道人暗自蹙眉,到底长叹一声,转瞬便到了那小舢板上。欸乃一声,小舢板往河心划去。
邋遢道人见那苍衣道人不做言语,便开口道:“小小子可是想要求老道收你为徒?啧啧,这根骨看着倒也还成,已能凝气养神了,在这世道也已十分不易。”
那苍衣道人听老道一言道破自己修为,更增敬色,又行礼道:“见过上仙,小道自知粗陋,不敢有如此奢望。此番行止,实为那幽冥神木而来。”
老道面上一色不变,狐疑道:“哦?那是个什么东西?”
苍衣道人轻笑道:“上仙何须如此,不瞒上仙,那幽冥神木与我门中有些渊源,故而方能寻至此地。”
虽被当面识破,老道也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