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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尚未回信,先前遣回去的小厮却早到了,带来了贾母同王夫人的书信,贾琏看完沉吟半日,又去寻了黛玉,却被告知黛玉带了管家几个去姑苏了,恐怕要些日子才会回来。贾琏无奈,心知林家事务自己是插不上手了,却也怨不得自己。
且如今贾府里也是事情不断,前阵子刚死了东府秦氏,这会子出了这样大喜,也不能一直没个跑腿办事的人,便留了口信自带了人要先行回京。恰好此前黛玉之师贾雨村得了王子腾的保,要赴京待选京官,他之前又同贾府连了宗的,这回见了贾琏,两人整好一路作伴。
贾琏一走,黛玉越发没了顾忌。待将扬州林府的清点出来的库房箱笼运往姑苏老宅后,又在林家祖宅里住了半月。旁人也罢了,倒是妫柳见林家这宅子竟很有几个风水阵在,且是借自天然的,不由得有些技痒,少不得要帮着查漏补缺描补描补。黛玉如今待她倒不似奴仆,既知她身负功夫,又能冒了那样大风险替自己看顾老父,自然存了感激,如今倒是当同伴相待多些。
江南官场风起云涌,林如海生死不明,朝廷却无片言提及,只在江苏巡抚连着换了三位之后,将两淮盐运监察的职权交予巡抚暂代了。与此同时,几处临河近山的地方忽起了几个大工程,若是有京都周边的人来看过,便会发现其样式与曾在京中掀起讨论风潮的“围水工场”很有几分相似。
因林如海并未曾定生死,江南局势又不明朗,直至黛玉带人回京,都无人到访过。先时黛玉还曾同容掌事商议是否要替林如海大办丧事,容掌事便一力阻止了,后来听了妫柳所言,黛玉也彻底歇了这心思。
如今已将林家在江南的产业安排明白,留了管家林清在姑苏老宅节制,每年再由容掌事派人来查账核对,又有成家同汪家在后头照应,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是这事黛玉却是不甚知晓了。
林府本就人口稀少,仆役也不算多,又有三代必放的规矩,这回剩下几十个奴仆。管家一一问过,将愿意走的都发还了身价银子又另给了份盘缠遣散了。剩余几家或者安排到了姑苏宅子,或者跟黛玉进京,扬州的宅子原本是想要出手的,容掌事却道这虽不是老宅子,却是黛玉出生地,很该留着。
黛玉听了也罢了,便留了下来,好在这宅院也不算大,林清自会派人看顾也不必多说。如此等等,皆都妥当了,问天择期选定了日子,林黛玉带着一众仆从并四艘船只往北上进京。
一路无话,黛玉本想给贾府送信的,容掌事却道如今贾府忙着封妃的事,恐怕一时不得空闲,且黛玉这次回京也要先回林府处置林家在北边的产业,一时半会也还去不得贾府,不如等到了京城,再给贾府送信不迟。黛玉听了也有几分道理,又想着自家老父下落不明,贾府却是一片欢腾相庆,也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索性歇了心。到了码头,早有林家车轿等候,妫柳同墨鸽儿陪着黛玉上了车,容掌事同辛嬷嬷同乘,余者也各自上了车轿,一路往城东林府去了。
林黛玉进京的消息贾府并未得知,却有条陈送到了御前。
皇帝道:“林如海如今生死不明,这姑娘行事倒也很是稳重,难为她了。”
信王却道:“那贾家还不知道自家是走了什么运道呢!只是皇兄,你这封赏实在有些乱了,放着正主儿不封,去封个外三路的侄女儿,这可说不过去。”
皇帝挑挑眉:“这阵子我们下了如此重手,总要给点脸面,这贾元春是太后同贵太妃都看中的,他家老爷子又跟父皇有交情……这么着看来,我到底还是给老臣们几分脸面的不是?”
信王冷笑,你给老臣脸面怎么不给在朝中有势力的老臣呢?尽挑些破落户大肆封诰,这是打了过两年还能把位置空出来的主意不是?只是这话却不宜说了,哼哼两声道:“且这么一出,好似皇兄心里有愧,手段尚且不足,倒像怕了谁似的!可惜了林如海了。”
皇帝看信王一眼,也有两分不好意思,咳嗽一声道:“凡事都要顺势而为,时机不到不可轻举妄动。”
黛玉在家修整了两日,才让人给贾府送了信去,贾母接了信大惊,一边遣人去接黛玉,另一边又把贾琏叫来训了一顿。贾琏真当冤枉,这回来之后,又是各处请酒,又是起宴,哪里得过空!且刚又出了圣上准允宫妃省亲的事儿,更是忙得脚不点地了,哪里有空去盯着林家?却是不好跟贾母拧着,乖乖挨了骂,又插科打诨卖一通乖,贾母原来也是极疼他的,见他这二皮脸的样子也乐了,只赶紧让人备车去接黛玉来。
周瑞家的带了人去了半日,却是空着手回来的,来回话道:“林姑娘问老太太跟太太并奶奶姑娘们好,林姑娘这两日刚到京中,家里还有许多琐事未曾安排妥当,说过两日便带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这头不动声色地让周瑞家的下去,心下却琢磨开了——黛玉年幼,如今林如海又没了,自己就成了这世上同她最亲的人了,怎么这回京也没有通知府里去接,一回来就先回林府去了不说,这送了信来遣人去接都没接过来。这是要同府里生分的意思?这如今她一介孤女,贾府便是唯一的依仗了,以黛玉的灵透心性万不会做这样傻事。那又是为何这般行事?莫非……莫非是遭了什么人挑拨?
越想心下越疑,便让人把李纨叫了来,吩咐她道:“如今府里事杂人多,你林妹妹回来了却没住到家来,刚遣了人去接也不曾接来,我怕奴才们嘴笨心拙说不对话。且她如今孤零零一个在外头住着,我如何能放心!你便去跑这一遭,看看她那里可还妥当,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若是能成,便接了她过来。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罪,我不亲眼看见实在难安心!”正说着,凤姐来问元春省亲的事,李纨便领命下去,带了素云碧月坐了车往林家去了。
第180章 。顶门立户()
李纨一早收到了阿土传回的信件,林如海分毫不瞒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个清楚。李纨一边赞叹世人心术厉害,一边担心黛玉不明真相过于伤心。
林如海临行前,先是通过戴一鸣将江南的底牌都翻开了给上头看,又以命相博将江南现状摊到了世人面前,河口烈火烧天,焦尸遍布,朝廷大员遇害,且双方势力先后到场,哪一件事都足以震惊朝野,何况这样的事不是发生在漠北寒原或是南疆丛林那样战争频发的地界,而是在□□腹地的锦绣江南。江南又多文人墨客,泱泱之口谁能堵?
这个时候,正朔的好处便显示出来了。平民百姓不懂什么权术谋略,你一该当王爷的不好好当王爷,该当太上皇的不好好当太上皇,在百姓心里都叫做谋逆。没有“尚未定局”一说。
更不提林如海还将江南数年累积的财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送到了九洲商行里头,等同进了当今的内库了。以一己之力,撕开了江南僵局不说,还送上现成的发作由头、顺藤摸瓜的图纸、确凿无误的罪证并通行天下的黄白之物。
皇帝只要还是个人,都得念林如海的好处。可惜自家这厉害的姑父没得个儿子在世,若是有,恐怕这份恩典落到他身上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心里辗转想着,车已行至林府,李纨刚下了车,黛玉便得了消息,紧着出来相迎。两下相见,黛玉虽比先前憔悴了些,却远比自己想的好。李纨略感欣慰揽住了她道:“还怕你不知道哭成个什么样儿了呢。”
黛玉听了这话便不由得眼眶一热,强笑道:“嫂子莫要招我了,我如今都不怎么哭了。”
李纨捏捏她胳膊,叹道:“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辛嬷嬷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那么几两肉,都变成眼泪水流光了吧。”
黛玉低头一笑,回身看了眼跟着来的妫柳,拉了李纨往自己绣楼上去了,吩咐众人道:“我同嫂子说话,你们都出去吧,妫柳留下倒茶就行了。”
众人领了命都各自退下,黛玉才对李纨道:“我正要谢谢嫂子呢。”
说了跪倒便要磕头,李纨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笑道:“我了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看你的,你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黛玉流泪道:“若非嫂子给的药,恐怕爹爹都不能熬到这个时候。还有妫柳……嫂子受玉儿一拜。”
李纨硬给拉了起来,拿了帕子给她拭泪道:“傻了吧?医有医缘,那是林姑父的福缘,我不过是经了趟手,哪里至于你如此?”又看了看妫柳,道,“怎么还有这妮子的事儿呢?莫不是当真遇着劫匪了?”
说起妫柳,李纨自己对这锁灵傀也十分好奇,自己还没能得一个玩呢,好不容易成了一个也是为着黛玉来的。这会儿挨近了看,呼吸行动都同真人无异,便是开了神识也难分辨出真假来,大千阁端得厉害。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黛玉已拉了妫柳近前道:“妫柳功夫很好呢,若不是她跟着爹爹出去了,我还不知爹爹已让人救了。初时只当爹爹是当真……只觉心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是妫柳告诉我,她看到爹爹被一艘远航的船只救了,我想着过些日子说不定会有消息传来也说不准呢。”
说了一脸感激地看着妫柳,又道“还有嫂子让妫柳带来的护身符,我缝好了却还来不及给爹爹送去,幸好妫柳跟去的时候带了去。妫柳真是厉害得很!”
李纨心说,我的傻姑娘哎,可不是厉害!倒也明白了为何黛玉如今这般情形,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却也是心性天真,妫柳这么一说她就信了,不过若是长久未得林如海的消息怕还是要疑心的。
想了又想,李纨把林如海给自己的信拿了出来。林如海信里是将黛玉托付给了李纨,毕竟虽有墨延松等人筹划,这人算不如天算,海上风云难测,是不是能平安归来自己也并无完全把握。若是有一个差池,那黛玉就真成孤女了,若是计划顺利,自己也要在人前消失几年,黛玉的日子照样不会好过。
自从把墨鸽儿送到了贾府,贾府里头事无巨细都被打听了个溜够,墨延松得了消息也不瞒着林如海,那府里真是人人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捧高踩低都长在骨子里。也只这个与世无争却对小姑子们多有照看的寡嫂还能相信一二了,且又有之前计良的事情在先,也算有过来往,才将事情原委都一一告知了,又将黛玉托付给她。
只是林如海在信里最后却道信中事不足为外人道,若有旁人知晓了恐怕于李纨也不利,让她看完书信后即刻毁了去,且自己的事先瞒着黛玉,待她及笄成人后再说。却也是怕自己一去无回,黛玉徒生了希望却没得消息,只怕打击更大。
如今李纨却另有考虑,一来黛玉从妫柳处已知晓了一些;二来林如海这回虽立了大功却也得罪了人,黛玉是他唯一血脉谁知道主意会不会打到黛玉身上来,让黛玉知道原委并非坏事;再一个林如海既然佩戴了猎蛟符就没有在海上遇难的道理,数年后回转的可能极大;何况黛玉之后还要去贾府寄住的,多知道些人心险恶也有助益。
打定了主意,李纨便把林如海给自己的信交给了黛玉。黛玉狐疑,拿起来看完之后怔愣了许久。
李纨小声唤她:“妹妹?”
黛玉抬头问道:“所以,爹爹身在死局,当日虽得了嫂子给的药丸解了一时之毒,却不能避免之后还会遇险。爹爹又不愿忍气吞声,索性放手一搏,使了这置诸死地而后生的一计。爹爹何日能回来,却要看朝堂变化了,若是江南扫清,天下清泰,爹爹归来不仅无害还会得褒奖。若是……翻天覆地,那爹爹……爹爹便真的不能再回来了……嫂子,你说是不是这样?”
李纨暗叹这比自己可强多了,这么会儿功夫都想明白了。她却不知,这些时日林如海知道自己即将远行,便一直将黛玉带在身边教导,只可惜他这满腹才学都是天下大势,黛玉又哪里用得上了。
李纨道:“正是这个意思。这边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黛玉蹙了眉道:“世上的事竟还有这样的。”
李纨摸摸她头发,安慰道:“我们不过内宅妇人,那些东西不用我们操心,只是知道个原委,想来也有利无害的。”
黛玉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虽是外头的事,内宅哪有不受牵连的。”却又道,“那甄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纨不解,黛玉又道:“我们点检东西时,妫柳发现爹爹的官服上都浸了毒的,那不是后来涂抹上去的,却是织造的丝线金片都浸过剧毒。江宁织造是甄家的。这回德庆口缉拿私盐,怎么又有甄家长子遭了挟持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