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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贾修真-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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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佛生于世时,有言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常人想时,只有个尊贱彼此在那里。想的都是一人独高于世,底下一群低伏的情状。因他们念中非“彼此高低”不能见“尊”也。可笑可笑,如此之“尊”,又有何“尊”来?那“尊”全靠底下匍匐之人而来,倒成了佛需“乞尊”于众了!直到此时,她方体味到一丝这个孤生绝对的“生之自尊”的滋味来。

    由此将之前的心结放下了,心念倏开,各样灵念涌出。

    ——刘姥姥同黛玉在行酒令时,分明一个大字不识,一个学富五车,却偏那个甚都不会的一派坦然,拿着牛刀的却两股战战。可见这境并非生于“物”而是生于“心”的。这“心”在此处,却不过是一团“念”罢了。

    若念在己,就只顾着自己该如何施为,其中并无高下对错之判,便无褒贬之主客。若念在彼,不管自己行动如何,只忧惧着旁人的反应。偏偏于人而言,自己的言行或者还可掌控一二,旁人的心思又哪里是能猜定的?故此,若存心于彼的,大约就如那时黛玉一般,怕人笑惧人说,若生此念,如何得安?

    倒是那刘姥姥,虽贫苦却坦荡。在一众太太奶奶群里,也只凭这贫家老妪的身份走一遭风流富贵地。该吃吃,该喝喝,想说什么说什么。既不因惧他人嘲笑而却步,也不因他人真生嘲笑而自惭。反倒免了场面的尴尬。若但凡她有丁点羞辱扭捏之意,昨儿那宴席也办不起来,贾母也不能同她如此相洽。此常人身上之灵光也。

    如此,虽是贫苦之人,也能时时逍遥安乐;即便富贵已极,也有“生有何欢”之叹。可见心境只在“心”不在“物”矣。尘端众人,长以聚财为念,是将安乐之心系于金银之上了。只是,若真“钱财即安乐”,则世间富贵人当都喜乐无极了?那身家百万者绝尘出家、甚或自寻短见者又作何解?若真“富贵即安乐”,皇家贵族便乃人间头一茬开心人了?皇帝圣上想必是整日乐得合不拢嘴才对!

    她自己想一回,乐一回。只是这人间诸事,早就都摆在她眼前的。为何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还有这些念头,好似自己心中早有一般,却也直到如今才现于目前。早先苦思百年不得其解,此番一场宿醉倒得了通途,往后可让自己怎么“修炼精进”?果然“于无力处着力”才是正道?话虽如此说着,该如何按这话行事却又难以言表了。

    ——一时又想起刘姥姥所言的“再如何珍馐佳肴,不得入口下肚又有什么用处”的话来。于这“物”上另有一得。便如这珠界于她而言,却是得了神仙首肯的“尽归于汝”,只是这些“物”自在这里呆着,或许几生几世也不动分毫的,又如何称得上“我的”?直如那些不得入口的佳肴一般了。

    就如外间钱财,如今几年下来,九洲商行船队的分红又攒了过百万了,就那么放着,也叫做“我的钱财”。若未经花用,它自放着它的,同“我”又何干了?若是花用了,常言却道“花掉了”,这哪里是“花掉了”,分明该是“花来了”,——正是这“花用”才把那钱财与“我”添了些眼耳鼻舌身意。而常日里,世人却惯了将那不动的死物认成个虚妄的“我的”。

    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话也听老了说老了,又有几人真切体会到这其中意味?人从出生而来,及至死去,这其中与人而言历经人世,到底可添增的是什么?总不是看这五百辈子以来哪个攒下最多的银钱吧。也大概不会是哪个收到的磕头数最多。那生可带来死可带去的又是什么?

    几乎要落了尘的《太一无伤经》同《太初诀》同时起了感应,一个上头在“一念成境”下多了一行“听念问心”,另一个在“归元建境”下多了一行“返修心力”。李纨大喜,没想到这一通执念入魔,最终还突破了境界。

    只按这回突破看来,着力就在“念”与“心”上。这两个在珠界里头却是难修了,恐怕下回机缘还要落在这外头的尘世里。

    明明珠界还是珠界,那些东西也还是那些东西,却忽然生出了兴味来。好似连着那些死物也都活泼了一些。想及常日里有道是“夫妻恩爱苦也甜”、“食不知味”等等说法。可见这念之一物于人之紧要了。顺畅欢愉时,喝清水都有甜味;苦闷愁忧之际,虽珍馐佳肴陈列,也品不出滋味来。

    这么一想,果然!若是刘姥姥一心担忧着在贵人跟前失了面子招人嘲笑的事,只怕那筷子茄鲞是咂摸不出好坏来的。想了又嘻嘻笑起来,原来这念头可如此追逐往返,相互印证,却是头一回知道这样玩法。

    不说李纨在那珠界里如何突破喜悦,只说那浑不知引发了真命主执念的妫柳得了李纨的东西,兴冲冲回了潇湘馆。

    黛玉早梳洗好了,正同墨鸽儿、辛嬷嬷闲坐说话。见妫柳一脸喜色的进来,哼了一声道:“我都不用猜,定然又是哄了大嫂子什么好东西来了!寻常只看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总笑人贪财爱货。如今再看看你,又有什么不同?”

    妫柳却不搭这话,反问黛玉:“姑娘不是说今儿累着了?怎么不早早歇下。”

    黛玉摇头:“觉着脑子里闹哄哄乱糟糟的,反不好睡。”

    墨鸽儿看妫柳一眼道:“我正要同姑娘说今日宝姑娘的事呢。那时你也看见了的。”

    黛玉不解,妫柳想起来道:“对了,就是行酒令那时候。姑娘说着那会儿,大家都等着看刘姥姥笑话呢,哪个也不着耳朵听的。倒是宝姑娘似有所觉,深深看了姑娘两眼。我倒也不晓得究竟。只觉着有些奇怪罢了。”

    黛玉忽地面上一红。辛嬷嬷便问墨鸽儿:“姑娘说的什么酒令?”

    墨鸽儿便把那酒令的前后意思连着黛玉说的几句都学了一回,几人听了都无知觉,只辛嬷嬷面上含笑。

    见黛玉面色,心下了然,笑道:“姑娘这几句倒简单,只用典特异了些儿。”

    黛玉低声道:“当时心里一急,就随意念了两句儿。”

    辛嬷嬷又道:“想来姑娘不是从戏里听来的。”

    黛玉一愣。辛嬷嬷笑道:“这府里娘娘省亲时,还曾让府里小戏唱一回‘游园’、‘惊梦’。梨香院又离得近,她们常日里演习,这辞句又好,听了一句两句入耳了也是常理。只若如此,姑娘倒不用脸红了。”

    黛玉越发羞愧,妫柳整不知头里,便追问辛嬷嬷:“怎么了?姑娘说两句戏词怎么了。”

    辛嬷嬷看黛玉一眼,笑道:“想来姑娘是看过《牡丹亭》《会真记》的了。如此说来,宝姑娘恐怕也看过,若不然,哪里会有那样反应。”

    黛玉听了一愣,她倒没往这上头想过。

    妫柳却点头叹道:“原来如此,对了,这么一提我想起来我也看过的。只是那上头的词词句句没记得那么清罢了。姑娘只看了《会真记》,可看过《西厢记》?原是一个事情,两种说法。一个给按了个团圆美满的结局,另一个却是真事来的,两相比对着看倒有几分意思。”

    余者三人都怔愣愣看着她,她只在那里作点头叹息状。

第238章 。文修() 
几人遂也不再管她,辛嬷嬷又对黛玉道:“照我想来,姑娘也没有旁处能看这个样书去,大概也只有宝二爷那里了。可是?”

    黛玉点点头,搓搓脸道:“行令时我只怕说错了,抓着哪句立时出口,也未曾多想。如今看来,倒成笑话了。”想了想又道,“宝姐姐这人,言行再无差错的,只我总担心她内里藏奸。常日里,我嘴上从来没得相让,这回落了这样把柄在人手里,不知要被怎么笑呢。”

    辛嬷嬷却摇头道:“姑娘这么想又岔了。试问宝姑娘如何知道这些诗句来?除非她自己也曾看过的。且能一言省记,这书中内容的印象又是何等深刻?如此,又哪来的退步看姑娘你的不是?”

    黛玉听了也觉有理,辛嬷嬷又道:“要我说来,照着宝姑娘的性子,或者就当不知揭过去了。若是与姑娘说起,怕也是谆谆教导居多,只引得姑娘心服,这才是上策。平白地挂在嘴上笑话姑娘两句,一个是反露了自己,另一个这般行止也让人生厌。宝姑娘何等人物,再不会做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

    黛玉外头想着,嘴里道:“收服我做什么!她又不管我,我也不管她,更不用在哪里共事,两不相干不是最干净的?”

    辛嬷嬷到头叹道:“这是姑娘的心思。姑娘虽也长这么大了,根底里仍是孩子心性,什么都摆在面上。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要说出来。可世上却不是都这样人的。但凡有点作为的,哪个心里没几分算计?

    姑娘说宝姑娘内里藏奸,却是说过了。咱们并不曾见她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说不上善恶。只有些人为人处世时,总不自觉地要求一个完满,善收人心。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天下都是如此,一家一户自然更是这样道理了。若想在人事上有些结果,这个人心却是重中之重。姑娘心性众人皆知,若连姑娘也心服了,便是在老太太那里,怕不抵得上五个十个史大姑娘的好话来?”

    墨鸽儿插话道:“姑娘,横竖现在咱们也知道宝姑娘知道这事了。也算‘料敌先机’,之后只看宝姑娘如何做法吧。见招拆招,又是有备而往的,咱们还怕了不曾?”

    辛嬷嬷道:“方才说了,这话也不止书上有,戏文、俗话乃至卦辞里都常见的,就算宝姑娘问起来,姑娘只随便说一个支吾过去了也罢了。难道她还会逼供不成?”

    黛玉却摇摇头:“为了这么点子事撒谎却不值当。由来一个谎话就要拿百十个谎话去圆它。假的终究是假的,哪日里仍旧叨登出来,又有个什么意思!我既看了,就是看了。她要说,就随她说去。”

    妫柳在一旁听了半日,大概知道其中关要了,如今见黛玉已拿定了主意,自在一旁摇头叹息道:“实在不懂你们这里看书的规矩。要说为求知而读书的,借了书里所言,对某事某物由不知而至知。这样的书,要紧处不得不读。除了这样的,戏词乃至话本,又是为什么看的?难道不是为了借心修己?”

    墨鸽儿看她一眼:“我都懒得搭你的话!什么借什么修什么。看话本戏词,就同听戏一样,自然就是为了解闷消遣,消磨个时光,图个乐子,还能有什么!”

    妫柳吱牙乐道:“嘿!还消磨时光!统共才活了多少年,就多得要寻东西消磨起来。实在是,若时光多得要特地寻东西去消磨,这般无用的时光,要来做什么?还一个劲儿吃药喝汤地养生求长寿,求来了就拿去做这个的?不如死了不是还省了许多力气。”

    墨鸽儿忍不出爆了粗口:“死了还知道个什么好坏,还消磨个屁!”骂完了惊觉不对,赶紧闭了嘴,连眼睛也闭上只不看妫柳。

    黛玉却入了另一条道,问道:“由未知及知,这个我懂。借心修己,此话怎讲?”

    妫柳道:“还是姑娘有慧根啊!姑娘你想,那话本上的字字句句,总不是自己无端生出来的,后头也有个人。这是那人耗了自己的心力造出来的一个境。里头也有老少人物,也有亭台楼阁,或者还有花鸟虫鱼呢!

    若按常人来讲,活这一辈子,便只有经历这一辈子的份儿。喜怒哀乐不过这些。因有了书,有了书里各样的境,就像又平白多了多少辈子一般。可于字里行间体味旁人的岁月风雨,不是一个妙处?一样的时光里,多了经历,多了体悟,这不是赚了?

    再有一个,有言道‘自知者英,自胜者雄’,可寻常东西贴了眼睛放着就瞧不清了,何况这本就是眼的‘自己’来?又有人多妄念,常有相悖处。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说‘头撞南墙才回头’,一说‘有志者事竟成’;一说‘百善孝为先’,一说‘六亲不和有孝慈’。究竟孰是孰非?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寻常人总不能又是老的又是小的,既是男的也是女的。总要选个偏向。

    这偏向就是自己了。却不是凭头脑空想就可认清的。这时候,书就有个好处了。你在看书时,一行看书,一行看自己。看书中行到何人何事,自己心中又是怎般感受。两相映照,渐可自明好恶,比整日介困在一团‘该当’如何里有益得多了。

    方才不是说《会真记》?姑娘看那书时又作何想来?”

    她前头说着,辛嬷嬷只在一旁做手里的活儿,也不同她理论,听后头一句才劝道:“好了!到底不算什么好事,老挂在嘴上做什么,徒惹人非议。”

    墨鸽儿便悄悄问妫柳:“游园、惊梦我知道,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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