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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头说着,辛嬷嬷只在一旁做手里的活儿,也不同她理论,听后头一句才劝道:“好了!到底不算什么好事,老挂在嘴上做什么,徒惹人非议。”
墨鸽儿便悄悄问妫柳:“游园、惊梦我知道,另一个讲的又是什么?”
辛嬷嬷还待拦着,妫柳三言两语把故事说完了,墨鸽儿先立了眉道:“这书怎么不让看?很该让人看看!我看头一个该打死的就是那个丫头!一心把自家小姐往邪路死路上引,不晓得保藏的什么祸心呢!姑娘们看了就能增两分分辨奴才的眼力,省的让那些不长心的哄了去!”
说完了看着妫柳,见妫柳并未附和,便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妫柳摇头道:“你说你的,我有什么好说。我只晓得,如宝二爷这样的定是打心眼里喜爱红娘这样知情识趣的丫头。你说要打死她,你自己就是个小丫头,是以你的话没用。当主子的都是宝二爷这样的爷们,如此算来,红娘那样的丫头恐怕要比你得脸。”
墨鸽儿听得气结,却反驳不得,只看着辛嬷嬷。
辛嬷嬷知道这两个人自来这样,要是搭上一句半句的,不晓得又要扯出多少能说不能说的话来。索性不理她们,只服侍黛玉安置,那两个也没了趣儿,自然上来帮手。
夜深人静后,黛玉却悄声唤妫柳:“柳儿姐姐,柳儿姐姐。”
妫柳推了门进来,在她床前铺毡上盘坐了道:“姑娘,你寻我说话呀?”
黛玉在暗夜里点点头,又问她:“你方才说的借书明心的话儿,再给我说说。”
妫柳想了想,便道:“姑娘,我说的这个法子,却是两层意思。一个是我观此处人心,多受教化规矩蒙昧,满脑子只‘应当’,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个时候,若与人对面,就易起掩饰心,又奔着那个‘应当’去了。只在静坐孤对一书时,随当中情节起伏,心潮暗涌,却是能自知自体会的。
在我们那里,也有类似的法子,却不是用书了。倒像是一幕幕戏,让人进里头演其中一个,观其在各样处境中的言行抉择。这是派何用场呢?却是为了练功。有些人性子刚猛,就能修暴攻之术,有的人天性巧智恶力,就该走机巧算计的阵法符阵路子。如此等等,若是不查其根性,错选了功法,往后不仅难以达成成就,就是修成了,越高阶时反越伤自己性命。是修中大忌。
我看姑娘,恐怕在‘情’之一字上沉落极深,诗章词句也爱些凄清萧索的,少爱繁华热闹的。这也无妨,天性就如其色究竟是红是绿一般,并无好坏评定的。倒是若一味压制着天性,硬造作成个什么样子,长此以往,反易成疾生祸。
姑娘细体会去。明明是孤心情种,若稀里糊涂选了个到处留情的人撂了心思,其后所受悲苦必是那些情薄重利之人的成百上千倍,才知道痴心错付几个字的厉害!虽说悲苦也是心能一种,只是姑娘既天赋情能殊高,何不借了这机会,以情入道,走一条完满喜乐些的路来?”
黛玉沉吟良久,轻声问道:“若是我所求的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的呢?”
妫柳心里一惊,却是没料到黛玉悟性高至如此,便笑道:“姑娘忘了我先回所说的青凤与夜枭的故事了?世人只识得生死,以为身死即伤性命。却不知道真正伤性命之能的都在那生时呢!强压本性,徒生歪曲,不能在天赋之境发其能,却要龟缩在浊世一角欺哄自心谋一个所谓的‘生’,这才是增其孽缘毁其性根的伤命做法。长此以往,不免流浪生死,难得归路矣。”
黛玉默默不语,良久,妫柳忽又道:“只是这功法也不甚公平。”
黛玉尤在心里咀嚼滋味,听她一句横话,便转头看她,就见妫柳叹气道:“都是我说给姑娘听,那修心问道之法。怎么那青冥就只见姑娘精进呢?不是说好人有好报?我这么做善事不止的,怎么就没有一点回报……”
黛玉听了失笑,问她:“你到何境界了,让我试试。”
说了两人各自运功,以气相求,忽然妫柳元神震动,气息全不由自主起来。黛玉也有所觉,只怕自己撤了妫柳独自难以承受,索性尽了力将那已炼化的仙灵之气往妫柳处涌去。片刻,正当她快力竭时,一股灵气反哺回来,与此前自己投放的那一道相似,却更醇和柔润了许多。收功调息,便觉自己的青冥诀又高了一层。
底下妫柳也醒转抬头,看着黛玉苦笑道:“姑娘真是初生牛犊……方才运动青冥,因我体内还有另两样功法在,元神分力不及,有些不稳。姑娘竟以全力相助,虽是好意,只是其中凶险,若非姑娘青冥之力深厚,说不得我们俩都要元神受损了。”
黛玉听了也觉后怕,忙问她:“现在可怎么样呢?我寻常只自修炼,并不晓得同人共修的宜忌。明后你你寻个空,好好同我说说。我看这法子甚好,就这么一会子功夫,我又增力许多,抵得上一个人孤自苦修多半年的了。”
妫柳也道:“我也突破了。早知如此,一早就开始双休也罢。”
那灵界大能创此功法时,却不知是否曾想到会有仙妖双修这样造化神奇的路子……
都要睡了,妫柳忽又想起一事来,郑重对黛玉道:“姑娘,咱们今日说的对书修心的路子,姑娘得了空可千万要同大奶奶说说。姑娘记着告诉大奶奶,这里头多有我的功劳。千万别忘了啊,千万千万。”
黛玉心下雪亮,嘟囔一句:“我如今才知道,你实也真是够贪的了。”
第239章 。宠辱()
又说转日一早,常嬷嬷进来问李纨:“那刘姥姥今日就该家去了,刚使人打听,这回不止太太给了一百两银子,老太太同二奶奶也都另有东西。想问问奶奶这里什么打算。”
李纨笑道:“咱们倒不合给银子了。”想了想道,“太太那里这番简单直白,老太太那里有鸳鸯,凤丫头那里有平儿,都是细心妥当的人物。想必会体贴着身份来的。咱们也只差不多吧。”
常嬷嬷便拿眼睛看素云,素云笑道:“嬷嬷也不用看我,我们也不敢同那两个比。我这里大概有个主意,奶奶只听听成不成吧。昨儿我看着姥姥极喜后来那两道菜的,本想把些咱们地里的瓜果蔬菜与她带去。只刚问了,一早二奶奶那边就遣了人来撷了一袋子去。
既如此,昨儿奶奶答应的茄子素蒸汁是一个,再给两样旁的成酱儿,除了咱们这里也没旁人有了。再加两匹厚实的料子,恰如今天气日冷,也合用的。另给两个荷包,也是头一回见小孩子的意思。再多只怕反不好,奶奶看呢?”
李纨点头道:“你也不比她们差了,只同我混坏了,素日里懒怠花那些心思。这个安排好,简简单单,也不失礼,也不出挑。就这么来吧。”
素云答应着就要下去,李纨才想起来道:“再把咱们地里的各样瓜茄菜粮的种子,好携带的拿几样给她吧。”
常嬷嬷点头领了这个活儿:“这得分包开,种法也得嘱咐两句。还得我来。”
李纨也点头,顺嘴道:“还有给如意家那对儿千金花骨朵儿的生辰礼也顺手取出来备着吧,这两日许嬷嬷也该过来了,正好带过去。”
常嬷嬷素云自去安排,李纨便带了碧月往贾母房里去了。贾母昨日实在累得狠了,又吹了点凉风,一早已让人寻了太医来问诊。待得太医进来,李纨就带着他们姐妹们避在屏风后头,一面听着外头动静,一面心里暗暗寻思缘何昨日的苦茶泉也解不得贾母这场疾患。
一时太医开了方子出来,那边凤姐又抱了姐儿过来看,道是早起也有些发热。这里刘姥姥上来给贾母磕头辞行。贾母便吩咐鸳鸯好生打发了她出去。
鸳鸯正同刘姥姥分说贾母所赠之物,常嬷嬷提了个包袱过来,笑道:“这是我们奶奶送给姥姥的东西,我已收拾好了。”刘姥姥忙起身相谢,连道不敢。常嬷嬷笑扶了她道:“你且听我说来,荷包料子你自看去。倒是这几样酱料,上头都贴了名儿了。这个是你昨日吃过的蒸茄子用的。一碗里只舀上那么一勺,尽够了。这两个,一个是专用于瓜菜的,丝瓜、瓠瓜、葫芦、冬瓜都合用,蒸炖熬汤时只把这个当油盐用就添鲜香。还有这个大罐的,直拿来拌饭使的。你别笑我琐碎,实在这几样东西看着细小,却花了功夫的。
再有这一兜子。昨儿你同我看了那地里,不是说好些菜都没见过?这里头是些种子。我原想同你细说说的,只是这数样太多,怕把你搅混了。到时候记不准,想寻人问都难。如今每一样包着的纸上都写了,这东西该何时种,如何施肥,喜阴喜阳。你回去找人看过自然知道。都是别处不易得的东西。”
正吩咐着,外头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成窑茶盅子来,道是宝二爷给的。不说刘姥姥,连鸳鸯同常嬷嬷几个也深觉意外。
回到院子里,把事情给李纨交代了,又笑道:“我还瞧见一新鲜事。咱们府里二爷又闹出新闻来了!别说素日里他就不爱理那些腌臜婆子的,这回倒怜贫惜弱起来。只是要接济资助也罢了,偏也要比寻常人雅些儿。竟拿了个成窑五彩儿的茶盅子给她。这不是个笑话?!”
这时迎春同惜春也在李纨这里,听了这话笑道:“嬷嬷不知根底。听这么说来,那茶盅子怕就是老太太在妙玉那里喝茶时用的那个了。只是好好的怎么会拿去送人?”
李纨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恐怕是妙玉嫌刘姥姥用过了那盅儿,宝玉顺手讨了来给刘姥姥的。若是依了妙玉的性子,只怕不是扔就是砸,哪里能想到这一路。只是若换了旁人,别说寻常同她搭不上话,就是能说上两句,也没这个能讨出东西来的情面。可见宝玉还是个有佛缘的了。”
此时妫柳在栊翠庵那番话已经众人皆知,见李纨这般说了,都道:“原还当挨了那丫头一通话会如何转了性子呢,仍是这般。”
惜春却笑:“原先宝玉只围着林姐姐转,如今林姐姐不爱恼他了,他便另寻了一处赔小心去。可见他是性子里生着的爱别扭,只越能作的,他越跑得勤。”
李纨指着她道:“昨日老太太就提了要你画这园子的事。虽未说准,恐怕是跑不了的。这样事体,我们几个是帮不得你,细细算来,也只有宝玉堪与共事了。如今你却在背后这般说他,当心他知道了恼了你,到时候你可连个帮手的都没了。”
惜春不在意道:“老太太不过那么一提,只说我会画画,哪里就说非要我画这园子了?我如今一日里多少事情,哪里有闲工夫做这个?若是老太太真说出这话来,我也横竖有画回复去的。”
李纨点头:“你真是越发厉害了,看样子竟连老太太的意思也想驳驳看。”
却没想到吃早饭时,贾母果然提起了此事。她道:“昨儿说起画里的园子来,我想着咱们这园子如今也有几分模样了,竟是缺幅整画儿。四丫头会这个,我是知道的。如今我就派你这个事,就让你把这园子整整齐齐画下来。最好要像那行乐图似的,把我们一家人等也细细穿插里头。想来定是好的。”
众人听了便起哄:“四妹妹快利索答应着,听老太太说得有趣,我们已恨不得现在就能看见才好呢。”
惜春却摇头道:“老祖宗,若是旁的园子山水,我胡乱画了也就画了。这个却不敢呢。一则这是娘娘亲看过的地方,好些花草树木还是娘娘后来一回回下旨让添种的,可见看重。我那三脚猫功夫,却难描其精髓的。且我于这些花木的姿态上素无所得,这般生画了出来,也不得其神韵,倒让人说像是乡下人节上挂在堂前的画片子了!
再一个却是,当年这园里早春景象,二哥哥就同宝姐姐一齐作过一副《晓春图》。娘娘家来时还见着了,极为赞赏的,后来还带回宫里去。听太太曾说起,似乎还在娘娘寝宫里挂过一阵子呢。这般珠玉在前,我更不敢动笔了。
只老祖宗说的也是,咱们这这园子真是‘天上人间诸景备’,不成画都可惜了的。不如我给老太太举荐个人,保管能成。且画出来,只有比我好上千倍百倍的。”
贾母眯了眼睛道:“你们几个虽打小抱到我跟前的,人老时停,我心里只当二丫头三丫头长大了,四丫头总是豆丁似的一颗。如今却能说出这么一大篇子话来了!可见长进。”
惜春虽知如此推却了贾母心里或有不乐,只是她如今哪里耐烦做这个事情,遂拧了心道:“老祖宗,在画艺上来说,同宝姐姐二哥哥相比,我确是仍只能算颗数不着的豆丁呢。”
王夫人另有心思,也点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