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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鲁迅先生教导我们，英雄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肖耀强抱紧了这一定之规，把声音提高了一个量级，大声回应道。
“哦？那你玩什么呢？连连看？愤怒的小鸟？还是植物大战僵尸？”
“（貌似你就知道这些吧？而且连操作界面可能都没见过，只是随便在网上道听途说而已。肖耀强，你真是好可怜啊，竟然被这么一个和你不在一个等级上的白痴戏耍，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哦）”
肖耀强在心中暗暗嘀咕着，故意对着那个胖子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抱歉，这种上班族为缓解压力、舒活筋骨而玩的休闲娱乐我只是偶尔碰一下，没有太大兴趣。”
“哟，听起来你对这些看不上眼嘛。”
胖子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身边一个大约三四十岁、戴高度近视眼镜、形容有些憔悴的男子，对他使了使眼色，换来的是那人撇了撇嘴的无声回应。
“不是看不上眼，而是这些都不是我的游戏。”
“那你玩的是什么？”
刚刚被使眼色的男子接过了话头，大概是肖耀强刻意抬高的“我的”两个字让他对面前这位多少还带着些锐气的求职者有了点兴趣。
“暗黑破坏神。”肖耀强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聊以表述对刚才失言的歉意，紧接着话锋一转，指向了那个胖子，“这个游戏我玩了十年，算是‘经常’吧？”
“好了，你出去吧。”胖子往沙发椅靠背上一倚，对着肖耀强扬了扬手，然后吩咐一边做记录的小姑娘，“石秘书，叫下一个吧。”
肖耀强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过他还是故作潇洒的对面试官们鞠了一躬，而后整整箍得脖子有些难受的衬衫衣领，大步走出了面试考场。
一个职位，四十二人竞争，报酬优厚且稳定安逸的事业单位编制果然很有吸引力，更何况这是在上海，招徕了全国各地的报名者也就不足为奇了。千里迢迢赶来的肖耀强总算没有辜负自己一向很自信的专业能力，顺利通过笔试，且位居第一名，自然而然被放在了面试第一的位置，不过刚刚那短暂却又令人被压抑到胸闷的面试仍然使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一看就和自己面相犯顶的面试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乱别乱，仔细想一想”肖耀强用双手食指使劲按压着有些砰砰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安抚着自己稍稍紊乱的神经，“难道说那个时候和他的谈话被那胖家伙听了去？”
事情发生在一天前，笔试过后。
坐在肖耀强身后的一个帅气小伙看着交卷后踌躇满志的他，笑着问道：“大哥，考得不错吧？”
“马马虎虎，希望能过吧。”肖耀强礼貌的冲他点点头，“看来你也挺有把握的嘛。”
“我差远了”那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事人似的把话题转到了别处，“哎，大哥你贵姓啊？”
“别老大哥大哥的叫，我27岁，看你也不小我几岁吧？我姓肖，还请问？”
“啊，小弟姓赵，赵迪。是该叫你大哥没错，我今年硕士毕业，还是两年制的，才24哩。”
“羡慕嫉妒恨啊，年轻真好！”
“玩笑了，肖大哥。”赵迪看起来非常的和善，“你也不老，标准八零后的人才啊！”
“呵呵，八零后倒是，人才不敢当啊”肖耀强笑着摆了摆手，“真是人才的话，就应该老老实实读完博士，再出来混。”
“嗨，那还不都是浮云。”赵迪的脸色似乎蓦地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笑容可掬的样子，“对了，那你为啥博士退学呢？”
“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越做越不爽呗。本来就是该做的事情，结果成了人见人怕的负担——做出来结果不好，只能给实验室提供点基础数据。于是乎，我做了个捅蜂窝给别人掏蜜吃的傻瓜。嗨，不提也罢了。”
“哇塞，哥你真有魄力。”
“什么魄力不魄力的，只不过是觉得应该做的事一定要有人来做。就像玩角色扮演类游戏一样，明知道某个角色不好练，狂吃装备还到处碰钉子，就因为喜欢，硬着头皮也要鼓捣出个四五六来。”
“哦？看起来哥你对游戏也蛮有研究的嘛。”
“不敢说有研究，玩的是不少。”
这一番气氛融洽的谈话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肖耀强谈得颇有些乐此不疲，而赵迪这个听众也非常称职，至于这之后嘛，就彻彻底底成了肖耀强的游戏讲座时间。
“坏了！就是那个时候被听去的吧？哎”一下子从天堂掉进地狱的肖耀强无力的挠了下来上海之前特意剪过的头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母亲的大意了切，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够你得瑟的’！”
大概没什么可以期待的了，这究竟是第几次求职失败连肖耀强自己都不清楚了。不过，以前失败的原因大约不外乎自身不符合要求、专业不对口或是用人单位不满于他对自己博士退学的解释，而这一次，肖耀强甚至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又失败了”。
落寞的小强——这是从高中到研究生所有同学对他的昵称——随便在单位附近的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可周边宜人的环境越发令他感觉到心里不自在。他干脆把头耷拉下来，像是寻宝一样盯着地板慢慢前行。
“我擦！”肖耀强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如梦初醒一般跳了起来，把周围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向他投来“你神经病吧”的目光，“真是的，失魂落魄也该有个限度啊，手机怎么还落在考场了！那该死的小秘书，收的时候一本正经说怕影响面试，怎么人家走的时候就不提醒一句呢？”
一路小跑回考场，肖耀强正好和走出来的石秘书撞个满怀。
“哎呀，你来得真凑巧。”石秘书笑吟吟的递过肖耀强的手机，“正愁联系不到你呢，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一定会回来。”
“联系我做什么？就算是录取也没那么快吧？”肖耀强一面接过手机，一面吐了吐舌头，对着大概比自己还年轻不少的石秘书笑道，“谢谢您哈！哎？面试已经结束了？两个小时不到，面试四十多人，真有效率啊！”
“没四十多人，昨天完事就只剩下十一个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朱副院长面试的速度有多快，两个小时就算是磨洋工的了。”
“好嘛”肖耀强打着有些变味的京腔摇了摇头，“那你们这位朱副院长看起来作风一定是雷厉风行的喽？真是人不可貌相。呃您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刚才院长办公室那边来人，说晚上胡院长请其中几位进入最后面试的同学吃个饭，让我通知一下已经离开的你。六点钟，院对面的野生鱼馆。”小石秘书麻利的作了回答，而后一溜烟在肖耀强面前消失了。
“这算是公家招待还是私人请客呢？”肖耀强苦笑着耸耸肩，“嗨，不吃白不吃，能把来时候的火车票也给报销了才好呢！”
不出肖耀强所料，晚餐的规格比较适中，没什么鲍鱼、鱼翅、鲜虾、海参之类的胡吃海喝，只是一顿平常的有鱼有肉的“工作餐”。来的也都不是生面孔，除了第一天到这个单位就见到的胡院长、早晨面试自己的朱副院长和两位看模样也是领导的评委外，只有院长的一个助理，再就是另一个参加面试的人，赵迪。
“快坐，快坐。”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比起朱副院长来精神干练了许多的胡院长招呼肖耀强道，“就等你了。”
“（怎么？不是所有面试的人都来吗？为啥就我们两个？）”肖耀强的心紧绷了一下，看着胡院长平易近人的笑脸和现场的气氛，他心中连连喊了几百声“不对劲”！
“小肖啊，感觉咱们院的环境等各方面还满意吗？”还没等小强坐稳，胡院长先发问了。
“很好很好，果然名不虚传啊。”肖耀强心中有事，表面强作笑容敷衍道。
“来来来，把酒满上。”胡院长对身边的助理吩咐道，可那小伙子刚捧过一个精致的瓷瓶来，就被坐在肖耀强上手的赵迪接了过去。
“（这小子真够积极主动的，难不成已经确定是他得到这个职位了？）”肖耀强本来想要接一下他手中的瓶子，给自己身边的几位领导满酒，可是想到这里，他瞥了赵迪一眼，身子没有离开座位。
“这是我家乡的名酒啊，过年的时候从老家酒厂带回来的，大家尝一尝。”胡院长笑吟吟的举起了杯，“这里不是面试场了，别那么拘谨，小肖这北方大汉，来一斤没问题吧？”
“哪里哪里，我试试看吧。”肖耀强端起在上海喝白酒时很少用到的三两装大号酒杯，提了一提，随着众人咂了不大不小的一口酒。由于专业原因，小强的研究生生涯没少出差在外，接触各路酒中豪杰亦不在少数，一尝便知，至少52度的清香型。像这种水准、不掺假的好酒，莫说一斤，两三斤也难不倒这个酒精考验的高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院长的脸上微微挂了些红晕，而那个朱副院长看样子也是个中高手，竟然丝毫没有醉意，只是赵迪同学两杯酒下肚，已经有些眼神发直了。看样子，这“战后之战”依然是属于肖耀强和老朱这对冤家的。
“小肖啊，结婚没啊？”胡院长在场，那些下属自然没有那么嚣张，朱副院长所提的问题也正常了许多。
“还没呢。”
“那有女朋友没啊？”
“有，谈了两三年了，不过现在她不在国内了。”
“出国深造去了啊。那你为什么不追随而去呢？”
“本来想在国内做出点成绩来，没想到一事无成，所以现在想先找个工作稳定下来，等她回来吧。”
“看样子小肖是个有心人啊。”胡院长插进话来赞叹道，“平常没事的时候很想你女朋友吧？”
“肖哥暗黑为伴，想来也不寂寞吧？”没等肖耀强回答，刚才看着还有点发乜的赵迪突然说了一句让人忽的一下感觉如有鲠在喉的话。
“什么暗黑？”胡院长奇怪道。
“一个什么游戏，小肖对此好像还情有独钟呢。”朱副院长颇有些得意的解释道。
“就是网上流行的那种杀怪练级打装备的游戏。”赵迪的话明显是冲着肖耀强来的，从他口中喷出的酒气秽不可闻，小强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那小子缩了一下脖子。
全明白了。如此拙劣的双簧已经明确的暴露出一个既简单又阴险的阴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游戏，它彻底给小强此前的踌躇满志宣判了死刑。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好的机遇哪轮得到他这种没有关系的人呢？只不过是给人来充当更华丽点的“分母”而已。不过你小子也做得太露骨了一点吧？难道真是酒后失态么？这完完全全胜利者的姿态真是惹人厌烦！
可只是片刻之后，肖耀强的眉头渐渐舒展，他笑了笑，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杀怪练级打装备，不错。可一个好的游戏会教给你很多有益的东西。很显然我不是一个沉迷游戏的人，否则高考的时候我就早早退出竞争行列了。”肖耀强摊开双手，很自然的摇摆了两下，好像是在驱散着面前赵迪制造的浊气，“游戏的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美好，但是一样需要努力付出，不仅仅是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往往是脑力和经验，这方面似乎与我们的现实社会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当然我说的是一个正常的现实社会。在暗黑世界里，只要你有以下几个条件，你就会成为一个成功者——第一，天赋，不论选择什么角色，技能点要加得专精才能有威力，天女散花式的乱加点，有你吃苦的时候；第二，执着，没有哪个大神土豪不是辛辛苦苦开荒、mf、rr最后成就自身的，如果浅尝辄止，那你永远是个菜鸟；第三，变通，一招鲜吃遍天是真理，但是总有你打不动的怪，这时候退而求其次，换一种打法，或者换一套装备，虽然效果不佳，但总能渡过难关；第四，合作，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单枪匹马挑战多人难度的能力，角色之间的能力互补让精诚合作的伙伴们总是拥有比一个人闯荡的那些玩家更高的效率；第五，创新，作为一个单机游戏，修改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以把自己变得很强，同样也可以把敌人变得更强，还有各种各样冷门的练法，都需要大胆创新的去尝试其实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这些品质，我想在社会上正经八百的做事情已经够了。”
“嗯，好好好。”不知是折服于小强的口才，还是听得有些入了神，胡院长这才如梦方醒，用更加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这个锐气逼人的小伙子，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