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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绝的父亲虽然没有什么功名,到底当过几年私塾先生,有几滴墨水的。母亲持家,精打细算,家中一应事务她都亲自过问,唯独丈夫的笔墨纸砚,她从不多嘴。在外人看来,是给足了男人体面,说他在家中仍有一席之地,但对于亲女儿来说,母亲这般“网开一面”太正常了,因为——
母亲不识字啊!
文房四宝她能懂吗?
边走边吃,消化掉整袋敲糖后,宁小绝直觉牙口黏糊糊的,一路舔着嘴抿着唇,绕了老大一圈才到平阳城中心锦绣街,右拐再走二三十步就看见目前全城最大的墨斋:雪雅轩。
快到雪雅轩正门口时,宁小绝在旁边一家名叫“纵横书院”的童学馆前停住了脚步。她撅着嘴,往童学馆右边的门楣处望去:两年前她调皮地骑在父亲脖子上,在柱子上刻下的那只小老虎已经不见了,像是被新东家刻意用厚厚的油漆刷过,根本看不到原来的痕迹。
“我的小老虎呢……”她满心失落。
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的锦绣街和门可罗雀的通福街相比,宁小绝越想越生气,脚步沉重地向前挪去。
“呵!小绝,你来了,又来替你爹买墨呀?”恰好雪雅轩的掌柜季经纶在店里守着,他对了半天账本,累得直揉眼,一抬头便看到往高高的门槛里迈的胖女孩儿。
“季伯伯。”宁小绝一副苦瓜脸,进店来恭恭敬敬地给季经纶福身问安。
“你娘是不是又骂你了?”
摇头。
得知女孩不是因为母亲责骂才摆出这张臭脸,季经纶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爹吩咐这次要买什么墨没有?”
再次摇头。
宁小绝心里嘀咕:父亲不是没吩咐,而是她吃糖给吃忘了。
“是不是瞒着你娘又去买糖吃了?”季经纶打趣道,他早就闻到了女孩身上浓浓的麦芽香味儿。
“我爹说季伯伯你肯定知道他平常用哪种墨的。”小绝随口就答。
“呃,那……那你带了多少银子?”季经纶有些为难,见宁小绝乖乖递上来一把碎银子,细数了两遍,转身走进高高的柜台里边,从紧壁而设的货柜两处格子里各取出一根墨条放在高高的柜台上。
宁小绝个子矮,还够不着柜面,只好踮起脚,怎奈还是看不到。
“你能抱我站到凳子上去吗?我够不着啊。”宁小绝横出小手扯了扯旁边一位刚进店的客人姜黄色的袖子,另一只手拍拍旁边高高的凳子。
迟迟不见旁边的人有回应,宁小绝再伸手去扯衣袖,她斜着眉头向上看,一时讶得合不拢嘴:“怪老头?!”
包子铺里那位消失的老头怎么在这里?
柜台里的季经纶眼尖,他瞧见鹤发童颜的老头手中竹竿挑着一块写有“仙人指路”的黄布,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笃定不是什么贵客,于是不急着出来招待,就给外头跑堂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领悟了掌柜的意思,忙从宁小绝的手里扯出老头的袖子,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把抱上了凳子,再猫低了身子,预备引新客去大堂挑选各类文房之物:“您这边请!慢慢看,我们雪雅轩的货保准您满意!”
难道被怪老头跟踪了?
宁小绝心头一颤,俩小腿一个劲儿地发抖,若不是手攀着柜台,怕是要从凳子上摔下去了。
“要哪个啊?”季经纶没察觉小孩的异样神色。
“这个!”宁小绝哪还有心思挑选,随便抓了一根墨条,然后咬牙一跳,从凳子上蹦了下来。
“嘭”的一下,宁小绝胖胖的身子奋力一跳,动静不小,季经纶误以为小孩出事,忙跑出柜台四下张望。最后见宁小绝捂着脑袋瓜子从柜台根儿爬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这厢宁小绝见了鬼似的跑出店门,季经纶狐疑地跟了出去,他在门口亲眼看着她拐进了平常来时的巷子,才心安理得地反身进屋。
“客官,客官?”伙计伸手在怔怔出神的白发老头面前晃了晃。
“啊?这个好,这个不错。”老头蓦地收回停在门口的视线,十分尴尬地朝伙计笑了两声,“顶上那尊笔洗不错,拿来我看看。”
“好嘞~”伙计飞快找来梯子,手脚麻利地爬上去,将那描有道家三尊画像的笔洗如珍宝般双手捧着取下来。
老头将手上竹竿搁在一旁的圈椅上,接过那尊实为赝品的三尊笔洗,心不在焉地拿在手上瞄了两眼。
“哎。”哪曾想笔洗在手中一转,好像抹了油一样滑脱了他的手。
亲眼瞧着宝贝落地,伙计心头一阵拔凉,跟着老头惨叫一声“诶呦!”
紧接着“噗~”一记闷响声。
“放心,碎不了。”老头胸有成竹道。
伙计瞪圆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扑倒在地,检查那尊并未摔破的笔洗……确信东西没有裂痕后,他咧了咧嘴,哭笑不得地捧着笔洗站起来。
老头换上一脸茫然不知的表情,他左手扶须,仰头故意装作看灯的模样,右手却仍持手决状背在身后。
掌柜连听见两声诶呦,过来探个究竟。
“客官好眼力啊,这尊笔洗可是本店珍藏啊!十足货真价实。”季经纶接过话茬。他见伙计怀抱笔洗神情有漾,料想老头是个不好应付的人,便支开伙计,请老头坐下,亲自替他煮水斟茶。
老头深知掌柜出马忽悠,这个暗亏是吃定了,索性没问价,痛快地甩了一锭金子,让伙计将赝品一包,同季经纶双手碰上的香茗一并放在他手边的茶案上。
“请请请!”季经纶眉间带笑,与前面胖若两人。
“刚跑出去的小孩儿是你孙女?”
“什么?”季经纶未料老头率先开口会问及宁小绝,微怔了片刻,干咳一声道,“在下倒是希望有这么个孙女,可惜啊,我那不争气的逆子跑出去做什么云游侠客了!想想,都快六年没回来了……六年呐。”
老头显然没功夫听他追忆往昔,径直问:“我适才路过通福街,看过这孩子,怎么又跑来你们店里?那是谁家的孩子。”
季经纶忽然正襟而坐,面上不自在起来:“那是以前隔壁宁家的女儿,叫小绝,三四年前是锦绣街出了名的小鬼,三天两头要挨宁掌柜的骂,脾气倔,骂也骂不哭的。现在搁通福街,估计还是个小霸王……”
“这倒有趣,可否说说?”老头从怀里摸出一条油光噌亮的紫檀手串,不动声色地在季经纶眼前用袖子细细擦拭着,做足了“闲来无事听听段子”的架势。
“诶,您请,您请!”季经纶忙添茶,他哪里经得住老头手里那串紫檀的诱惑,只想着法子得来,再不顾别人家的私事说得说不得,一下子全给抖出来了。
第三章 罚跪()
茶过五味,宁家大小事,季经纶但凡记得的,都说与白发老头听。当中他问起老头为什么对宁家的消息格外上心,老头张口就撒了谎,称自己姓王,今日路过小仙布庄,见那里有一股祥云笼罩,又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说不出三年,宁家一定会出个贵人。
“当真?!”季经纶身子向前一倾,他又道,“鄙人姓季,是这里的掌柜,闲暇时对易经八卦也略有研究,可否讨教一二?”
偏信命理的季经纶与宁家的产业原本毗邻,十年前,宁老掌柜的独女宁伏霞继承家业,招当时落魄秀才洪战为婿。宁小绝是夫妇二人次年生育的长女,生性活泼好动,嘴甜道理多,一口一个“季伯伯”哄得季经纶满心欢喜。洪战是斯文人,常在雪雅轩寄售书画,与季经纶私交甚密。宁家生意不景气那会儿,季经纶出钱出力,的确尽力帮衬过,奈何回天无力。
“天机不可泄露。”老头八字眉一抖。
“呵呵,那是那是。”季经纶真心替宁家高兴,察觉老头神色不悦,晓得自己多问无益,默默地换了一泡茶,让伙计挪了茶炉到跟前慢慢煮着。
老头一粒粒盘弄手中紫檀念珠,继续道:“通福街那里正对锁龙山的东向龙脉,那里本来就是福地……”
“锁龙山……”季经纶若有所思,踌躇不定,忍不住问道,“道长说的,可是碧落书院和万剑宗两大修真门派所在的锁龙山?”
“万剑宗?老朽活到这个岁数,只听过碧落书院这一个修真派。”白发老头倏地神情凝重几分。他这次下山历练,知道许多凡人称赞碧落书院的修真弟子乐善好施,隐秘的万剑宗知者甚少。
季经纶目光闪烁,推说自己是道听途说来的,不愿详细透露。老头随之心生疑惑:季经纶顶多算富贵人,万剑宗位于锁龙山的实情在修真界极为隐秘,更不用说凡间,此事他到底从何而知?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老头试探不出,起身拾掇竹竿和包好的笔洗。
季经纶再三挽留,忽想起一件大事,拱手作揖,劝解道:“我与道长一见如故,不知您在哪里住店,鄙人后院还有上好的厢房,您且留住一宿……”
“季掌柜留步。”老头心如明镜,终于将手中紫檀手串交于季经纶手中,啧声道:“与季掌柜相识一场,你我有缘,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你姑且收下,咱们来日再聚!”
季经纶故意推让,等的可不就是他这番话?
“多谢道长慷慨相赠,鄙人定当好生收藏。”
老头踏出几步,转身斜睨了止步在店门口的季经纶一眼,拂袖告辞,带着那根“仙人指路”的竹竿渐渐退出了季经纶的眼界。
这时,雪雅轩旁的小巷口晃出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坏老头。”
宁小绝确信老头走远了,才攥着给父亲买的墨条钻出小巷,重新站在锦绣街上。目光追逐过去,比肩继踵的人群涌动,终究截断了她的视线。
“我要回去告诉吕胖子!”宁小绝眼力一敛,银牙一咬,双眉愈锁愈紧。她扭头开始小跑,打算快些回家把遇见怪老头的事告诉包子铺的伙计。
小孩子心急,脚下跑得飞快,半路让街面松动的地砖磕了一下,人胖倒没摔出个好歹,唯独手中墨条摔破了一个角。
“完蛋了!”宁小绝拍拍膝盖上的土,心底直哆嗦。她一想起母亲拿鸡毛掸子掐腰训斥的就十分害怕,父亲叮嘱自己出来买东西,耽搁了这么久回去肯定要挨骂了,东西还被自己不小心磕破。
不过她仍觉得自己传承了父亲洪战的机智,就地蹲下,将墨条摔碎的那个角照着旁边的墙根儿——
磨平了!
她走时,地上是一片涂鸦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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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刻,通福街小仙布庄。
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周边邻里和往来叫卖的商贩,交头接耳众说纷纷,和往日的冷冷清清格外不同。该准备午饭这会儿,人们不在自家灶台前忙活,跑来布庄门前瞧热闹,这在通福街属头一次。
包子铺吕胖子凭借一身蛮力,拨开人群,挤到前头,伸长了脖子才瞧仔细。
布庄店门口,一高瘦男子背对众人,面前跪着身穿蓝色衣裳的小孩。
“小绝闯祸了?”吕胖子小声问旁人。
“不知道啊,听说被他爹打了。”
“洪秀才?不是宁掌柜吗?平时不都是宁掌柜打的吗?”吕胖子声音更沉,生怕前边负手而立的洪战听到。那个背影儒雅挺拔,邻里街坊只听过悍妇宁伏霞打人,从未听说身为教书先生的洪战动过粗。
踏踏实实跪在地上的宁小绝,大抵是觉得脸皮薄,因旁人愈聚愈多,她干脆伸手将一头长发都拨弄到前面,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洪秀才,别恼了,吓坏了孩子可不好。”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您们大人多劝劝就好了,何必动手呢?”
“小绝……你快跟爹娘认个错,快去啊!”
围观的只有少数人帮忙说好话,其余的人是图个新鲜,看这小霸王这次缘何被父亲罚跪。
宁小绝不动,一直绷着脸的洪战也不说话。直到布庄的伙计从里屋把万般不情愿的宁伏霞请了出来,领到洪战跟前,门前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一步。
“你进去,我自有分寸。”洪战头一回教训女儿,至始至终绷着脸。
一贯温顺和气的洪战因为一根墨条发怒,给了宁小绝一记耳光,宁氏诧异不已,对罚跪的决定不敢多说一个不字;被打的宁小绝同样傻了眼,她只猜到母亲会责备自己贪玩,没想到一向骄纵自己的父亲会动手。
那一记耳光,打的她左半边脸现在仍在发麻。
“小绝回来迟了些,我说她几句就差不多了,你何必……”
“让她跪到知错为止。”洪战眸色凌厉,冷冰冰地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