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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吓了一跳,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过去,才见一道银灰身影缓缓站起。
这样的夜晚,灯光幽暗,月色却皎洁。他这样一身银灰地起身,便如同是一脉月色融入花与树。天地精华结合,幻化成了人形。
也像,是一抹青烟从花影上随风拂过。
安澄拍拍心口:“鲨鱼所,果然有妖!”
他“嗤”了一声,只端着酒杯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面对天地清月,却没转头看她。
。
此时此刻,她刚说完他是妖,难道不该他反驳了么?
他这么沉默地与她并肩而立,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身上仿佛有蚂蚁爬,她忍不住麻痒地哆嗦了下,耸起靠近他的那边肩膀,防备地盯着他如雕如画的侧颜:“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他这才偏过头来,眸光如清月,罩落在她面上。
“你想听我说什么?”
安澄莫名结舌,咬住嘴唇小心地一字一顿说:“什、什么叫我、我想听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他嗤了一声:“小结巴~”
她脸颊登时滚烫,忍不住紧张地在身侧攥紧拳头:“你、你别扯别的!你赶、赶紧说!趁、趁着我现在还肯给你机会听你说,你赶紧说!”
他却依旧没做声,只转回头去面向夜空明月,缓缓举杯送到唇边,啜了口酒。
安澄懊恼得轻轻闭上眼睛:“别装傻!这次的事情,你还有太多应该向我解释的。”
他淡淡挑眉,却先伸手将他手里的酒杯递给她:“喝口酒,就不结巴了。”
她下意识接过来,随即又气得满面通红:“你想说我可以酒壮怂人胆,哈?”
他转头凝视她,终于忍不住朗声笑开:“小结巴,你是故意来逗我笑的么,嗯?”
“滚你的!”安澄懊恼,又不甘心这么转头就走了。忍不住还是举杯灌了口酒,果然酒水滑下喉咙去,好像舒服点了。
她将空酒杯墩在一旁镂花的黑铁小圆桌上,举头瞪他:“贾西贝虽然帮你逃过了这次的事件,可是你不知道狱里死了个人么?”
他淡淡瞥她一眼:“可是看样子,你是觉得你比我更了解这个人。”
安澄眯眼:“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轻轻扬了扬头:“他患了绝症。”
安澄的心咯噔了一声。
“这次他能获得减刑,就是因为绝症。因为此病在发病期有传染的可能,为了避免引起狱中恐慌,所以狱方掩盖了真相。”
安澄垂首思忖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安排他死不算是不人道,因为他本来就死了。我猜菲力选中了他,也会许诺给他的孩子一笔巨款,才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去死。”
汤燕犀若有似无淡淡笑了下:“身为父母,任何人都肯为了孩子,付出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已经是活不过三个月的性命。”
安澄紧紧闭住眼,心中万千翻涌。
“我只想知道,贾西贝做这件事之前,你是否知情?你是不是默许了她用一条性命换你免罪的?”
他淡淡垂眸,顿了片刻才缓缓说:“客观说,我事先并不知道她要这么做;可是主观上,是我支配了这件事。在得到菲力那边的消息,知道她去找过菲力了之后,是我替菲力选中了这个人。”
安澄深深吸气:“汤律师,你在法律上手腕下作的底限,真是再度刷新!”
。
“呃,”他淡淡应了声,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他只望向夜空,眼前浮现起k生前与他最后的那次会面。彼时k已经开始虚弱,k捉着他的手隐忍地笑:“汤律师,你终于要做那件事了是不是?我帮你!十五年了,我生命中最好的十五年都被关在这里……我错过了孩子们最重要的时光,就算出狱我也命不久矣。所以我这条命不要了!”
“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你教我。趁着我这条命还有最后一点点的价值,给我一个机会报这十五年的仇!”
他只偏偏头,目光淡淡转向安澄去:“至少,贾西贝这个律师我没找错。你说不是么?”
。
安澄徒劳地攥紧手指。
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如果真的如她对贾西贝说的,先策动一场集体诉讼,然后用集体诉讼来给检方施压,那么两场案子的庭审下来,至少要一两年的时间。如果庭审中间再不顺利,拖上个几年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贾西贝用眼前的手段,只消耗了不到一个月便将此事摆平。
她深吸口气:“这件事你我争执不下,先放到一边。我就再问你一件事:……那张破锡箔纸,你究竟能不能放下!”
毒早晚是害,纵然这一次侥幸逃脱,那他自己的健康呢,难道也不要了么?
夜月当空,他转眸静静凝视她。
“想要戒说难很难,如抽筋拔骨,生不如死;可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只要身边有人严密监控,且心有动力,那就没什么不可能。”
她心下愀然一颤:“嗯?”
他轻叹一声,在夜色中无声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在我身边,守着我,看紧我。别离开我,”他转头凝视她,眸光如月下的银缎,练练生光:“……我就无所不能。”
。
她恼他,天杀的,她真的恼他此前的所作所为。
从不顾她的感受雇了贾西贝当律师,到罔顾k的性命,以至今晚这样搭起台子给贾西贝增光添彩……她都恼死他了,恨不能挠他!可是,他一这样,她却莫名地心狠不起来。
心颤得仿佛心悸,像是心都病了。
她垂下头去,几乎哽咽。
他勾紧手臂,将她收入话里来。
紧紧拥着她,只有两人这样单独立在天地清月之间,无人可以打扰。
他落下唇,轻吻她发顶。
“新婚快乐什么的,你再敢跟我说一次试试。”
她委屈地抽鼻子:“你们俩那模样,不是新郎新娘,又是什么?”
他懊恼地哼:“门童啊,你说过的。”
“嗤……”她忍不住笑开,不过随即又难以释怀:“门童有穿情侣装的么?”
他忍不住在腰侧掐她一把:“……我穿什么颜色,难道不是自小的习惯么?有人故意来配而已,又关我什么事?”
她微微一怔。
是啊,是啊……
他故意黏紧了她,将她压向阳台的栏杆。故意凹凸镶嵌,喑哑地耳语。
“情侣不在表面,在——里面。笨蛋小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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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汤燕犀去洗手间整理,安澄落荒而逃。
奔向电梯,心还在砰砰地跳。
方才那刻,他与她耳鬓厮磨:“……你毁了鲨鱼200万的离婚案,还叫嚣说看鲨鱼谁敢撕了你?”
她在他指尖一个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沙哑地笑:“……我会撕了你。”
他指尖,“嚓”地轻响,那小小的布料应声而破偿。
……
整个鲨鱼所宾客云集,可是阳台上却成为他们两个独享的小小天地。她纵然嘴硬,可是身子却还是臣服在了他的挞伐之下,听凭他“深切”地向她一再证明,究竟什么才是情侣。
可是心啊,却仍旧还是悬在高处。
她无法再否认,她爱他,她的身子也只认得他;可是她跟他对法律的理解、对案子的处理方式,却其实越发渐行渐远,再也无法达成完全的共识。
欢烈过后,她却不愿面对那激烈之后的平静。
欢烈时候不用说话,甚至不必思考;可是平静下来之后,终究要重新面对现实中的问题。
她越发不喜欢他做事的方式,不喜欢他为了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的模样。
k是一条人命啊,纵然得了绝症,就算是k自愿,可是在这条性命面前,法律的精神又已然何在?!
那样的决绝和狠辣的模样,又是那个暗黑的灵魂在他躯壳里复活。
。
说来尴尬,安澄跑到电梯前,电梯门刚好关合。而且两列电梯都是上行!
安澄紧张地连按按键,只担心耽搁久了,汤燕犀会追出来。
此时此刻……她还是处在身心交战的矛盾里,还是希望能自己一个人静静。
就在此时电梯门忽然又开了,安澄一怔,仰头看指示灯,原来其中一列已经从上行变了下行。
电梯内立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宝蓝色修身剪裁的西装,配素净的白衬衫。领口没有打领带,领口的第一个扣子微微敞开着。整个人既不失端庄,又不失随和。
安澄愣了下,隐约记得刚刚她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关严的刹那,她好像从门缝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影。
那男子被安澄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垂首低低地笑,却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你……要上来么?”
安澄也惊觉自己失了分寸,连忙回神,一脚急忙跨进电梯里来。
他的手还搭在按键上,安澄只好尴尬笑笑:“二楼,谢谢。”
。
那男子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滑下,点了“2”,却朝她惊讶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不是一楼,或者b1停车场?”
“呃……”安澄用笑来掩盖尴尬,“是,顺便去办点事。”
其实是跟汤燕犀打心理战,他见她不见了,如果追出来的话肯定是去一楼或者b1。她要是从这两个楼层走,八成逃不开汤燕犀。所以她故意到二楼就下,先在二楼埋伏一会儿,然后从楼梯间溜走就是了。
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泄气——就连从楼梯间逃跑这招,其实也都是汤燕犀教的。
那男子也没多问,只是唇角一直勾着浅浅的笑。
安澄忍不住盯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楼层按键:“这位先生,你……还没按楼层呢。”
整个键盘上只有她要去的“2”亮着,他难道是跟她说话分了神,所以忘了按自己的楼层。
他闻言扬了扬眉,笑意反倒莫名更深。他当着她的面,终于朝键盘伸出手去。
却不是按了一个楼层,而是将电梯还没到达的楼层,挨个全都按了个遍!
“这位先生,你……”
安澄真是有点要抓狂。本来她是急着离开呢,可是叫这个人给闹的,电梯每层都要停一下,这多耽误时间啊!
他仿佛瞧出了她的惊慌和不耐,歪头朝她眨了眨眼:“我小时候很喜欢在电梯里玩儿捉迷藏。电梯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有点像密室逃脱游戏,想要顺利藏起来不被发现,就需要跟玩儿心理游戏。”
“你按下按键,电梯外面也有显示,对手同样会看见。所以只有他猜不到你的心思,你才能顺利逃脱。你刚刚只按了2,那么对手只要稍微留心,就会发现电梯只在二楼停下,他按图索骥就是。”
安澄心下豁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如果按下所有楼层,电梯在每个楼层都停过,就是把搜索的条件加上若干倍,他搜索起来的难度就也加大!?”
那男子眨眼而笑:“真聪明。”
能捉弄到汤燕犀,安澄心里还是生起小小兴奋,忍不住悄然摩拳擦掌。
可是随即心下咯噔一声,转眼盯住年轻男子:“……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躲人?”
那男子缓缓挑起头来,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你刚刚慌乱地跑过来,跑到电梯门口还回头看背后。这不是躲人,又是什么?”
安澄也只能悄然吞了口气。
这世上其实没有秘密,只要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以及一颗善于思考的脑袋。
电梯每层一停,晃荡得安澄都快晕车了。随着又“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5楼。
就在此时,那年轻男子忽然伸手拉住安澄。
安澄一怔之下,那男子已经拉着安澄走出了电梯。
“我还没到呢……”安澄有点愣。
那男子在幽暗里竖起手指:“嘘。”然后拉着安澄直奔走廊另一边的消防通道。
电梯终于在2楼停下,电梯门口,汤燕犀抱着手臂,眯眼凝视电梯门,静静等待电梯门打开。
结果电梯门终于开了,里面的灯光洒了出来,照亮了汤燕犀的眼睛……可是里面却是空的!
汤燕犀一眯眼,立即转身奔向楼梯,向上奔到3楼。
此时安澄却已经跟着那男子,顺利地沿着另外一列楼梯下到了2楼。
到了2楼,那男子忽然一把捂住安澄的嘴,将安澄的身子压向墙壁。
安澄一惊,正想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