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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洗过澡,换上一袭简素衣袍,用过饭菜。收好【锦瑟】瑶琴,盘膝于床上打坐。
这一路之上,他从未停下对八极拳的修炼。
无论是拳法还是剑术,作为他现有的护身手段,他如何不会努力修习。
剑术已至人间极境。
但内劲修为实则还有一段进步空间,前世他精研内家拳,一路从明劲修到暗劲。
而今更是到达国术大师的化劲境界。
实际上,古籍记载,内家拳有着传说中的罡劲境界,甚至是丹劲境界。
但上一世,科学证明,所谓气劲成罡,不过是练武之人的臆想而已。至于丹劲,在丹田处结成气血之丹,更是神话之谈了。
他本以为,武道前路断绝。不想先前他在西涯山,愤愤之下,拔剑留字。机缘巧合,竟然让他摸到了一丝罡劲的门槛。
武道,虽然不能超凡入圣,长生不死。但作为他暂时的护身手段,也是可以的。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修炼来自鬼仙余青记忆中的法诀。
可那法诀不过是出阴魂,日游,夜游,附体,显形……修阴神的路子。
他一路而来,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真仙性命双修。这修阴神抛弃肉身的手段,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如何会走。
唉……念及此处,就是一声长叹。求道之艰,他已稍稍体会到了。
道前三叩首,求一长生法。
他的长生法门,又在何时,何地呢。
零陵郡以北。郡治零陵县。
一条淙淙小河之上,一座石拱桥无声矗立。
河边,伸出数枝粗壮树干的月桂,在晚风中绽着细细幽郁的芬芳。
一个相貌稀奇,仪容秀丽的老者,手持一面布幡,悄然地坐在了石拱桥首的石墩上。
冷月之下,绿水烟波,杳杳流淌。
老者百无聊赖地望着河水中的那一轮月影,轻轻投下一颗石子。
月影斑驳,疏影横斜,碎成点点流光。
老者眉头一皱,再次掐起手指,还是算不出究竟。
喃喃道:“九疑之地……九疑鼎又在何处。”
九疑鼎果然不愧是五帝之物,人道气运遮蔽。以他善断阴阳,明晓天机之能,竟然不可窥测一二。
要是有人道气运神物在手,凭借一丝感应寻找,倒是有很大可能找到。
可惜。人道气运神物,早已绝迹三界了。
想到此处,老者无心掐算,压下心中一丝遗憾,定计道:“再寻找几日,还寻访不到线索,只能作罢了。”
老者站起身来,拿起布幡,抬脚离了此地。
月光之下,布幡之上,隐隐有着一行字迹。
【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
……
翌日。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陆北推窗望外看去,只见稀疏的街道上,渐渐有着早起的人忙碌不停。
陆北下楼用过饭菜,向客栈伙计打听之后,方才知道何家坐落在城东。
巳时。天气尚余阴沉。
陆北背起【锦瑟】包裹,提起赤霄宝剑,大步向何府走去。
何府外。
陆北静静伫立,望着何府的深宅大院,沉思不语。
这前身的岳父虽然是读书人,但倒是挺懂经济营生的。不像前身之父,在小山村中居于蒙学之内,教书讲学,安贫乐道。
抬头望去,只见两尊半人高的石狮,立于何府门前,威风凛凛。
朱门铜柱,石阶三层。廊下四个家丁,分列两侧。
不愧是诗书簪樱之家,郡望大户。
陆北上前一步,正要迈上石阶。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又是你……你来何家干什么?”
陆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葛布长衫的少年,在不远处,手持一管洞箫,神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陆北淡淡一笑,清声道:“这位兄台,别来无恙。”
“哼。”
一声冷哼,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不多话,当先进了何府大门。
陆北摇头一笑,不以为忤。心中一丝疑惑浮起,但转瞬被其压下。迈起步伐,上了石阶。
第94章 退婚之事难()
何府。
后院。
廊下的花墙上,细藤簇绿,苔藓集翠。
一盆盆罗汉松,雀梅,黄杨,在沐浴小雨之后分外青郁。
何度一袭青色长衫,意态闲适,手持一个银色剪刀,在来回裁剪着枝叶,嘎吱嘎吱,剪刀过处,枝叶落地。
端详片刻,手下盆景愈发秀丽挺拔。
不远处,一个身穿襦裙长袖,风韵流泻的中年妇人,温婉地站在一旁微笑陪着说话。
这时,一个俏丽婢女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石小径,来到不远处,盈盈福了一礼,脆声道:“老爷,外间有一个陆姓少年,自称是老爷故人,前来拜访老爷。”
“陆姓故人。”
何度手下一顿,也没细听到所谓少年之语,将银色剪刀递给中年妇人,忙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俏丽婢女柔声道:“被管家领到蓼风阁招待了。”
何度微微颔首,转过脸对妻子笑道:“应是那位陆兄来了。”
何氏玉容之上,笑意流转道:“妾身可盼着他们一家三口来呢。话说我们两家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恩。那我去迎迎这位陆兄去。”
何度说着,便当先往蓼风阁而去。
何氏在后面招着手,笑着喊道:“老爷,你也不换身衣衫……就去见客。”
“无妨,又不是外人。”
清朗声音远远传来。何氏闻言摇头一笑,忙自先去梳洗一番。
蓼风阁。
陆北将【锦瑟】放置一旁,坐在一张精致的檀木椅子上,神态宁静地品着香茶。
茶香幽幽,热气袅袅。
陆北一边打量着何家这间名为蓼风阁的会客之地,一边盘算着如何委婉地向何家提出退婚之议。
此事着实棘手。
这个时代,女方与男方一旦订下婚书,交换信物和生辰八字。再无故反悔,可是奇耻大辱。
不仅仅是上演一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励志片那么简单。
一家沦落笑柄,两家反目成仇,等闲之间而已。
不过,想到自己费力找到的借口,应该可以打动何家吧。
毕竟何家钟鸣鼎食,郡望大户,恐怕潜意识地也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这个穷小子的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别说,何家用来待客的茶水,倒是颇为不错。
雨煎新茶,叶如碧玉,香溢神清。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箫声,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品着香茶,他忽然又想到怀中的那株星华草来。
是应该抽个时机将其服用了。此时正值中秋,杏水难求,事事不可强求完美,应是不能再加以苛求了。
就在陆北心中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之际。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爽朗清亮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闻。
接着一个面相儒雅,气度沉凝的中年男子迈过了门槛,步入蓼风阁。
“陆兄,你可算来了。”
陆北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四十岁上下,一袭青色长衫,气宇轩昂,头戴一块白色逍遥巾。
此时,其人神态安适,眉宇间挂着一丝喜色。
说话之间,向椅子上的人望去,只见是一个素衣少年,剑眉朗目,然而面容上却是有着一种难言的惨白。
细细打量,发现眉眼依稀熟悉,心中有些明悟。
陆北放下茶盏,深施一礼,道:“晚辈陆北见过何伯父。”
何度沉吟道:“你是。”
陆北拱了拱手,沉声道:“家父正是陆尊讳寻。”
何度神色一丝疑惑闪过,不过笑容仍是回复脸上,恍然道:“原来是贤侄啊。快请坐。”
何度向上首一张太师椅上坐去,早有仆役奉上香茶,何度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何度疑惑道:“对了,你父亲呢,怎么不见他。”
陆北站在原地,转过身来,拱了拱手,神色悲戚道:“家父与家母,月前在蜀地中,不幸遭了妖祸。”
“什么……”
何度豁然站起,纵然茶盏倒在木几上,茶水横流,冒着热气。也不为其在意分毫。
何度儒雅的面容上,安然之色早已不见,只余震惊和难以置信。
陆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低沉道:“何伯父,月前,我们一家三口,本来要动身望湘南而来。但就在前一天,不想一头过路妖魔途径五柳村,吞吃村民……家父与家母……”
说到此处,陆北也不知是受到前身残留情绪影响,还是有些触景伤情,声音低沉,断断续续,已然不知所言。
闻听噩耗,何度颓然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望着虚空喃喃道:“陆兄,昔年英姿勃发,音容笑貌如在眼前。而今不想上次一别,然成永诀。”
“竟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何度转过脸来,见陆北仍然沉默而立。
近乎六分熟悉的眉眼面容上,惨白瘦弱,而且不时咳嗽,眼角尚有点点泪痕。
何度强行压下心中的伤感,凝声道:“贤侄,你也莫要再悲伤了。我想汝父也不愿见到你如此沉溺于思亲悲痛之中。看你如今形销骨立,怎么可以将身子弄得这般虚弱。”
说到后边,何度已然是带着一些责备的关怀语气。
陆北心下微微有些讪讪,说来惭愧,他与前身父母根本没相处过一天,他要是说多么悲痛,那纯属矫情做作了。
也不符合人之常情,不过他对这遭了妖祸的一家三口倒是有着怜悯和感激之情的。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对生命有着一种深沉的敬畏。
何度见陆北仍是站着,就是温和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住着。”
陆北神色一愣,清声道:“我在城里找了家客栈。”
何度眉头皱起,凝声道:“别住客栈了,你暂且先住在你何伯父家。”
说着,根本不给陆北细说的机会,唤过一个年老仆役,沉声道:“你去派人把东厢的抱厦厅收拾一番,让陆贤侄住下。”
年老仆役神色犹豫了下,小声道:“香儿小姐说她要留着抱厦厅,放一些名贵药材的。”
何度不耐地打断道:“什么放药材……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收拾。”
年老仆役告罪一声,出了蓼风阁,快步向外间走去。
见着这一幕,陆北心中五味杂陈,对于何度的热情,心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度转过脸目光慈和地望着陆北,笑道:“你先在何伯父家住下,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何度说着又看了看蓼风阁,玉石窗台上的漏刻。
“恩,午时一刻了。我先让人领你去吃些东西。你家的事儿,我还得回去给你林姨说一声。”
“唉,千里迢迢,苦了你这孩子了。”何度叹了一口气,吩咐一个红衣婢女领着陆北去用饭。
“何……”
陆北低声唤道。
何度忙转过脸来,关切地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陆北生平第一次被这关切的目光弄得好不自在,目光微闪,讪讪道:“何伯父,多谢您了。”
闻听此言,何度微微一怔,继而爽朗一笑,上前拍了拍陆北的肩膀,暖声道:“你这孩子啊,怎么竟说些傻话。好了,你先去吃午饭吧。”
说完,何度便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应是将陆北一家的噩耗,去告知何氏去了。
陆北嘴角微微抽搐,心中哭笑不得。
这,说好的人走茶凉,冷眼相对呢。
说好的……
莫非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我这……贱骨头呐。
陆北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眸微沉。
唉,这退婚……难了。
这时,一个俏丽的红衣婢女,桃红杏腮,盈盈走上前来,掩口笑道:“陆公子,我领你去用午膳吧。”
陆北转过脸来,淡淡笑道:“那有劳姑娘了。”
“公子,您客气了。”红衣婢女柔声道。
陆北冲其微微颔首,跟上红衣婢女步伐,向外走去。
第95章 荷塘波澜起()
何府。
后院。
一间装潢精致的厢房里,窗明几亮。烛台高立,屏风绣帘,香浮影动。
几案上,一盆金盏菊,柠檬色的花瓣,艳而不俗,媚而不娇。
一个妇人正在对镜梳妆,身旁两个婢女伺候着。
何度步入其间,也不说话,到几案旁的绣墩上坐下,见几案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