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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度步入其间,也不说话,到几案旁的绣墩上坐下,见几案上有茶,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沉默出神。
何氏扭脸疑惑道:“怎么了,老爷。”
何度放下茶盏,叹惋道:“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先前在陆北这个小辈面前,必须保持长辈的威仪体统,所以有些感慨,只能适可而止。
他与陆寻是多年的好友,当年意气相投成为好友。
二人把臂同游,泛舟江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乍闻陆寻不假天年,他如何不生怅别之感。
何氏站起身来,坐到何度身旁,柔声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了。”
何度喝了一口茶,声音低沉着将事情叙述一遍。
何氏听闻之后,掩口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说着,何氏秀眉微皱,低声道:“老爷,那陆贤侄呢。”
何度沉声道:“我已经安排他住下了。我看他沉溺思亲之痛,身体虚弱,已经私下吩咐下人,准备一些药膳调养。”
何氏闻听此言,知道自家老爷行事缜密,也不再多言。
这时,何氏不知想到些什么,低头之间,眼眸一转,问道:“那香儿怎么办。”
“什么意思。”何度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何氏。
何氏一脸担忧道:“老爷,你看陆家而今就剩陆贤侄一人,孤苦伶仃,我是实在不忍心让香儿远嫁过去,吃苦受罪啊。所以,依我看……”
“不要说了。”何度虽然心情郁郁,但听话听音,如何不知妻子弦外之音。当即就是没好气地出言打断道。
何氏见何度怫然不悦,玉容笑意敛去,明眸凄楚,低声道:“老爷,我不是担心女儿么,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火。”
何度凝声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莫要再提了。我何家三代郡望,虽到了我这一代,没有出仕。但退婚反悔,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决然是做不出的。”
何氏见丈夫不依不饶,就是气苦道:“就你做不出,我就做的出么。你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我有说退婚么。”
何度见自己妻子神态语气不似做伪,奇道:“当真不是退婚。”
何氏没好气地白了自家丈夫一眼,笑道:“年初,城西严府的那出退婚闹剧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你真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闻妻子提到营道县的严府,何度也是淡淡一笑。
说来,他和严府的老爷严慎当年可是同一年被举为茂才,不过性情相左,意气不合罢了。
而且严慎醉心功名,沉浮宦海,跟无心仕途,寄情花草虫鱼的他更不是一路人。
两家这些年也没怎么来往,甚至还有少许过节。虽不至于撕破脸皮,但看看此人的笑话,他其实也是不介意的。
念及此处,何度嗤笑道:“他严慎当初见郑家风光,上赶着望脸上凑,结为姻亲。而今见人郑家一时落魄,猝然行悔婚之事,前倨后恭,小人行径,枉读圣贤书。”
何氏微笑道:“好了,就你光明磊落,好了吧。”
何度微微一笑,也不辩解。似乎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何氏戏谑的赞赏之言。
何氏倏然幽幽叹道:“话虽然如此说,但我还得看看这个女婿,到底性情如何。可不能让我们家的宝贝女儿,所托非人呐。”
何度点了点头,顿声道:“恩,这些时日,他就住在东厢的抱厦厅,你可以慢慢观察其人品性。”
何氏惊异道:“抱厦厅,你怎么给安排到那去了,香儿的掩荷斋可是离得不远啊。”
何度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何府,掩荷斋。
凉亭之处,风帘轻摇。荷塘之内,莲叶田田。
一个红衣少女端坐在石凳上,一只纤纤素手轻饶一缕青丝。
另一只欺雪赛霜的藕臂,挽起袖子,若葱管一样的细细手指,正在轻柔地摆弄着石桌上一盆四季海棠。
四季海棠根茎亭亭而直,叶色娇嫩光亮,红色花朵成簇,可谓尽态极妍。
不远处,长身玉立着一个少年,其人身穿葛布长衫,眉眼秀气,风度翩翩。
此时正竖持着一管洞箫,闭目吹奏。
箫离唇齿,乐声戛然。
韩湘子笑走过来坐在石凳上,笑道:“如何。”
“什么如何。”
少女雪腻的面容上,红唇娇艳,眼睫轻动。却是轻声反问道。
韩湘子急道:“就是箫音啊,有什么进步没有。”
何香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柔声道:“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曲,湘子你也该学些新的曲子了。我都听腻了呢。”
韩湘子脸色有些涨红,讪讪笑道:“那我,抽空再翻些古乐谱,学些新曲子。”
何香站起身来,明眸望着眼前的一片碧色荷塘,少女的声音甜腻中带着一丝清然。
轻声道:“我听说,城北有个人得了惊魂之症,似乎非常棘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韩湘子面上犹豫了一下,道:“恐怕,今天不成了,城中有一家要办婚事,我今天傍晚之时,还要到乐坊应卯呢。”
何香转过头来,如天鹅的雪腻脖颈扬起,叹道:“你既然没空,那就算了吧。”
韩湘子面皮涨红,神色急切道:“香儿,我不是……明日,我一早陪你去,好不好。”
见韩湘子急切的模样,何香噗嗤笑了一声,当真是花容失色,仿佛石桌上的那株秀丽海棠,娇艳尚不能匹之一二。
软声道:“湘子,没事儿的,我们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韩湘子闻听此言,心下方松。
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韩湘子沉吟道:“对了,香儿。昨日撞你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你家了。”
“你说什么。”
何香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秀气的黛眉微微蹙起,眼眸中也悄然浮起了一丝寒意。
韩湘子气愤地说:“就在刚才门口,我见他站在你家门口观望,后来似乎在水伯的带领下,跟着去了蓼风阁。”
何香弯弯秀眉皱起半晌,方舒展开来,浅浅笑道:“湘子,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闻听佳人谢言,韩湘子忙摆了摆手,翩然笑道:“恩,无妨的。”
其人明媚阳光的笑容,身上白色的素净衣袍尚有不及。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韩湘子低头不语,何香梨涡浅笑之际。
这时,几个俏丽婢女,端着一个个精致的木质盒子,突然自不远处的月亮门洞,缓缓而来。
何香走上前去,拦住一个蓝衣婢女,奇道:“司夏,这药材不是在抱厦厅放的好好的么,怎么抱到我这儿来了。”
司夏梳着丫鬟髻,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稚嫩青涩,但不失一股清丽与可人。
见自家小姐问话,忙是笑着解释道:“回禀香儿小姐,府中来了客人,据说要在抱厦厅住一段时光,因此老爷吩咐下来,让我们腾出空间。”
何香笑问道:“什么客人?”
司夏一边指挥着婢女搬东西,一边思索道:“好像是个姓陆的少年,听说好像是从蜀国来的呢。”
陆姓少年,蜀国……
何香宛若明玉的面容上,笑意渐渐收敛,星眸沉凝。如荷塘一般平静的心绪,莫名地起了一阵烦闷之感。
第96章 何府新姑爷()
陆北用过午膳,在红衣婢女的带领下,去了抱厦厅。
抱厦厅。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在何府的东厢。院中植着一株茂密硕大的冬青。
虽已近秋季,雨后的冬青仍是郁郁葱葱,翠意逼人。
红衣婢女当先而行,婷婷的妖娆身段,不时停顿下来,和陆北介绍起来。
踏上石阶。
陆北忽然感到一阵强烈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瞥眼望去,只见廊檐下,矮墙之上,一盆盆紫色细弱花朵开的梦幻瑰丽。
陆北笑指道:“这些都是什么花。”
红衣婢女名叫红玉,娇笑道:“那是风信子,是香儿小姐养的,她总是在这个小院中,养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
红玉见陆北顿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疑惑道:“陆公子,若是不喜的话,我待会儿找人搬走。”
陆北莞尔一笑道:“不,挺好看的。”
说着跟上红玉推开厢房木门。
由于早有仆人收拾过,厢房轩敞雅致,屋内正中铜炉点着檀香,袅袅香气,将屋中原先的草药之气,微微驱散。
见陆北面有异样。
红玉柔声解释道:“香儿小姐平时都是把这里当作药房使用的。恩,搁一些药材之类的,有些味道,还望陆公子不要介意。”
陆北冲红玉微微一笑,毫不介怀。
红玉被陆北这淡然一笑,弄得似乎颇为不好意思,脸颊悄然浮起红晕。
凝声道:“公子,暂且休息吧。”
说完,对陆北盈盈福了一礼,告退而出。
待红衣婢女红玉离开抱厦厅。
陆北放下【锦瑟】瑶琴包裹,将赤霄剑放在一方几案上。
身形挺拔而立,端坐出神。
心道,依自己先前之意,是有在与何度见面之时,就顺便提出,自己父母双亡,德薄缘浅,不足以匹配其女之事。
但可惜,何度不因前身之父方亡,冷眼相对。相反却是以一副热情洋溢,如待子侄的长辈态度。
而且,哪有人千里迢迢,一路跑到别人家。初见之时,仓促出言退婚,这种事这么办,分明不合乎人情礼仪。
退一步说,就算别人心底真有此意,甚至乐见其成。
也不会在刚刚惊闻一个世交逝去的噩耗之后,作出一副欢天喜地,顺水推舟的样子吧。
逢大事必先静气。
莽莽撞撞,心浮气躁不是办事的态度,倒像是来刻意滋事寻衅的。
而今等到晚膳之时,必能再次见到何度。彼时趁势提出婚约之事,再委婉出言推辞不急。
陆北这般想着,心中安定下来。
抱厦厅外。
红玉穿过月亮门洞,在门口忽然见着一对儿少年男女。
男的器宇轩昂,女的婷婷玉立。
正是韩湘子和何香二人。
红玉忙道了个万福,疑惑道:“香儿小姐,你怎么来了。”
何香玉容之上,眉眼弯弯,笑道:“红玉姐姐,听说府中来了客人住在了抱厦厅,我想去见见,倒底是个什么样的风流人物,如此得爹爹的看重。”
红玉眉头微皱,踌躇道:“香儿小姐要去看,婢子本不该拦着,但老爷刻意交代,让来人好好休息。”
何香眼眸转动,娇笑道:“没事儿的。爹爹若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打理那几株风信子去了。”
说完,也不理正一脸犹豫之色的红玉,径直扬起雪白滑腻的天鹅脖颈,如一条淡红色的彩带,抬步飘进了抱厦厅院内。
韩湘子亦步亦趋,转脸冲眉宇带着一丝焦急的红玉点了点头,也是毫不停歇地跟上何香的步伐。
红玉轻轻跺了跺脚,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向何度所居的小院赶去回禀。
陆北坐在绣墩上,自几案上拿起一壶热水,取出那只装有【水源星蕴六叶草】的精巧杏木盒子。
杏木盒子表面镂刻着一道道繁复花纹,龙章风文依稀可列。
以陆北眼力观去,应是一种简单的禁制。可能是为了保存星华草的药效。
……划开盒盖。
星华草,银色星辉若粉若雾,碎光流泻。纵然不是第一次见,陆北还是要为之感叹造物之奇。
整株捻起,正要轻柔地放入茶壶中。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恩,听这脚步,似有两人。
陆北收起星华草暂且放入木盒中,循声望去。
只见一对儿少年男女,招呼也不打,依次迈步进了屋内。
陆北眉头一皱,心中莫名不喜。眼眸闪烁,细致打量。
少女一袭粉红衣衫,裙摆流苏,行走之间,随风轻舞。
或许是走的较快的缘故,若天鹅扬起的细长脖颈上,弯弯的柳叶眉下,雪腻的脸蛋,透着红晕。
见到陆北,少女莲步轻顿,眼眸深沉,冷声道:“果然是你。”
陆北眉头皱起,站立起来,神色肃然道:“不知……小姐是何人。”
何香抿唇不语,紧盯着陆北。
心中冷冷道:“这就是爹爹平时,提到的与自己有着婚约的陆北么。”
登徒子……
一想到昨天,眼前之人,不仅撞到自己,甚至竟然还对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做出……那种无耻行径。
她都气得浑身颤抖,星眸含煞。
连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