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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篱笆土墙,鸡犬相闻,正兴冲冲的时候,少女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发现,有个人正蹲坐在篱笆外,将头埋在膝盖间,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样,被这柔和天成的琴音妙曲所吸引过来。只是下一刻,云婉发现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个人也许并没有在欣赏,因为琴歌动人婉转哀而不伤,蹲坐的那个人,不,准确地说,那个女子,肩膀却在抖动,隐约有淡淡啜泣传来——她竟是在哭么?
她是谁?为什么院子里两人霁月清风琴音合鸣,她却似乎沉入孤单的大海,溺水也罢、窒息也好,怎么伸手都抓不住海面时隐时现的光。云婉胸口发堵,眼睛也不禁红了起来。正在这时候,琴声终了。
男声笑道:“这曲子,你是愈发娴熟了。”
一个女声淡淡一笑,带了三分羞涩。
云婉恍然,看来弹琴之人是个女子,而奏拍歌唱的,自然是这个男人了。听见歌声结束,那蹲坐篱笆外的女子面庞在膝间来回晃动,只怕是在偷偷擦眼泪,然后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抬起脸来。
便就是这一瞬间,云婉如遭重击,似乎被当初云菓惹来的九天雷劫正中魂魄,顺势瘫坐下去。
这蹲坐的女子,模样与云婉有三分相似。云鬓贴粉、青丝落肩,堪堪还挤满了泪花的眸子愈发水灵,笑起来的时候眯着,让人忍不住喜欢。她一身青衣,落落大方,笑嘻嘻喊道:“老远就听见这好听的曲子啦,快歇歇,看小霓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云婉脑海轰鸣,没有认错。
这青衣女子,正是她已经一百年都没有见过的、那个被镇压在三清上玄院炼火渊当中的青丘狐儿——云霓。
云婉的眼泪决堤似的涔涔往外淌,这一下她更想知道院子里的人是谁啦。她连忙抬头,想要看个一清二楚,正在这时候,四面八方破碎了,再也找不到半点先前的痕迹。云婉又惊又恼,只恨自己的动作没能再早一分。
只是下一瞬间,她又喜出望外。因为空间重组,她竟身处洪荒南境、青丘狐族。对面是高高在上的青丘狐祖姥姥,姥姥背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她的手被人拉着,转过头去,居然是云霓。
“一千多年来你都在青丘之中,不曾涉足红尘俗世,人心险恶,若有朝一日想回来了,便只管来找姥姥。”
云婉心头笑道:“姥姥虽然一直是病蔫蔫的模样,但平素威严无比,怎么会像这样温柔?这幻境也不过如此。”
“姥姥…小霓会回来看你的…”
“好,好,如果有人欺负你,跟姥姥说。”
“嗯。”
云霓转头,“走吧。”话音一落,青衣少女拉着云婉的手,从此离开了青丘狐族。看着云霓眼中的欢喜,少女恍然,似乎在幻境之中,自己竟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云霓看着这个人的眼神,在云婉看来,不用猜测,恐怕和自己看云菓的时候差不了太多。
少女恍然发现,或许一百年太久太久,而无忧无虑的日子又太过消磨人的意志观念,她这一千年的时光,回想起来竟已经忘了许许多多。一百多年前,姥姥是不是也曾温柔地、和颜悦色地对待过别人呢?
她忽然惊醒,拉着青衣少女的手问道:“我是谁?”
云霓笑道:“什么你是谁?你开心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么?”
“所以我到底是谁?!”云婉大声地,激动地喊出来。
“你、你不就是。。。”
“哗啦——”声中,四周所有的东西都碎了,虚空里形状各异宛如玻璃片的支离场景一闪而过最终消弭。云婉忽然明白了,在这幻境之中,似乎只要一切和‘那个人’身份有关的事情发生,那么这场景就不复存在了。
紧接着,又一个场景呈现。
还是那个院落,还是那片篱笆,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屋内烛影摇曳缠绵悱恻,屋外雨中的青衣少女失魂落魄,雨水泪水全然分不清楚。她喃喃自语,但来不及云婉听清楚,四周破碎、又重新建立。
这一回云婉四周是无穷无尽的赤红火焰,青衣少女仿佛飘零凡尘的仙子,她的目光一直看向云婉这边,嘴角虽然在笑,泪水却不断在眼角被蒸发。她青色的衣裳在赤红之中格外显眼,以至于云婉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紧接着,最后一个场景也发生了。
满头银发的青丘狐祖大闹昆仑山,其中过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落寞的姥姥最终返回南疆,而她的脸上,赫然变成了正如云婉印象里的那般,冷若冰霜,凉薄尖刻。
“悲欢情爱,不过虚妄,一夕陷落,百世为魔!”
不知活了多少岁的银发妖狐仰天长啸,而这一句话也将云婉的内心彻底击碎。她顿时跌坐在地,就算周围的虚空黑暗里洒进一缕外界的光,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行动了。就是这么看似短短的距离,她竟没有勇气去走完,更不知道如何将其征服。
正在这时候,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到了。
片刻前黑气腾腾的生死簿忽然碎成漫天星点,云婉抱坐虚空,像先前幻境之中的青衣少女那般,将头埋在膝盖间。她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半个时辰过了,这赌局竟似也是输了。
白袍人并没有任何显示他高兴的动作和言语,良久才缓缓道:“愿赌服…”
“嗯——?!”一个‘输’字还没说完,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半空对峙的鲲鹏与剑阵。
无穷无尽的炁剑澎湃冲击,但鲲鹏屹立不倒,按理说以年轻三人的道行,早应该在这般毁天灭地的攻击下败阵,时至此时,白袍人方才察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些灵气化形的炁剑竟然被鲲鹏尽数吸收。
“八、荒、玉、卦?!”四个字从白袍人牙缝间吐出来,他冷笑一声,再不管踏星孤月轮,忽然闪烁到遮天蔽日的翼云鲲鹏面前,朝着云菓所在,伸手拍出一掌。
第十二章:蓝洞通幽生灵显 黄泉吟龙惊天变(三十二)()
那是一种灵魂被拉扯撕碎的错乱感,八极失色顿成黑白;也是一种血肉经络厘厘崩坏的恐惧感,意识龟裂生命流走。少年瞳孔爆血,一瞬间头脑中的认知天翻地覆充斥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受这一击,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了。
因为他有一种错觉——在这一次攻击之下,自己的身体恐怕已经变成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怪模样了。
“砰——!”云菓的身躯如炮弹一般飞射出去撞在远方石林。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翼云鲲鹏陡然爆裂,而云菓撞上的坚不可摧的石林、自少年身躯撞击处硬生生裂成两段倾倒下来。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前后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连一丁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场安静了片刻。片刻之后云婉撕心裂肺也似的放声大哭唤醒了呆滞中的众人,她什么也不管了,飞快往云菓那边飞去。百里烟已经动不了了,少女瘫坐在地上,一双手掌捂着嘴唇,瞳孔放大盯着白袍人,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意识留下来。
“你杀了我二弟?”
“这小子倒是好福气,明明什么都不会,关心他的人却不少。”
“我在问你。”南宫明灭青筋爆跳,他不是不想亲自去确认,他只是因为心绪激烈手足无措而动弹不了,“我他妈在问你话——!”
众人心头一寒,恐怕现场敢这么跟白袍人说话的也只有南宫明灭了。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当真叫人费解。
白袍人伸出手掌,掌心里一团淡蓝色灵气如火焰飘散,淡淡道:“方才一击只有感悟、再无其他。”他嗤笑道:“放心,以兑位尊首的实力,约莫十年功夫,便能让这小子恢复过来啦。”
还有救?众人悲喜交加,沈澜也立刻飞到云菓身边,定睛看去,少年早已经没了意识,但全身上下竟似完好无损。正在沈澜疑惑不解的时候,云婉边落泪边用极为精纯的泽兑灵气给云菓疗伤,此时经过碧绿色的生机洗礼,沈澜方才发现少年身上布满了肉眼也看不见的裂纹。这些裂纹爬满了少年身上每一寸肌肤,甚至翻开眼皮,他的眼球也被这看不见的裂痕占据了。
就像神匠呕心沥血烧制的极致瓷器被轻轻碰了一下,听得见清脆的炸响、却难以察觉裂痕,只能仔细放大慢慢检查。这种前所未见的伤摸清了一个人生自天地的因果过程,仿佛在嘲笑天道造化,逐本溯源,向恒大昭示一件事——我就是天道。
白袍人也不迟疑,忽然大手一挥,那烁清如得天命,以一宗炼至化境的玲珑游天步霎那间消失。下一刻待南宫明灭反应过来,烁清指尖炁剑已经送到了毫无抵抗之力的安璃身前丈许。
“你要干什么?!”
“踏星孤月轮呢?”
云婉咬牙切齿道:“愿赌服输,给你就是了,可你伤我云哥哥这笔账是算不了了。”
“欢迎随时找我报仇。废话不多说,拿来吧。”
云婉手掌颤抖,踏星孤月轮哀鸣着飘荡在少女身边,那白袍人看准时机大手一抓,电光石火间牢牢握住踏星孤月轮轮身,接着他用力一扯,一股月白色光芒爆炸也似的冲出来。
“不要抵抗,否则到时候受了不可挽回的伤我可不管。”
云婉吐一口血,一时间瘫软在地,那踏星孤月轮也在这个空档被白袍人彻底掌控。神器剥离,白袍人看着手心里变得只有三寸大小的玲珑月轮微微发笑;而云婉精血翻滚气息紊乱,显然法宝被夺反噬极重。
“吉时已到,送我们的魔教圣女上路吧。”
烁清闻言长剑一送,抵上安璃胸口。
“你、你干什么…”
“我只说放过甄选弟子一条性命,和圣女安璃有什么关系么?”
“况且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安璃活下去,区区一个赌又算得了什么?”
“言而无信,不耻天地。当初你也不想让小璃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南宫明灭有些绝望,“如果是我的原因,请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天地无道,本来就是言而无信之辈,多说无…”
“大、大哥。。。跟这人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今天大家一起战死。”
熟悉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真真切切。
所有人都要发疯了,目光看向远处崩塌的石林,那个千疮百孔的少年,虽然还站不起来,但他耷拉着眼皮,竟然喋血说着话。
“怎么可能?!——”最先惊呼的是白袍身后一个窈窕的黑衣女子,“他——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东方九大吃一惊:“什么门道?”
“君上说十年复原,是以我的道行来估计的。我和南馨的生命法则恐怕不相伯仲,外伤内患要不了多久,真正困难的是那些裂痕。每一条生命都是造化神奇的无上产物,这也是为什么几十万年来能自创生命体的人屈指可数。但那些裂痕,正是君上以天道之力破坏了造化生命的证明,每一丝裂痕都要穷尽生命法则慢慢修复,可谓是呕心沥血极为复杂。就算我有能力修复,愿不愿意出手还是两说之事。这小子…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白袍人负首而立,“我就说,这一百年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有‘第三方力量’插手了。”他嗤笑一声,“不过也可以理解,世界将倾,再不出手恐怕就晚了吧。”
他盯着云菓的身子,别人看不出来,但在白袍人眼里,此时此刻少年的心头一个金光灿灿的“卍”符极速旋转,在这般金光的沐浴下,少年身上的裂痕在不断被修复。
“天道显化。。。既然如此,就给你拔除吧,看看还能不能翻起浪来。”他语气阴冷,一双手掌往少年所在地方盖去。“八荒玉卦、天道之力,要不是当初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封印了你的八极灵脉,现在可真是麻烦。”他喃喃自语,“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他竟然要发动第二次攻击。
与此同时,烁清也不留手,眼看要将安璃斩于马下。
大手凌天飞扑而去,云婉沈澜二人联手,构建了少年身前最后一道防线,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恐怕任凭二人如何拼命都是徒劳。
“叮——————”
一声悠长尖响钻进甄选众人耳朵里。定睛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安璃和沈澜面前同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道袍须发皆苍的老者虚影。
虚影金光剑髻高耸顶天,苍眉红面挺拔巍峨,一双瞳孔知晓阴阳普观世音。
北胤!
他手掌轻轻伸出,轻描淡写将烁清刺来的炁剑夹在指尖。紧接着袖袍翻转,也不知如何变幻径直拍在烁清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