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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遗录-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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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强撑着看向四野。

    入眼是无穷无尽的天云巨雷,远方朴贤居的众人不敢上前一步,而七个身影发出七道璀璨光芒伫立云霄。少年刚想开口,云婉“呜哇”又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纸,惨败已极。

    “仙女妹妹。。。”

    “走吧,一起走。”少女把云菓背在身后,回眸嘴角挑起,虽有痛楚,却展笑颜;虽有绝望,但又带一丝安恬。

    天光云影中,少女倾国倾城。

    “一起逃吧,这天地若容不下你,我们就逃离这方天地;这红尘若容不下你,我们就搅翻这片红尘。”

    云菓吊着最后一丝清明,伏在少女肩头。衣裳上的鲜血还残留着温热,猩红里却带着一缕熟悉的幽香。

    他感觉自己快死啦,但此时此刻,他嘴角却微微抬起,仿佛找到归宿一般,至死不渝。

    云婉穿着鲜血染红的羽衣,天刑之下绝世独立。她的容颜身姿惊艳四座、她的目光心意震动全场。

    她踩着忽明忽暗的月轮,红衣霞光,仿佛盛装出嫁的新娘。

    她握紧背上少年的手,仿佛十指紧扣便三生不忘。

    她最后一眼回头看了看漫天虹雷与白光。轻轻笑了。她望向半空中七道流光璀璨身影,深吸一口气道:“青丘九尾言出必行。我来只是要救他。”她看了一眼云菓,

    “谁要阻拦…不、死、不、休!”

    风时雨看着绝世又无助、伫立于天地神威中的女子,鼻尖一酸,几颗晶莹泪光随风闪烁消弭。她吐出的气息也不能连贯,不禁收回手中长剑,缓缓道:“让他们走吧。”

    北胤叹气道:“九尾狐精,你带着他遁走,自然也成了天道刑法的目标…”

    他话还没说完,云婉却毫不迟疑,全然不顾北胤所言,也毫不顾忌这一去或许就是不归之路,带着云菓御空飞略,眨眼飞过了千万重茫茫雪山。

    风时雨贝齿皱眉,忽然身流青光破空闪烁,却是追逐二人的方向而去。北胤撕开身前空间,踏将进去,也是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天空中。

    云婉身姿如电,去势如虹。也不刻意选择方向,每次察觉到头顶天威有捕捉降临之意便立刻旋身遁去。要么改变路线,要么干脆掉过头去夺路而逃,不给任何天刑布施的机会。

    若换作常人,如何躲得开煌煌头顶天道惩戒?

    放眼世间道法,时至今日,光论身法速度,非幽煌道血影遁诀称甲不可。然而血影遁燃烧精血,并非长久之计。

    然而反观当下云婉,手指一直点在踏星孤月轮第五孔。她速度虽及不上当初扶摇山大战黑衣人所施展血影遁,但胜在一个路线诡异、长盛不衰。

    时至此时,从三清上玄院救下少年,云婉已经在天刑之下闪躲逃窜了数个时辰。天空中上达九霄、下泛白雷的狂云也随着少女来回翻滚腾移。这几个时辰看似眨眼而过,实则少女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深怕一个疏忽便将二人性命葬送。

    乌云盖天,看不清星辰银河、日月晨昏,少女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消耗,而随着时间流逝,她的速度也愈发慢了下来。

    “仙女妹妹。。。我不成啦,你把我放下吧。”

    云婉嘴唇泛白,回头恶狠狠剜了少年一眼,呸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不过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菓鼻息孱弱,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瞧你,一张小脸发白,没的叫小爷滲得慌。又不听我的话、又喜欢胡搅蛮缠胡作非为…”他撇嘴道:“仙女妹妹都变成出海夜叉啦!”

    云婉又气又难过,胸口起伏,眸子里落下几串珍珠也似的眼泪,嗔道:“那要是没我这夜叉,你早就尸骨也没有啦!忘恩负义的小厮、过河拆桥的泼皮,小婉怎么瞎了眼救你?”

    她嘴上说着,脑子里却不断思考对策,身法也一刻不停歇。她手指指尖处白光律动,缓缓注入踏星孤月轮之中。而整个光轮盘旋不息,与少女天人合一,爆发出了天下也少有的浮光极速。

    云菓看着少女憔悴的面庞、依旧留着血丝的嘴角和暗淡无华彩的眼眸,从心底深处涌起了对自己无限的厌倦。

    老天啊老天,本就给了自己一副毫无资质的身躯,却偏偏又让自己与这仙子般的少女相遇。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天道责难,刑法加身,没的拖累了面前不似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少女。他胸口里有无穷无尽的怒火,不甘心与绝望的咆哮充斥在脑海之中。

    “你不要管我啦,好不容易把你的伤治好,你却一点不懂爱惜性命。”

    “呸,若没有你,我早就在深山老林里化成魂魄啦。当初我跟你说,‘我们都不要死,好不好’。现在。。。现在…”

    少女眼角泪光不断,忽然边哭边笑,看着少年,一张凄艳小脸仿佛生出万丈霞光,轻轻在他耳边呵道: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啦!那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这话如同电流攒动,穿过少年全身。血肉也好,经脉也罢,在那一刹那猛然缩紧,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茫然与绞痛充斥了五脏六腑。

    那是从心尖血液里渗出的痛楚。

    他瞥过脸,不去看少女投过来的目光。肩膀颤抖忍着不哭出来。天风呼啸着从耳朵边呜呜吹过,有冰凉的泪水从少女的眼眶飘落在少年脸庞。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后搂住少女的腰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仙女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七章:九尾婉转逆云天 三足成鼎揭新篇(四)() 
云婉感受着背后少年的心跳,传来的微微温暖让她安心。她衣衫猎猎,手掌法印不停。二人身影穿梭于云海,在天地里做着最最疯狂最最看不见希望的逃亡。

    “你又要逗我开心啦?”

    云菓咧嘴一笑,却不答话,只自顾自说着。

    “那时候在山洞里,我跟你说过当年独自游历的见闻。江湖纷扰,形形色色,有趣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我也希望能一件一件讲给你听。看见你咯咯直笑,我心里也就说不出的欢喜。”

    云婉脸上一红,微微低头。

    “当年我被迫下山,师傅期望我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过这一世,将我托付给了贤名远播的俗界门派‘菩提寺’。最初的那段时间,我就是在菩提寺度过的。

    不论是主持方丈还是同门兄弟,对我都是极好的。这一身佛家武学,也是从菩提寺学来。作为一个俗家弟子,那时候我少不更事,佛门法则、行事观念都对我有很深的影响。师傅当年也是用心良苦,深怕我孤苦伶仃,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

    菩提寺是洪荒大陆有名的佛家圣地,每日参拜祷告祈福者不计其数。

    我记得那时候有个男人经常到寺里拜佛烧香。因为实在来得勤,一来二去也不陌生。有一回无意听见他的祷告,原来他每次参拜,都是为了一个女子。”

    云婉心头一动,“那后来呢?”

    “他来得久了,有一回碰见他,我问:‘佛家讲求因果缘分。既是相识相遇思恋倾慕,必是有前世三生纠葛牵扯;既是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又为何只是祷告祈福默默守护,而畏畏缩缩不去争取?’

    那时候年纪小,想说什么便说了。男人笑着回答,

    ‘这世间无奈总多于得意、失落总多于欢喜。纵然佛门大道,但修成果位者何其之少、倥偬浮生者又何其之多?我只是一介俗人,苦苦挣扎在红尘里,能力有限、学识不足、气运稍差、前瞻平平。空有一颗炽热的心,但仅仅这样,很多事情也还是不够吧。心有余而力不足,空留下一腔无奈而已。’

    他忽然一笑,‘有时候把心中珍贵的、想要回护的人或事隐藏起来,也是一种随着时间流逝而必修的课程。但有一个心心念念想回护的人,纵然因为不能相见而痛苦难过,却也好过一个人浑浑噩噩、亦或是遁世赴黄泉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小朋友,你听得懂我说的么?’

    我当时摇头,跟他说,‘你虽然年长,但赤子之心却已泯然众人。浑浑噩噩不知路径。所谓菩提一叶可拂心,明台三寸方参禅。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否定,又哪里来绝对的机遇?所谓人定胜天,因果业报。我就不信,你把每日来焚香祷告的时间,用在你心心念念的女子身上,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孤独孑然。’

    那男人听完哈哈大笑,拍着巴掌跟我说,‘小朋友,赤子之心可贵。只希望你在这纷扰尘寰里还能保持初衷。’

    他说完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离开,心中很是烦闷。”

    云婉微微点头,又摇头,“野人,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菓有些力竭,耷拉着眼皮笑道:“别急,我还没说完。

    后来过了好久,再不曾见过那男人到来。一开始我以为他听了我的话开了窍。没想到有一天他突然又来了,行尸走肉也似的,在佛前石化般几昼夜,风吹雨打毫不动弹。我千万呼唤,他也不曾正眼看我一眼。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曾来了。

    随着他离开消失,我就总觉得脑海里有东西捋不清,对他说的话也愈来愈在意。有一日索性去找了住持师傅,住持师傅法号达一,在寺中地位超凡,佛法高深,贤名广播。我禁不住,便向他说起那个男人的事情。

    那时天色已晚,住持师傅笑着让我点上蜡烛抄写佛经。我照办了。他则是盘坐蒲团敲打木鱼,整个厅堂只有‘咚~咚~咚~’木鱼空灵的回音。

    他选了一篇《摩罗迦叶心经》。那是一篇极为少用的偏经,繁冗拗口,内容颇为奇怪。师兄弟们都没有研习过。

    我抄完之后问住持接下来做什么。他叫我继续抄写。

    一连抄写几遍,他没有说话,我就也没有停下来。一直过了两三个时辰。

    蜡烛烧完,闪烁几下、忽然熄灭了。

    那是子夜时分。住持师傅的木鱼还在响,空灵依旧。我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

    ‘我去点蜡烛。’

    还没起身,达一师傅道:‘经在心中,若心无尘埃,蜡炬成灰,心火却不灭。若局限外力,则处处慢人一步。’

    我当时大喜,住持师傅所言,显然是觉得我之所想,反而胜过那男子。然而他又说:

    ‘但这篇《摩罗迦叶心经》,就仿佛三生红尘,繁冗拗口。记载了悲欢离合、世间百态。你看似记住了,但心里却又未必记住了,否则为何要焚香续烛?倘若他日你灵台一尘不染,再颂唱此经、自然是信手拈来、脉络分明,心体一致、梵天同德,也就是证得果位之时。

    只是这样的人,太少太少。苍茫红尘里,怕是也没有几个。’

    ‘住持师傅如何?’

    他笑了,没有回答。缓缓又道:‘那位裔施主,一生所爱一人,行为生平所评,是痴情之人、是笃决之人、是大慧之人。’

    我当时好奇,‘住持师傅认识他?’

    ‘不错,但他所爱所系之人,前不久亡故了。’

    我听到住持师傅说的话,想起男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神思被活生生从身体里扯碎,憔悴得让人心疼。又想起他在佛前昼夜伫立,风雨无隙,不知为什么心里难过万分。沉默良久才道:‘我先前见他,的确如师傅所说,是至情至性之人。好在他没有追随而去了。’

    住持师傅难得地哈哈一笑,‘都说赤子之心,所言不假。他也是超凡绝顶之人,当下心境却不及你。’

    我脸上一红,‘师傅取笑了。’

    ‘得证无量圆满,还要经三难三劫。难即茕难、寂难、生死难;劫即红尘劫、天道劫、沧海时光劫。你现在初生牛犊不畏虎,但他对你说的,却也不无道理。’

    我一时迷惘,住持师傅似乎觉得我二人所言都不错。

    正苦恼思索,他又道:‘裔施主出身名门大派,心之所系是他的同门师妹。女施主与他亲如兄妹。但二人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女子与名门正派口中的邪魔之人情深意笃。所谓正邪不两立,裔施主倾慕之心日月可鉴,但夹在当中,也是难做得很。

    他几次奉师门命令缉拿追杀,想来二人交手相搏,也是恍如隔世。前些日诸派围剿,他的师妹也在战役中重伤而亡。’

    住持师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又道:‘当时他的确想要追随而去。好在我这单薄言语,竟也真真劝阻了下来。’他语气颇为欣慰。

    我缓缓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住持师傅大功德。’

    他却摇头,缓缓笑道:“痴儿、痴儿。’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住持师傅要说‘痴儿’了。”

    云婉歪着脑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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