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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义气也没用,因为我就快死了。”
“不,你不会死。我今天也不会杀你的朋友,因为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
“你打算放了我们?”
阿牛两眼放光,只不过接下来无面人一句话便瞬间让其希望破灭。
“我只是说今天不杀他们,今天不杀你,因为我今天突然想吃素不吃荤了。”
阿牛本以为无面人所说的吃素是去这地下城外采集一些能吃的植物来,只不过当无面人随手抓起一只肥硕老鼠一口咬掉头颅之后才明白过来在无面人的眼里,吃素就是吃小动物,吃荤才是吃人。
一只老鼠就那么被他咀嚼半天吞了下去,尾巴都不曾剩下,他无面,并非真的无面,因为他一张平板的脸蛋上突然开了一条线,老鼠就是从这里进他的肚子,分明吃的是如此肮脏的东西,可他的牙齿依旧很白,因为他吃了老鼠又立马从地下城为数不多的积水坑里喝了几口水算是漱口。
“是不是吓到你了?”
无面人吃饱之后心情大好,哪怕这些老鼠是吃蛆虫长大。
“没有吓到,倘若看得开的话就会发现吃老鼠其实跟吃饭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是的,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不过人肉的味道比老鼠要好很多,不久之后你们也会成为我肚子里的肉,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阿牛摇摇头,他喃喃道。
“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很多从前不会做或者不屑去做的事情都会做,我不恨你,因为我技不如人才会被抓,也因为如果我跟你身处同样的情况,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事情,你最起码还会跟你的荤菜聊天,换做是我,可能他们连跟我聊天的机会都没有。”
无面人有些惊讶,他似乎没想到这番话会是从一个少年人嘴里说出来,还如此镇定自若,他知道这天下有很多种人,最为明显的两种就是一种人明明很害怕依旧装作镇定,还有一种人就是他本来就很镇定。
“我知道你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情,但我现在大概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你额头的朱砂痣应当并非与生俱来,是有人给你点上去的,你可能身份很不简单。”
“不简单又能怎样?还不是即将成为你的食物!”
“这倒是,其实如果你求我放了你的话说不定我还真会放了你,因为我感觉我和你很能聊的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跟人这么痛快的聊过天了。”
“是吗?不过我可不觉得你会放了我。”
阿牛淡淡一笑。
“你一定会假装放了我,然后又找机会把我抓回来,如此反复对不对?”
“哦?你倒是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你说了你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像我这么聊得来的人,所以你又怎可能轻易放我走?最多不过是把我圈起来慢慢玩弄而已,而我,恰恰是一个不喜欢被人玩弄的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一直都在被玩弄?也许玩弄你的并不只是人,也有其他的也说不一定。”
“那就最好不要让我有发现的一天,不然我会杀了他们。”
“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连刀都被我夺走了你怎么杀人?”
“杀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刀的,有时候迫于无奈之下也可以用剑,难道不是吗?”
无面人不说话了,他其实以为自己很能说,这么多年来没人陪他说话的时候他通常都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度过来的,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没说过这失了忆的少年,他干脆就不再说话了。
他又开始带路,阿牛继续跟上。
这座地下城很大,九曲十八弯,转的阿牛头都晕了,他已经完全记不得来时的路,可是无面人记得,他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换做任何一个人守候在一个地方不动如山很多年也都能做到像他这样。
他们终于到了一处巨大的石门之前,石门三丈高,门前两只异兽,俯瞰整座地下城。
“我很奇怪,这里应该是在黑沙漠之下,如此空旷沙子怎么不会塌陷下来?”
阿牛忍不住问道,这是一个很常识的问题。
“想知道?你马上就会见到了。”
无面人轻声一笑,他摊开双手,两只手掌紧贴高达十丈重愈万斤的石门,初时并无任何动静,只不过三五个呼吸之后石门便开始漱漱落下尘埃,终于,一声仿佛自远古而来的沉吟之后,石门大开,无面人回手调息,不难看出他方才用了很多的气机,他有些虚弱,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能轻而易举杀了阿牛,他并不担心阿牛会对他怎么样。
事实上阿牛也的确不会对他怎么样,因为他已经被石门大开之后的洞天福地所震撼。
目之所及少有五六丈高的大雕有着九根刻画蟠龙的三人合抱的石柱,两旁墙壁尽是灯火,宛若有机关一般石门大开之后便齐刷刷自燃,这灯与在监牢里的灯一般无二,是为长明灯。
九根石柱撑起整个大雕,而大雕中央,正沉睡着一条真龙,只不过已经成了一具枯骨,的确是龙,十来丈的身子,两只龙角,通体散发着氤氲光华。
“很惊讶?”
无面人很享受阿牛这般震撼的表情,尽管他知道任何一个人看到了这件东西都不会表现的太过平淡。
“我的确很惊讶,没想到你守护的是这么一条龙,很可惜,它已经成了一副骨架,你守护着也没意义。”
“的确是可惜,不过也不能完全说只是一副骨架,而且我之所以守护他也并非没有意义,我相信它有一天能活过来。”
无面人双手负后,他不担心阿牛会去触碰这条龙骨,因为阿牛不会做出如此不尊重的行为。
“你在跟我开玩笑,已经成了一副骨头如何能活过来?难不成你真相信世上能有人医活死人白骨?”
阿牛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笑话,但这条龙骨对于无面人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便不会一直守候在此不知道多少年。
“我说的活过来并非是指肉身活过来,它的神还活着,只不过很虚弱,所以这地下城才未崩塌,它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人能让它重生的机会,不过我现在还想不透这个机会是什么,但它肯定会到来。”
“好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守护的东西是什么了,你可以放我回去了,要么就杀了我,吃了我的肉,早死早超生。”
“你就这么想死?”
“不是我想死,是因为我知道没有可能活下去了,我等的黄牙老头儿也不会来救我了。”
一想到自己要死,阿牛倒也谈不上伤感,只不过觉得有些不甘心而已,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大殿与地下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很干净,应该是无面人经常打扫的缘故,地上完全不沾一丝灰尘。
无面人坐了下来,他斜斜的靠在石门之上,以最放松的姿势轻声道。
“那好吧,就算你想死,但是你能不能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寂寞。”
“你想要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如果是一个太悲惨的故事那我就不听了,因为我现在已经足够悲惨了。”
“也不能算是一个太悲惨的故事,只能说是一个不甘心的故事。”
一百四二章 要与天斗()
无面人说要说一个故事,一个算不得悲惨却又不甘心的故事,阿牛便仔细聆听,因为他觉得能枯守一座城以蛇虫鼠蚁甚至以人肉为食不知多少载光阴的人,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其实也一定是一个可怜人。
“你可能不知道在中原七国以前,中原应当是有九国才对,只不过其余两国如同昙花一现般很早就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这两国就在这黑沙漠,其实很久以前这里也不是一片沙漠,只不过后来遭遇了一场灾难而已,我就是在这中原九国的大燕国出身。”
无面人的话题就此展开。
他说在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很没用的少年人,那个时候那个少年人跟阿牛差不多大年纪,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李玉湖,人如其名的少年郎,温婉如同湖水,他有一个很显赫的身份,大燕国太子,可能是太子身份的缘故,李玉湖一直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他有一个很疼爱他的父皇和他的母后,李玉湖饱读诗书,一个偏偏少年郎,他走到哪里姑娘们就会夹道欢迎,他拥有让世间男子羡慕的所有,他不练武喜欢读书,却靠着一张嘴独自一人上路踏遍中原九过,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大燕在中原九国里面算不上大国,地方也不大,但却和和气气仿佛全国百姓是一家,李玉湖十七岁以前大概觉得自己就会这么一辈子安然无忧下去,将来父皇送老归山之后他就会继承皇位,治理大燕,因此他想在还未被国家束缚之前多走走多看看,多了解一下天下。
他去过很多地方,他也上过很多红尘中人都望尘莫及的地方,他去过道教三大圣地为自己父皇母后求平安,他也去过南海,他上过峨眉山。
他还在峨眉山遇见过一个女子。
不过无面人在提起这名女子的时候却突然卡住不说话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阿牛能感觉到李玉湖跟那个女子肯定发生过什么,虽然可能是不太高兴的事情,但绝对发生过。
李玉湖下了峨眉山,失魂落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偏偏少年郎,因为他动情了,他突然不想回大燕了,他想在峨眉山下就守着那个女子,哪怕他知道他们此生再不可能相见。
他在峨眉山下守了三年,那个时候他已经二十岁,过了三年山野村夫的生活。
李玉湖告诉自己,他就要在那里等,他不信她一辈子不下山,有那么一天,从大燕传来家书,说是父皇病危,要他赶紧回去,他不回去,因为他知道他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又习武,他觉得那是骗他回家的把戏,第二次家书送来,是侍卫亲自带来,侍卫要强行带他回去,他以死相逼,因为他始终不相信他父皇会病危,直到第三次家书传来,传来的只是一块只有皇帝才能有资格用的玉玺。
李玉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也就是在那么一天,女子终于下了峨眉山。
“你回去吧,不值得为我。”
“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李玉湖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你知道我峨眉清规戒律,你也知道我将来是要继承峨眉大统的人,我跟你,不可能。”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李玉湖最后问了一句,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想听到回答,因为什么样的回答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知道他早晚都会离开。
他为她在峨眉山下枯守三年,终于等到她下山。
李玉湖等她三年,是因为他想证明自己能做到而已,哪怕那一次最后见面她肯跟着李玉湖回大燕,他也不会带上。
因为喜欢一个人,若是姿态显的太过卑微,就算能走到一起也未必会真的快乐。
李玉湖骑着白马离去,他回到大燕,父皇已然奄奄一息,他来到床榻之前紧握爹爹的手。
“以父皇的修为,绝无可能病倒,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那时候的父皇面色痛苦,早已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眼神灼灼望着李玉湖,最后惨白呢喃一句。
不要报仇。
不要报仇,李玉湖又如何能不报仇?三年来不曾侍奉自家父皇半日,愧疚自责油然而生,他找到了掌管国运的钦天鉴。
这位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头一次声音极其冰冷。
“你最好告诉我怎么回事。”
那时候的钦天监吓的面色惨白,不过他依然老老实实道。
“大燕国运消散,此乃亡国之兆。”
也就是在那一日李玉湖才知晓天下真龙有九条,一条真龙驻守一条龙脉,九条自昆仑而下,成就中原九国,可大燕国国运已散,真龙奄奄一息,已是强弩之末,钦天监不知是何人能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下手对付皇帝,但料想这种事情也并非凡人能够做到,思来想去,也唯有一种人能办到了。
钦天监不曾明说,但李玉湖大抵也能想得到,世间既有真龙,如何便没有得真仙人?
仙人坐镇九天愚弄人间。
李玉湖心寒,他毁掉了整个大燕所有供奉的长生人的牌位,惹的九天降下灾难,中原九国其余七国合力围攻大漠两国,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城池被毁,残垣断壁,金银财宝大部分洗劫一空,那几日黑沙漠上空笼罩完全遮蔽天日的滚滚黑云,似有天人坐镇人间嘲笑他李玉湖。
正是人间四月天,无数冤魂嚎哭,百鬼横行,整座皇宫鸡犬不留,李玉湖仰天长啸,痛哭流涕。
乌云持续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