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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的剑,非得以活人气血滋养,灵气打磨才能进阶。剑仆,就是这血肉之躯的剑匣子。苦痛难免,生死有命。熬过去的,从此跟着主子鸡犬升天,熬不过的,就是主子的贴身仆婢,那也没有额外的体面。
“爷心里头疼你们这帮崽子,请了剑修高人来给你们开辟剑府。比起爷自个儿动手,你们日后前程也多几分保障。”
一地下人心底默念“般若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显然,比起搞不清是何物的剑府,他们更害怕亲眼见过的【五骨断魂钉】。
旁边一位始终闭目练气的修士突然笑了一下:“开辟剑府,不过是个粗陋的手艺活儿,怎能劳动家主这般玉人。白某粗鄙,但凭家主差遣就是了。”
即使说话时双眼也始终轻轻阖着,眼角染着淡淡的风霜。只穿一件朴素的白色长衫,甚至都不是法袍。膝盖上橫置一柄宝剑,仅用黑布草草裹缠。
可即使程家最势利眼的下人,也没敢因此朴素扮相就小瞧了这位白修士。原因无他,忠义堂唯二的两把椅子,其中之一正垫在他屁股底下。程思成自己的子女妻妾,反而在身后侍立呢!这是程家史无前例的待遇。
程思成连忙抬手:“白兄,且打住吧,你这手艺贵得很,请你一天就要一粒聚元丹,思成虽擅丹道,可程家的灵草也不是大风刮来。”
白修士哈哈大笑,闭着眼道:“白某手下成就的剑仆,即便没有一万,也肯定不止八千。就是个木匠,老木匠也要比小木匠贵些嘛。”
一地没见过世面的成家下人默默的纠结着——那真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来,您老这么高身价,到底是有多么出神入化的败家水平,才能混得连件法袍都穿不起?该不是个……骗子吧?
半个时辰之后。
下人们:果然是骗子……吧
只见地上并排躺着六个疼昏过去的壮汉。还有一个醒着的姑娘:“呜呜……家主饶命……太吓人了……奴婢不敢了……不敢了……还是让奴婢一辈子伺候您吧……这哪里修仙,这是杀人呐……”
程思成脸上的寒霜几乎凝成了实物,声音冰得能冻掉耳朵:“伺候爷就免了,日后就到马棚去伺候马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主动放弃的了,这是女子他勉强允了,前面两个男人,都被他赶鸭子上架。然而……貌似没什么成果……
白修士很镇定:“下一个。”
程思成忍不住戳了戳这个镇定的瞎子:“白兄,到底是真有这么疼,还是我这些下人不出息?”
白修士的睫毛颤了颤,微微一笑:
“昆仑古法,是要比寻常手段疼一点。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同是练气期的剑仆,昆仑古法开辟的剑府甚至能为金丹修士养剑。而且,剑仆寿命尽了,剑府却可通过炼骨的方式取出,由灵根相同者再用百年。
“就白某的经验,刚才失败的九人中至少有三人是可成剑府的,然而府门刚开,他们便受不住放弃,白某也没有办法让一个一心想昏过去的人清醒。”
“我明白了,这些崽子到底没有在外行走过,缺了点悍性。”程思成点点头,闭上了一双星眸:“白兄,你让我想想。思成从前只听说昆仑剑仆好,却真没想过有这样难成。”
程家有灵根的下人就那么多,要知道人一辈子是不能开第二次剑府的,若是都这么试废了,自己的几个儿女要带谁去昆仑?可是昆仑古法的好处……也实在太让人心动……练气期可以给金丹期养剑,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白修士一笑,“好。”
“家主,小奴但请一试。”
“家主,奴婢愿意试试。”
“家主,能让俺操练操练不?”
昆仑古法的好处,对其动心的可不止程思成。三个声音从忠义堂不同角落同时响起。
程思成眯了眯眼,到底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名字?”
“俺叫朱大昌。”
“小奴邓远之。”
“奴婢杨夕。”
程思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三个难得具有眼光和勇气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是在程府主子们面前有体面的奴才,这并不是,一个家族的兴旺之兆。
指了看起来最健硕的朱大昌:“你,为什么想去昆仑?”
朱大昌挠挠滚圆的脑袋:“俺叫朱大昌,是府上的厨子。听说昆仑刀法可好了,想去学切菜。”
“噗——”
程思成面无表情:“白兄,想笑尽管笑便是。”
程思成自己也没想到自家剑仆能如此的无知又有创意。
白修士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在下只是觉得,这位‘朱大昌’兄弟,心性不错,或可一试。”
程思成:莫要以为我没听出你说的是猪大肠!弄坏了我家厨子,晚宴用【辟谷丹】招待你。
一炷香后,程家一地下人皆尽捂着耳朵。
忠义堂回荡着朱大昌的凄惨嚎叫:
“哇呀呀,咋这疼啊!俺这回知道啥叫砧板上的鱼肉了!艹,艹他娘的!这是做了一辈子红烧鱼,被鱼报复了么……”
白修士笑眯眯的一掌搭在朱大昌头顶,赤色剑气从朱大昌头顶疯狂涌入:“且忍忍,府门已开,接下来我用剑气助你伐髓,此时昏过去就前功尽弃了。”
“呜呜……老子炖鱼也从来没有不让鱼昏过去……这太欺负人了……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白修士轻笑:“家主面前,实在不敢自称小白脸。”
程思成:……
一盏茶后,白修士才终于长出了口气,收回朱大昌头上的手,“成了,五骨剑府。不算太好的品相,不过也勉强可用了。”
程思成微微动容,没料到这粗汉竟然真的成了,忙问道:“比之寻常剑府如何?”
白修士笑容中带了一点倨傲:“昆仑古法所成剑府,以骨分品,每增一骨,则剑府度量翻倍。五骨剑府,度量是寻常剑府的十六倍。练气一层的剑仆,可为筑基一层剑修养剑。”
程思成神色一凛:“昆仑古法,果然神妙。便是今日只有这一人可成,我程家也是赚了。”
朱大昌瞪着一双血红眼睛,满脸是泪:“先生,俺可以昏过去了么?”
白修士一笑,浅浅笑纹有了几许促狭的味道:“行了。”
朱大昌眼睛一翻,心满意足昏倒。
紧随朱大昌之后,那个叫邓远之的少年,也成功开辟了七骨剑府,比之朱大昌更翻了两翻的度量。但看他面色,却并不满意的样子。
“白先生,您刚刚说曾经造就的剑仆,有一万左右。那小子能否问问,您手下开辟的最高品剑府,是几骨?”
白修士对着这争抢好胜的男孩子,不免一笑:“人体椎骨,由7块颈椎,12块胸椎,5块腰椎、1块骶骨和1块尾骨,共计二十六块骨头组成。其中尾骨难开,而昆仑古法不动颈椎。所以白某手下,开辟的最高品剑府,是十八骨。”
“不知曾有几人?”
“十八骨剑府,千年难遇。白某也只见过一个。”
“先生,敢问那十八骨的剑仆如今……”少年垂着头,仿佛只是普通的提问:“可还活着?”
这少年的敏锐,倒是出乎了白修士的意料,他并不讳言道:
“死了,死后被炼骨取府。取了他剑府的人,又被人杀死,再次取骨。那副剑骨真正到了百年消散之时,已经害死了它的四十八任主人。”
少年邓远之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竟然露出一点笑意。“多谢先生赐教。”
退下领赏了。
此时,忠义堂尚还醒着的人都明白了。昆仑古法所出剑府,的确是逆天手段,然而那“死后可取”的特点,却简直像在诱惑他人杀人夺宝一般!
而此时,终于轮到杨夕开辟剑府。小丫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身子瘦骨伶仃,脸上却有婴儿肥。眼罩沉沉遮住左眼,看着几乎有些蔫蔫的羸弱。所以程思成在三个人中,最不看好她,亦把她排在了最后。
白修士在开始之前,先笑着问了一句:“小丫头,怕不怕死?”
杨小驴子一只露出来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倔头倔脑的答道:
“敢问先生,怕死还修什么仙?”
第3章 【十七骨剑府】()
传说,修真界有三种疼,那是比心疼还疼的疼。
一是邪修常用的搜魂术,二是虫师一族的【万蚁锻身法】,三便是昆仑开剑府。
搜魂术具体是怎么个疼法,无人能够说清,但凡被搜过的都疼疯了。但看受术之人的惨叫形状,估计是疼得有些惨烈。未知永远最令人恐惧,所以搜魂术位列三痛之首。
【万蚁锻身法】,是虫师一族的立身之本,正是凭了这功法强大,虫师一族占尽奇宝却无人敢惹。这坑爹的功法一旦开练,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天,一生无缝的疼。虫师族这功法之强,举世皆知,但是每一代愿意练这功法的绝不会超过十个。这十个还肯定得有三五个最后疼得自尽。
据传,曾有一位虫师族族长在修炼千年即将飞升之前突然自杀了,留书说:“即使飞仙,也不能告别这磨人的功法,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到一个没有疼痛的世界了。”
三痛相比,昆仑开剑府是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忍受的。它的疼痛循序渐进,而且可以自主叫停。而它的蛋疼之处在于,你得保持清醒。搜魂术还允许疯一下子呢,“万蚁锻身法”还可以安眠药睡过去呢,昆仑开剑府你就只能瞪着两颗眼珠子死挺。
现在,杨夕已经瞪着一颗眼珠子准备好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毕竟还是有点紧张,她不是怕疼,她是怕自己没忍住疼昏过去了,去不成昆仑。
杨小驴子默默的给自己打气:驾!
当白修士把右掌搭在杨夕头顶的时候,杨夕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从头顶百汇灌入,延伸过脖颈。碧蓝色剑气顺着白修士的手掌喷薄而出,从杨夕的头顶灌入,到了脖颈处似乎是终于遇到了阻塞。
真正的疼痛开始了!
仿佛有一柄大锤沿着颈椎拼命的敲,要敲碎骨头,砸断筋。杨夕咬着牙根子,能清楚的听见颈椎骨嘎巴嘎巴的响。
还可以忍受。
“府门开了。”
伴随着白修士的声音,杨夕忽然觉得后颈处一空,仿佛整个身体突然破了一个大洞,那冰凉剑气顺着大洞冲进脊椎,如同一把开山巨斧,一下下劈在脊椎上。
杨夕眼前一黑,忙道不好,大喊一声:“先生,不要让我昏过去!”
白修士的声音似乎带了点隐约的笑意,
“一骨。”
杨夕的嘴唇咬出了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听见后背发出“咔啪”一声响。
“两骨。”
杨夕的短短的指甲扎进了掌心。
“三骨。”
杨夕一颗露出来的黑眼珠满是血丝,狰狞的瞪着。
“四骨。”
视觉已经彻底背弃了杨夕。生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流下来。
“五骨。”白先生的声音有了点叹息的意味,这小模样可怜得,不是真正冷硬心肠还真看不得。
忠义堂一地下人尽皆动容,这独眼的丫头已经追平了先前朱大昌的纪录。朱大昌此时已经清醒,在一边啊呀呀直叫:“丑丫头,使劲儿!”
程思成本来也跟着稍稍有点紧张,听见朱大昌的话,俊俏面孔上黑气尽显:爷怎么这么想把这玩意儿拍死!你当是生孩子么!
“六骨。”
十指间丝线翻飞,先把自己的腰腿紧紧捆住,再不能跌倒。
杨夕想,我得想点什么,不然很快就会挺不住了。
我,得成一个好剑府,然后才能去昆仑。即使是剑仆,总能攒点门派贡献学一部剑法的。学成剑法就能破了心魔,然后进阶。就算四年才能晋一阶,我今年十四,时人寿命有四五十岁,我若能长寿一些,这辈子筑基也是有希望的。
这样想着,似乎就又多了些许忍耐的力气。
“七骨。”
杨夕追平了邓远之的纪录,仍然没有放弃的迹象。
朱大昌跳起来:“丑丫头真厉害!”
邓远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骨。”
杨夕想:筑基之后……老道士,我的那张卖身契就真的没用啦!我就不是别人家的奴婢,能堂堂正正的说一声:“我不贱。”
我爹二钱银子卖了我,我就是想不认帐。我就是可以不认账。我杨夕从来都没有认过帐!
“九骨。”
杨夕看见,朱漆的横梁,流血的手臂。
骨瘦如柴的小丫头,被一根麻绳吊在柴房里。程家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