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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白,白允浪。和昆仑算是有些渊源。我也就替你们的主人多说一句,剑乃屠戮之兵,握剑的手也必将掀起一方血雨腥风。可想清楚了?”
“是!”几乎异口同声。
白允浪看着几个这些小娃娃,不禁笑了一下。是的,小娃娃,对于一个活了七百多岁的人来说,即使那个三十大几的莽汉朱大昌,也不过是个小娃娃。
几天前,同样的话他也问过程家的五个孩子。答案除了更花哨一点也没有区别。
即使明知如此,他却总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这些孩子太年轻了,根本还不能明白,什么是剑,什么是杀戮,什么又是血腥。
更不会懂得,什么是罪。
也许十年之后,或者百年之后,他们会明白。却不知……会不会太迟……
空地中间,程思成脚下,杨夕端正的跪着。
在杨夕的心目中,程思成又美丽又强大,就是那忘川河畔的彼岸之花,飘渺云端的皎洁明月,皑皑雪山上一朵高贵冷艳的天山雪莲。而她自己则是田里的野菜,墙角的蘑菇,暴土扬尘的驿道边无人搭理的狗尾草。这是完全不搭边的两种生物。
现在,这朵雪莲垂下它高冷的头颅要跟狗尾草说话了,狗尾巴草会受宠若惊么?不!狗尾草它心惊肉跳: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它觉得我很影响街道的美观,然后把我给拔了!
程思成看着跪在脚下的小破丫头:就是这么个蔫头耷脑的小玩意儿,现在竟是我程家最值钱的人形财产呐……
“今年多大了?”
杨夕稳稳的回答:“十四了。”
“进府几年了?”
“回家主,奴婢是八年前被十四小姐买进府的。”
八年,对于程家这样一个底蕴尚浅的家族来说,也不算是很短的时间了。而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这已经占据了她人生的一大半。六岁之前的事儿,记不记得还是两说呢。
程思成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对着程十四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挺会淘便宜货。“既然是十四挑的丫鬟,如今就还跟着……”
杨夕飞快的抬头瞟了程思成一眼,又迅速的低头,恭声道:“奴婢如今是七少爷房里的人。”
程思成没有听出不妥,笑着追问了一句:“哦,十四连丫鬟都要送给她七哥?”
杨夕垂着头,乖乖的跪着,换了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如今是七少爷【房里的人】。”
程思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听懂了:“鼎炉?”
第5章 主子()
程思成一愣,声音倏然沉了下来:“眼罩摘了我看。”
杨夕顺从的抬手一抹,左眼显露出来,眼白如雪,瞳仁湛蓝呈火焰形状,眸中犹如流火跳动,晶莹剔透却又光怪陆离。
白允浪略一点头:“十七骨剑府,这便解释得通了。”
程思成盯着杨夕的脸,缓缓道:“你是,四年前驼道人从我府上偷走的小鼎炉?”又神色不明的端详了杨夕一会儿:“有点丑。”
杨夕自忖,和家主的花容月貌比,自己确实有点对不住这“鼎炉”二字。难道他真的是嫌我影响美观?
“正是奴婢,多亏三年前家主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杨夕没齿难忘!”
谁知程思成听了,却轻轻一笑,似笑非笑的神色染上了一丝冷意:“驼道人既然费心把你偷走,就不是打算弄死你。本座把你拎回来,也一样是看中了你的离火眸,为了把你当个鼎炉用。感激什么的,还是免了!”
只听程思成突然冷喝一声:“老七!”
七少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父亲,孩儿知错。”
当儿子的一脸痛改前非,当爹的却全不买账。
“三年前给你的鼎炉,至今元阴尚在。我倒不知,我程家何时成了这般的家大业大,竟是连‘离火眸’的鼎炉都不屑用了!”
七少爷不敢顶嘴,连磕三个响头,抬起脑袋来竟然磕出了血泡。“孩儿知错了,父亲饶了孩儿这一回吧。孩儿回去定然……”
“回去?”程思成冷笑一声,指着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大些的儿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灵食不好吃的不吃,鼎炉不好看的不睡,怕是连挑仆人,也要选那说话顺耳的吧?有子如此,程家若不败落,除非天道瞎了眼!下个月你妹妹去昆仑后,你就给我闭死关,冲不破练气七层这辈子也就不用出来了!”
程思成猛的一拍桌子,檀木茶几承受不住筑基修士的灵压,“哗啦”一声碎成了渣渣。“下辈子投胎,记得别再投成我儿子!”
七少爷脸色黑如锅底,却一句也不敢辩驳。忽而目光阴冷的扫了杨夕一眼。
杨夕知道,自己被七少爷给记恨上了。
“至于这个离火眸,我记得之前是跟着十四的,如今就还……”
程思成话音未落,十四小姐程玉瑶突然冲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七少爷身边,声泪俱下:
“爹爹,阿瑶不要这个离火眸。求爹爹再给七哥一次机会吧,七哥哥没有收了这离火定是因为怜惜她年幼呢!”
七少爷也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磕头道:“正是,父亲,求父亲不要厌弃儿子,在给儿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程思成沉默了许久,直到杨夕的心都悬起来了,才终于慢慢酝酿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缓缓道:“十七骨剑府的离火眸拿来做鼎炉,真是有想法。你们兄妹,怎么就能是我的种呢?”
程七少只觉如坠冰窖。
程十四仍要哭求:“爹爹,不过一个剑仆,怎值得爹爹发这么大火气?爹爹就把她留给哥哥吧……”
程七少捂住了程玉瑶的嘴:“父亲,阿瑶不懂事,您原谅阿瑶吧。阿瑶愿意要这离火眸做剑仆,儿子也愿意闭死关!”
程十四:“我才不要,她刚连累了七哥……”又被捂住了。
“你愿意?”程思成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清媚得近乎诱惑:“可我程思成,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双儿女。”
事实证明,程家的傻子毕竟是不多的。
十三少爷程玉亭极有眼色,一步迈出来,右手折扇在左手一敲,他长了一张与程思成九分相似的脸,笑起来光风霁月:
“父亲,儿子觉得与这离火眸的杨夕很有缘分。儿子既没有鼎炉,也没有剑仆。既然十四妹不要,不若父亲赏了儿子如何?”
十六少爷程玉阁紧跟着站出来,“凭什么?我也觉着这十七骨的剑仆挺合眼缘儿的!父亲,儿子也想要!”
“爹爹,爹爹!”奶都没断的二十一少爷被她娘捅了捅,7岁多的小团子骨碌碌滚到程思成怀里:“玉郎是爹爹最小的儿子,爹爹不疼小儿子了么?”
杨夕目瞪口呆,进程府八年,她从来没有这么招人待见过!
程家要去昆仑的小主子只剩了一个十九小姐程玉琼。
程思成:“阿琼,你想要谁?”
程玉琼一身戎装,稳稳的跪下:“父亲,女儿想要那个七骨剑府的邓远之作剑仆。”
“怎不要十七骨的杨夕?”
程玉琼稳稳答道:“即便十七骨剑府能给炼神修士养剑,可阿琼才练气八层,等修炼到炼神期,说不定……”程玉琼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夕,竟是在顾虑她的感受。“女儿观杨夕的修炼资质,并不如邓远之好。”
邓远之垂眸肃立,一副宠辱不惊之态。
杨夕悟了,程十九的意思是,等她炼神期了,自己修为不济,寿数不够,恐怕早就埋进黄土了。
程思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满意的笑容,扫视面前的几个子女:“明白了?”。
团子二十一反应极快,连忙改口:“那我要那个猪!儿子年纪小,他心思单纯,不会欺负儿子!”
朱大昌:我肿么觉得少爷你不是在夸我老朱?
程十六有些犹豫,“父亲……”
惟有十三少爷程玉楼镇静的敲着折扇,与程思成极相似的脸露出一份从容的自傲:
“父亲,程十三就要杨夕,只要杨夕。修仙之路,大道惟争,不论剑仆还是功法,儿子只想要最好的。杨夕修为不够,儿子自会找办法替她补足,即便杨夕化了一捧黄土,那也得化在儿子手里!”
程十六又对十三少爷说的话有点动心。
程思成看着程十六,微微摇了摇头,这是他天赋最好的儿子,却不是他修为最高的儿子。程十三中上资质却能在十几个兄弟中独占鳌头,不是没有理由的。
程思成转过头看着杨夕:
“丫头,如果让你选,你要跟谁?”
“奴婢想跟着十四小姐。”杨夕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十四小姐满眼睛冒火,却被程七少死死的捂着。
杨夕一只眼珠子乌黑乌黑的,转了一转。“从来只有主子嫌弃奴婢,没有奴婢转投主子。杨夕既然是十四小姐买来的,就要一直跟着十四小姐。”
程思成笑了一下:“我不信。”
杨夕瘪了脸,犹犹豫豫,吃吃哎哎,低声道:“十四小姐是不会把杨夕当鼎炉。”
程思成真正的笑了,“好,那你可要做个好剑仆,助她修行,护她平安。”
人们总是以为,谎言之下,既是真相。
主子们总是以为,奴才的天空,就只有那么一点。
杨夕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谨遵家主之命!”
从忠义堂出来,杨夕急惊风一样的跑回自己的住处。
白允浪!这个名字她绝对是见过的!
恰是要收拾东西,搬去十四小姐的院子,杨夕钻到床底下一顿狂翻,终于在老道士留下的遗物里找到一份《诛邪榜之大行王朝卷》。排名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
断刃白允浪,元婴期剑修,昆仑弃徒,六十年前因掌门之争叛出昆仑,沦为邪修。
昆仑悬赏:二阶灵脉,提头来见!
散修盟悬赏:五品晶石一颗,悬赏确切藏身处。
诡谷悬赏:砍死砍伤,断手断脚,但凡能带断刃小儿身上任一部分活着进诡谷的,老道给他炼筑基丹,凝魄丹,结婴丹,一路供到他上西天为止!
夜城帝君悬赏:一滴血,一滴琼浆。断其六肢任一,可得夜城内房产一处。注:第六肢重创亦可。
……
下面还有一整页的个人悬赏名录。
杨夕瞪着眼珠子!
有限的十四年人生经验曾经反复告诉杨夕,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拿在手上和吃进嘴里的区别还是有点点大。不经历一番死去活来的神转折、奇折腾就想落肚,那大概是不能对得住天上的馅饼师傅。
白先生是一位元婴期的邪修——半步神仙的他居然和筑基期的程家家主是挚友——他和昆仑的渊源指的就是:有仇,并且脑袋被悬赏——他现在要把程思成的五个儿女送去昆仑作徒弟——
杨夕把脑袋磕在茶几上,这一次的转折方式感觉不是很习惯啊。
“玻璃!”翡翠聒噪的嗓子在窗外炸响。
杨夕头皮一麻,一屁股把《诛邪榜》坐在腚下。这才想起还有搬家这么件事儿。
“哎呦,我马上就收拾好!”
翡翠却脸色不大好看的进屋了:“甭费事了,十四小姐说,让你去七少爷的院子里住,她不用你跟着,。”
杨夕眨眨眼,愣愣道:“她脑袋让家主给宠出坑了?”程十四以为她爹决定的事儿还有的变?
翡翠天生一张嘲讽脸,学起话来尖酸又刻薄:“十四小姐让我跟你说,少想着拿家主压她。为了当剑仆,连他七哥都敢坑了!还说她既然说了不要你,就绝对不会带你去昆仑!让你看她能不能说到做到!”
杨夕的屁股在《诛邪榜》上挪动了一下,有点想笑。
好吧,不得不说,这种转折方式才是她比较习惯的。
翡翠气得对着杨夕的脑袋来了一下狠的:“你个活驴,剑仆都要当不成了!还有心思笑?”
杨夕揉揉后脑勺,总怀疑翡翠是借机报复。心道:你要知道我刚看了什么,才会更奇怪我怎么有心思笑。天上掉的不一定是馅饼,也可能是陷阱什么的……
“这事儿她说了那不能算。”杨夕摆摆手:“十四小姐从小不就那个样儿,整天穷折腾,到头来还是不是得……”杨夕突然脸色一变,“坏了……七少爷!”
翡翠:“啊?”
杨夕猛的站起来,解释都没有一句,推开窗户就往外跳。
翡翠惊呆了:“哎,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七少爷了?”
杨夕跳出窗外,脚都没落地,就觉得脚下一股大力,被人一托一送给扔回了屋里。
杨夕落地一滚,蹲在翡翠身旁,单膝点地。一个没忍住,“哇”的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