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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目光宁定,脸色木然。
一剑穿透了新娘子霓裳。
新郎目眦欲裂,冲上来就要拼命。被少年一招挑翻在地。
与会宾客目瞪口呆,谁家见过这般恶客?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纷纷冲上来助拳
高胜寒带人赶到的时候。
只见少年一人立于满地血泊之中,大红的喜字仍然鲜艳,现场却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修士。
少年仍是那把未开锋的铁剑,剑尖指向高胜寒。
你也是来帮忙的吗?
高胜寒开了黄泉之力,才制住了这个凡人小子。看着血泊中满地的修士,既惊且恐的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的剑落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高胜寒。
他说:我打败了三百二十一个修士,终于有人想起来问我的名字。昆仑,果然十足傲慢。
少年痛快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似乎早就等着人问一般。
少年来自南疆十六州的黑水州。
乃是黑水州黎青国前太子燕丹之子,名唤燕希。
这个身份说起来,昆仑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然而他的父亲,却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
十四年前,昆仑最后一次开山,有两名身无灵根来自南疆十六州的凡人,苦苦尾随前识殿殿主宗泽,来到了昆仑。
其中一名是凡人剑侠楚久,另外一名,则是这位放弃了太子之位的燕丹。
燕丹为了求仙,放弃了凡人富贵,虽无灵根,亦不肯离去。
燕丹在万人面前,冒着性命危险,跪在一位修士大能面前苦求,才为自己和楚久,求来了昆仑人偶堂杂役的身份。
燕丹在昆仑山下苦熬了三年,可是人偶堂堂主江如令,一次也没有征召过这两名凡人杂役。却等来了海怪冲入南疆十六州,故国几近覆灭的消息。
太子丹,遂心灰意冷,返回家乡。
十四年后,太子丹早已抑郁而终,英年早逝。
他的儿子燕希,手提长剑,杀上昆仑,发誓要打败见到的一切修士。
“你的剑术,是何人所授?”
“吾父回乡所创。参照了当地新兴的医书,五步之内,无人不可杀!”
在场诸人纷纷震惊,一介凡人,甚至生前连剑都没练过。竟可以创出剑法?
不过什么五步之内,无人不可杀,真是好大的口气!
高胜寒沉默了片刻,方道:“你父是个天才,可惜心性羸弱。”
十四岁的少年,无声而笑:
“天才无用,娶一个修士的老婆才有用。”
高胜寒也没办法给他解释,楚久并不是因为娶了一个修士老婆,才得了昆仑的青眼。修真界的那些名人大事,对于偏远的南疆十六州凡人而言,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闻所未闻。即便告诉他一个真相,在他看来怕也是无从相信。
重要的是,高胜寒对这个燕丹有印象。
当日之人,多已不在。带他回昆仑的宗泽战死了,跟他同来的楚久也战死了。
高胜寒却因为楚久的原因,仍然记得这个凡人。
他被天天睡在昆仑大街上的楚疙瘩闹得烦不胜烦的时候,曾经想过,这姓楚的怎么就不能学学另外一个凡人,乖乖地在山下等着人偶堂征召不行么?明明昆仑都给了你们出路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程思成,同样天才而偏激的人物。
大师兄酒醉后提起过自己的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给他一个,走正路的机会。
少年燕希被收押在了昆仑刑堂,可即便以辣手着称的高胜寒,却也实在有点下不去手处理他。
少年燕希在监牢里眉心没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吃饱了一抹嘴问道:你们会杀了我吗?
高胜寒摇头:昆仑山内,不许见血,你伤人皆在山门之外。且,三百二十一名修士只死了一人,我知你有留手。
少年竟是一顿:哪个死了?
高胜寒答:新娘。
少年想了半晌,道:她生欲不强,不是我的错。
说完便像没事人一样,翻身就要睡倒过去。
高胜寒不禁问他:不问我为何不放你出去?
少年背对着他摆摆手:我这次这么凶,你们昆仑但凡还是个正道,都不可能再放我出去为祸人间。
高胜寒被噎得上不来气。
少年过了片刻,才忽然开口:对了,是什么人杀了楚久?
高胜寒格外讨厌这个话题,但他不知为什么就偏被这少年拿住,深吸一口气才道:论凶名她比你更凶,但如今人困在一处秘境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出来。修真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会打架就万事大吉。
少年点点头:我等她出来。
你要干嘛?
打败她。
待高胜寒回神时,牢房里已响起轻微的鼾声。
三年时间,能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多。
足以让人一些人心生迷惘,足以让一些人定下决心。
足以让有的人错过太多事情,足以让有些人的世界地覆天翻。
三年之后。
诛仙剑派大弟子独自静坐在炼狱图前,忽然看到了那漆黑裂隙中光芒一闪。
然后就见到两个人突然掉在了自己的面前。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胡子长了老长。另一个身材玲珑,想是个女修,却戴一个黑铁鬼面,帽兜长袍几乎遮住了全身。
定睛看去,其中高大的那个,不是自家掌门又是谁?
“师父!”前诛仙剑派大弟子惊喜地叫出来。
却见师父再见天日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用衣袖把身边的人整个罩住。看了自家弟子一眼,连门派情况都没问一句。
疾声道:“快,去找白允浪,白允浪不在,邢铭也行!”
邢铭和白允浪是一同赶来的,诛仙大弟子跑到战部的时候,白允浪刚好在。
离着老远,白允浪一看个头儿就认出了自己徒弟。
“杨夕?”
扑过去半跪着,一把搂住了人:“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
邢铭远比他冷静,一眼看到冼江护着杨夕的架势,便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下打量一圈儿,一眼看见了杨夕的手,整个人一惊。
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杨夕的手,包在袖子里。
“杨夕,你们在秘境里呆了多久?”
杨夕此时身穿的是当初在五代墓葬外得的,自行认主的那条河变的衣服。帽兜扣上之后,连脖子都盖住,左手水袖,只有右手露在外头。
她缓缓地抬起头,一缕白发从帽兜里飘落下来,帽兜后的双眼不复当年清澈。
白允浪如遭雷击。
“五十年。”杨夕嗓音沙哑地说,“我没能筑基,邢师叔。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人豁出了性命,要我带信出来。我寿元将尽撑不了太久,全靠这面具才能暂避一时,我要见到沈天算。”
随着杨夕的话音落下,众人忽感头顶阳光失去了温度,滚滚劫云在头顶缓缓聚拢。
邢铭蓦地打了一个冷战。
第437章 黄泉往事(二)()
花绍棠杀上经世门的时候; 沈从容正在经世门里逗弄苏不言。
经世门是一个极学术化的门派,安静又疯狂; 充满了油墨香。似乎汇集了全世界的好奇心,每个人都安静地忙着自己的;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格外客气。
也可以说,冷漠。
他们更多关心的是古籍上的文字,碑文上的阵法; 丹药中的成分。
至于人,他们关心你的结构; 多过于关心你的想法。
耐不住寂寞,做不得学问。
自从十年前,被时占机从南海地下捞出来。沈从容这十年在经世门里,生活过得非常顺心。
生长于算师门的地宫里,沈从容虽然有一副好脾气,也在修真界有着丰富的人脉,但本质上,他其实是一个享受孤独的人。
一副龟甲,九根算筹。
推衍生前身后,五千年的兴衰。
几乎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会问他,你这道统; 终年不见天日; 毕生无法筑基; 寿元不满百; 不悔吗?
呵呵; 凡夫俗子啊,脑子里装的都是水。
六道众生,归根结底,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江山再美,谁也带不走;金银闪亮,谁也吃不掉。
如花美眷,终有老丑;儿孙满堂,总会离巢。
睁眼花红柳绿,盛世长安,高朋满座,斗酒文章;闭眼不过,大梦流年。
人这辈子,不过是活一份经历,一份过程。
看到的,才是你的,知道的,才是满足。
凡夫俗子一生挣扎求活,能看见多少年世故?
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而他算师一门,坐于一间温暖馨香的斗室里,就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如果他愿意,并且有足够时间,他还可以知道别人的五百年。
如果天赋足够,因缘际会,他甚至能跳过几万年,去推演更前或更后的某个五百年。
寻常人不理解这个,沈从容也懒得跟他们讲。
但苏不言是个知音。
经世门的这个小掌门,在沈从容眼里,是很有点意思的。
如果说经世门汇集了全世界的好奇心,苏小门主恐怕是这些好奇心修成的精。
“沈先生,你说龟甲可以用来占卜,是因为它们能呼应天上星辰。可是星星就是芥子石,已经在云层之上证明了,它们是没有占卜之力的。你说有没有可能,龟甲呼应的不是星星,而是天幕本身?”
沈从容曲起手指,挠挠经世门掌门人尊贵的下巴:
“怎么?刚下完地狱,你又想上天?”
苏不言被挠得直眯眼睛,咬字含糊地道:“没有,我就是想学占卜!特别神奇的样子。”
“你没学占卜,都混得只能跟我一起呆在地下室里。怎的,三年呆不够,非得一辈子?”
沈从容脚尖敲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地下三十丈的密室,出入靠传送阵,空气靠秘法,十个以上的修士专门维持这间密室的生存条件,防火、防震、防水。造价算下来,真正的寸土寸金。
这是经世门为沈从容提供的居室。
因为,沈从容值。
但是三年前,苏不言被塞进来跟他作伴。
他跟沈从容不同,并不是见光死。
他是自从昆仑回来,因为身负天道秘辛,就总是忍不住嘴贱想作死,一个看不住,就要折腾个新办法把他的秘密说出来。
单纯的自己作死也没什么,关键是他带来的天劫,声势太大!最严重一次,经世门的护山大阵险些直接被劈碎,主阵的瑶光星君当场就吐了血。
于是,苏不言就被长老会集体投票,塞进来跟沈从容作了伴。
但是这小东西一头扎进来,又迷上了占卜。眼看就有欺师灭祖的倾向
沈从容点点他的脑袋:
“我高看你三分,就敢往我茶叶里下。你这样儿的,我还真不敢收。”沈从容摆摆手,“我倒不怕你欺师灭祖,我怕我前脚闭眼,你后脚就把我师门道统玩儿断喽。”
苏不言眨眨眼:“那收什么样儿的?”
沈从容往椅背上一靠,颇自傲地笑道:“清风朗月,目下无尘,心如赤子,胸有乾坤”
话正说到这,忽然沈从容背后凭空出现一个黑洞。
花绍棠一脚迈出来,剑风扫得整个密室里飞沙走石,但是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沈从容顶着一头一脸的碎石尘土,懵逼兮兮趴在地上:
“花掌门?”
就见花绍棠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透出一丝隐约的阴沉。
开口便是:“天下有所需,苍生有所扰,沈从容,我以昆仑当代掌门的身份问你一句,算师一门敢死否?”
沈从容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算师一脉蛰伏地下三千年,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若果真使命所驱,别说沈某一条残命,就是一门道统祭了苍生,又有何妨?”
苏不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从容。
觉得大人果然都是两面三刀的骗子!
花绍棠精神一振:“好!你随我走!”
忽然一顿,后知后觉地看一眼地上的沈从容:“额,你趴在地上干什么?不必如此多礼。”
沈从容眼角一抽:“花掌门,我是被您从椅子上踹下来的。”
花绍棠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碎裂的椅子已经尸骨无存,只剩下满地木削狼藉,证明这世界它来过。
“抱歉!”
沈从容自负聪明,从来不跟一个妖修计较。
不是因为妖修笨。
而是自己从来打不过妖修。
而聪明人绝不跟打不过的东西计较
一弹指的功夫。
沈从容已经趴在了杨夕面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