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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号那独有的刺耳音色响了起来。一队约三千人的突厥兵下马，于阵前列队，各种攻城器械也被调到了阵前。刚刚平静了三天的泾阳城，又将迎来一场血战。
第13章 又战泾阳（）
泾阳城因为只是一个县城，城池并没有护城河，只是沿城墙挖掘壕沟阻隔。这就给攻城的突厥人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号角声中，突厥第一梯队的三千人攻城部队，簇拥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靠近了泾阳城墙。
高大的楼车之上，突厥士兵向城墙射去漫天箭雨，给攻城部队提供掩护。城墙上的唐军士兵，也在向突厥人不停发射箭矢。城墙与突厥大军之间的天空中，羽箭遮天蔽日，不时有双方士兵被射中发出惨嚎之声。
突厥人的架桥车刚靠近壕沟，城墙上忽然飞来几十块巨石砸向了架桥车。一辆架桥车被当场砸毁，其余几辆也不同程度受创。
抛石机扔过来的巨石，不仅砸向攻城器械，也砸向了突厥士兵，有躲避不及者，当场被砸成一摊肉泥。
顶着压力，终于有几辆架桥车搭上了壕沟，厚重的长木板探出，搭在了壕沟之上，形成一座木桥。突厥士兵立刻簇拥着云梯过桥，疯狂的向城墙靠近。
两侧挂载着沙袋的蜈蚣车也出动了，在车顶遮护板的防御下，突厥士兵将沙袋迅速填进壕沟，蜈蚣车再次返回本阵装载沙袋。
羽箭对射、巨石乱砸，人吼马嘶、奔来逐往，泾阳城下沸腾了。
突厥人一路抛尸无数，终于有几架云梯车靠近城墙，长长的楼梯探出，刚搭在城墙上，就被唐军用挠钩合力推开。云梯底下，突厥士兵一边向城墙引弓仰射，一边死命把云梯往城墙上搭。
有彪悍的突厥士兵，直接用飞抓、爬城杆往城墙上攀爬。但很快就被唐军以拍杆、擂石击落，变作数具尸体。
赵云泽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双方的激战，心潮起伏不已。难怪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被称为“绞肉机”，其惨烈程度，不身临其境实在难以想象。
突厥人攻势很猛，唐军的抵抗同样激烈。双方你争我夺，战斗进行了一个时辰过后，突厥人终于放弃了第一轮的进攻。
参与攻城的三千突厥士兵，活着返回本阵的只剩下一千五百来人。泾阳城下留下了一地尸体和无数断木残辕。
守城的唐军也同样付出不小的伤亡，城墙上到处散布尸体，唐军士兵几乎人人带伤。
交战一停歇，城墙下的民夫立刻在阎立本和泾阳县令余岩的带领下上至城墙。搬运尸体、救治伤兵、补运守城器械。
尉迟恭也带着赵云泽和亲卫走出城门楼，到城墙上巡视抚慰守城将士。
“父帅，突厥人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发动攻击了。”刚才在一线指挥战斗的尉迟宝林，见尉迟恭来至，便指着突厥人的军阵说道。
此时的尉迟宝林，再无纨绔之相，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着和从容。
尉迟恭和赵云泽望向突厥大阵，见果然如尉迟宝林所推测的，突厥人已经在下马休息了。
“不要懈怠，伤亡如何？”尉迟恭问道。
“具体的伤亡人数还没统计出来。不过，肯定比突厥人要少的多。要是他们下一波的攻击还像刚才那样，只凭南城的战斗力，依然能顶住。”尉迟宝林答道。
虽然突厥人来了三万多，可攻城战不像野战，受地形限制，一次根本无法展开太多兵力，刚才突厥人出动三千人，基本上已达到所展开兵力的极限了。
按说，像攻城战，最适应的就是添油战术，即以源源不断的兵力和器械物资，前赴后继、不断的攻击，形成连绵不绝的战力，最大的消耗守军有生力量和抵抗意志。
然而，突厥人在派出三千人攻城受阻后，却并没有继续增派兵力，反而就这么暂停了。这让尉迟恭很是不解。
“突厥人刚才只是试探性进攻，最多下午，他们肯定就会发动正式进攻了。”尉迟恭如是推断。
尉迟宝林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对于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守城战斗，赵云泽是一窍不通，他只有旁听的份儿。
尉迟恭拍了拍尉迟宝林的肩膀后，继续巡视。
走到一处，阎立本迎了上来。
“大总管，我军阵亡两百余人，伤重丧失战力者近三百。”阎立本报出了刚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
尉迟恭叹了口气：“已经不错了，毕竟，突厥人光尸体就扔下了一千多。”
“这多亏了守城物资准备充分啊。”阎立本也点头道。
尉迟恭望了眼天色，道：“近午了，安排人送饭上来吧。某家估计，突厥人下午还会攻城。”
“大总管放心吧，已经在安排了。”
就在这时，赵云泽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赵大哥，你也在呢。”
很清脆的少女声音。
一回头，却见孙思邈的那个女徒弟孙灵儿正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自己。
“灵儿姑娘，你怎么也来了？”赵云泽诧异的问道。
“师父带我来救治伤兵。”孙灵儿翘起嘴角笑答。
那一抹少女的笑颜，似一朵娇艳的雏菊，立时给刚才心情压抑的赵云泽带来了一股清新之气，他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些。
“灵儿姑娘，这里到处都是血，你不怕吗？”赵云泽关心的问道。
“三天前，突厥人攻城时我就跟着师父来过了。那时很怕，现在不怕了。”孙灵儿说完，调皮的一笑，又道：“赵大哥你忙，我去做事了。”
说完，转身就走到一个伤兵跟前，熟练的给伤兵包扎起来。
尉迟恭玩味的一笑，对着赵云泽说道：“这就是孙老道那个女徒弟吧，很不错的女娃呀。”
“老不羞，胡子都一大把了，还在背后编排别人。”一声低沉的嘲讽之语在尉迟恭身后响起。
赵云泽一看，孙思邈不知何时站在了尉迟恭身后。
尉迟恭一回头，认出是孙思邈，当即一抬熊掌，就要拍孙思邈的肩膀：“孙老道，你还没死呢？”
孙思邈虽然身材瘦小，可动作却十分敏捷，他一下躲开尉迟恭的熊掌，没好气道：“你个成天厮杀的魔王都活的好好的，贫道济世救人，广结善缘，阎王爷又怎么好意思这么快收我。”
“嘿嘿，俺老黑那可是帮阎王爷招兵买马，他老人家自然不会收我。倒是你，从阎王爷手里夺了那么多人命，早晚惹得他生气收了你！”
孙思邈懒的再跟尉迟恭瞎咧咧，转头对赵云泽说道：“你师父那个方子大妙，虽然贫道还没配对出最佳比例，但就现在的配方，已经强过贫道以前那些方子太多了。等打退了突厥人，你再来跟贫道好好说道说道，定要弄出那种见血即封的细粉来。”
赵云泽点了点头应下。
第14章 扑朔迷离（上）（）
赵云泽的午饭，是在泾阳北门城楼里吃的。
一手大饼、一手咸菜，赵云泽怀念起了压缩饼干的味道。虽然，那是自己以前和战友们无数次诅咒过的黑暗料理，可也比此刻的午餐强太多了。
要是白面大饼也就算了，可看看自己手中这玩意儿，里面居然掺了三分之一的麸皮；再看这咸菜，晒的干巴巴的，咬在嘴里跟嚼皮筋似的，倒是锻炼牙口。
阎立本这个后勤大总管太不负责任了，这是在打仗好不，居然就给咱爷们儿吃这个？
可一看尉迟恭和尉迟宝林这父子俩，吃的跟自己也是一样的伙食，而且看人家那表情，似乎还吃的挺享受的，赵云泽心中的怨懑也随之淡了下来。
“日特娘的突厥狗崽子，伙食倒真不赖，居然吃烤肉，守着一地死尸，亏他们吃的下去。”
谁都听得出来，尉迟宝林这话里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对面的突厥人也在开饭，不过人家可比唐军会享受，就在列阵处原地架起了柴火，办起了战地烧烤聚会。那烤羊肉的香气，离着近一里地都闻的到。
“大总管，要是我们这会儿出动一队骑兵，出其不意的杀出城门，您说会不会大有斩获？”赵云泽望了一眼远处那些懒散的突厥人，向尉迟恭提议道。
尉迟恭瞪了赵云泽一眼，没好气道：“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看到突厥人的两翼没有，那里可有骑兵队在警戒着呢。”
赵云泽这才注意到，虽然大多数突厥人此刻都在三五一堆的坐地吃饭，可是在两翼，各有一队约两千人的骑兵并没有解散，反而连马都没下，依然保持着战斗队形。
“看到那些警戒的骑兵离城墙的距离没？人家这是算好了的，如果我们出城突袭，那段距离刚好让突厥骑兵将马速提至极致。而我军受城门限制，出城的骑兵队形就会被拉长，这就等于分散了战力。突厥人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我们出城的人马全部歼灭。”
尉迟恭解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赵小子，你不光要学会骑马，这行军布阵、审时度势的本事，也该好好学学。”
死黑锅脸，不提骑马就会死是吧？赵云泽又无语了。
“赶紧吃！吃饱喝足了，好有力气应付下午的战斗。”尉迟恭说完，又大口的嚼起大饼咸菜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态势，却出乎了尉迟恭的预料。下午，突厥人并没有再次攻城。不但没有攻城，还主动后撤了几百米，仿佛泾阳城下有让他们特别害怕的什么东西，多离开这几百米，就多增加几分安全感似的。
“突厥人在搞什么鬼？”
等了半下午，也没等到突厥人再次攻城，尉迟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立刻把阎立本、尉迟宝林、还有负责防御北门的几名校尉喊到了城门楼中。
“大总管，我也正在纳闷呢。就算不攻城，那直接回大营就是了。突厥人走又不走，打又不打，还后撤了数百米，实在令人难以费解。”阎立本也皱起了眉头，“后撤那么一段距离，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啊？”
“兴许是突厥人中午烤羊肉吃撑了，溜溜腿消化食儿呢。”尉迟宝林这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兴许是他中午吃大饼时咽反了方向，把脑子给塞住了。
“你闭嘴！”尉迟恭恶狠狠的瞪了尉迟宝林一眼。
尉迟宝林一吐舌头，很听令的闭上了嘴。
“赵小子，你有什么看法？”尉迟恭忽然望向赵云泽。
“那个大总管，这行军布阵、审时度势的本事，小子还得好好学学，不敢有看法。”赵云泽把中午尉迟恭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奉还。
尉迟恭被赵云泽这句话噎一梗脖子，而后“嗤”的一声轻笑道：“是不想说出看法，还是压根就没有看法？”
“是有那么一点愚见，只是不敢说出来丢人现眼。”赵云泽犹豫了一下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藏着掖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人笑话你！”尉迟恭发火道。
“我是这么想的，执失思力是不是接到了颉利的命令，让他暂缓攻城。或许，另外有任务派给他也说不定。”
赵云泽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他想起了史书中的一段记载。“渭水之盟”前，颉利曾派执失思力进入长安城，去见过李世民，以便试探大唐的底细。
“渭水之盟”发生的时间是八月二十八日，而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六日了，如果自己亲历的这段历史不出现分叉的话，那就是后天，执失思力就该进长安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接到了颉利的命令，正在犹豫不决是继续攻城，还是直接撤军去执行颉利让他进长安的命令。
赵云泽之所以对这段历史知道的如此详细，是因为读军校时，教官曾让他们推演过“渭水之盟”时的敌我态势。
那位教官是个历史迷，尤其喜欢研究唐初的历史。因为史书中对于“渭水之盟”发生前的敌我战争态势记载不完整，教官这才让他们这些学员一起进行战场模拟兵棋推演，一来开拓学员们的战争思维，二来也是想试着推断出史书中未记载的那些故事。而这次推演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历史是无法还原的，谁知道当时的史官漏记了些什么鬼事情。
赵云泽的话说完，尉迟恭和阎立本对视了一眼，阎立本道：“赵校尉的这个推论，倒是不无可能。”
尉迟恭道：“要真是这样的话，倒是件好事，至少能拖延下突厥的进军速度。怕就怕，突厥人别有阴谋啊。执失思力这个人，很是狡猾！”
尉迟宝林这时又闭不住嘴了，他两手一摊道：“管他有什么阴谋，反正咱们就这个样了，他来什么咱都接着就是。”
尉迟恭一巴掌拍在尉迟宝林肩头，呵呵笑道：“你小子这次倒是说了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