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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德轻咳一声,方才他刚要开口,却没想到陈浮生下手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将事情尽数抹平,倒让他现在有些不上不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第二十五章 对酒当歌,品茗则当以谈佐之()
至于洪吉童,早在徐敬德一现身便自不露声色地悄然收手,负于背后,乖巧低头,显露出一派虚心认错的模样出来。
这三个月下来,洪吉童依照陈浮生所给的功法用心修行,病根尽去,将那一股天生的灵质表露无异,非但容貌俊秀,身量挺拔,风采气度更是非凡,正如名字所言,真个儿有如玉作的吉祥童子一般,任谁看了也要有三分喜爱。
徐敬德自然也不例外。
再加上陈浮生给众人的补偿称得上优厚,他心中原有的一分不平也自悄然无踪。
“这位年轻人举止似乎隐含深意,好似故意引发这件事情一般?”
一理通,百里明,以徐敬德的年纪倒也称得上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多少也察觉到陈浮生并非无心之失。
耐心看着徐敬德将那一盘银钱依着伤情分发完毕,而那些村民也自散去,陈浮生这才上前,手臂微抬,上指天空,然后侧身一挥,作了个邀请的姿势道:“王某今日耽搁了先生如此长的时间,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先生给在下一个道谢的机会。”
看着徐敬德表情,陈浮生呵呵一笑,把手一张,竹楼表面便自浮动一层清光,拔地而起,然在空中不断缩小,然后落入陈浮生掌心。
这一番举动,倒是把旁边那些还没走远的村民再一次惊吓了一番。
“王某之前考虑不周,给他人造成许多不便,还请先生指点一下将这竹楼安置在那里才最为妥当?”
单手托着一座小巧竹楼,陈浮生回过头来,言笑晏晏,看着这位花潭先生。
失神片刻,徐敬德轻咳一声,指着水潭道:“既是如此,若是不嫌弃,不若就在花潭边同老朽做个邻居如何?”
一夜之间平地出现一座三层竹楼,还算勉强在人力范围之内,至于洪吉童一个少年却打倒了数十名大汉,陈浮生凌空下楼也可以用武艺来解释。
但当陈浮生当面显露了这一手法术之后,徐敬德便知道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误,陈浮生确实有着驱鬼请神的法术神通,实非凡人。
“好茶!”
徐敬德放下手中竹制的茶盏,闭上眼睛,忍不住开口赞道。
百济比起新罗蒙受中原影响更早更深,饮茶俨然成为百济从上到下的风尚。
陈浮生身上虽然没有制好的茶叶,但是当年大齐赠送新罗的茶苗则是被他暗中克扣了一批,种植在身上那座两部十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中。
五方五行阵中,五行循环不息,元气充沛,生长一年足以抵得过外面十年光阴。
再加上后来陈浮生又将这些分派给了幽若这个原本丹成级数的大妖代为打理。
几年下来,这些茶树已然成了气候,虽然还缺少那一分岁月风雨的洗礼,但他先是用道法处理成茶,可比凡人的手法要精妙不知多少。
至于北冥真水这天下七大真水与一缕情火更是远胜世间一切灵泉炭火,便是那最普通的杯盏也是绿竹剑分化出来,灵气充足,这一杯茶便是放在大齐亦是千金难寻,更何况在这百济小国。
见对方张开眼睛,陈浮生轻轻一笑,指着洪吉童三人依次介绍过去。
当然涉及到善花公主来历的时候自然遮掩了一番,没有开口说什么新罗公主。
文氏倒也罢了,待看到善花公主,饶是有明月这位松都名妓珠玉在侧,徐敬德依旧眼前一亮,忍不住开口称赞。
不过他年纪已长,再加上读书修心,看过去的目光就是纯粹的欣赏。
“王生先前说自大齐游学回来,莫非便是去学习仙家点石成金移山倒海的仙法么,果然神奇无比,让我这等凡人大开眼界。”
见陈浮生介绍完三人之后,便停了话语,等待许久,徐敬德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问道。
“非也。”
陈浮生收起脸上笑意,正色说道:“鬼神之力,当敬而远之。我一人在外求学,莫说虎狼虫豹,便是山精鬼魅也时常遇到,不得不学些护身的手段。但这些归根到底不过是小术而已,比起教化天下,引人向善来算不上什么真本事真学问。当年我正是有感我国文明粗鄙,远不如大齐文化博大精深,故而才孤身前往大齐游学,一直到前些时日方才返回,有心在这松都定居,将这些年的所学所闻,好生整理出来,只是松都城中,太过喧闹,实在不适合安心治学,王某久闻先生结庐花潭,开堂讲学数十年,这才冒昧前来,只是昨夜天色已晚,本打算今日再登门拜访,却是没想到居然反倒给先生添了许多麻烦。”
“大齐风物远胜我国,先圣之说,流传至今,也不知有多少流派,不知道阁下是在哪家门下求学,见过哪些宗师?”
一听陈浮生如此说,徐敬德两眼一亮,把原本对陈浮生施展的玄奇法术的好奇心抛之脑后,连声问道。
陈浮生早用神念察看过徐敬德的手稿藏书,知道他除了对于理学濂洛关闽这四派皆有涉及,更对邵康节的象数之学情有独钟,撰有不少解读《皇极经世》和《易经》的文章,对于自己讲些什么最能吸引这位花潭先生的注意早有打算。
“前朝战乱,衣冠士族入蜀避难,百年以来,剑南道文风鼎盛,有蜀学兴,当年我便是在剑南道的锦江书院求学。至于见识过的大师么,当以王荆公为最,堪称当代通儒,他所创的荆公新学乃是道德性命之学,不过他身为大齐宰辅一心变法,重利多于重德,在王霸义利上有所偏颇,更是截取黄老之学入先圣之说,微有小瑕,算不得醇儒。”
“原来阁下居然还曾亲眼见识过那位大齐名相,实在令人艳羡。”
徐敬德叹息一声道:“大齐与我国之间,路途遥远,差了一座海,陆上又隔着一个高句丽,一来一往就要至少一年光阴。传回来的消息也不知都过了多少年,我也只是听派往上国的使团偶然说起过大齐有这么一位相爷,却是无缘见识他的学问如何,还望守正一会儿不吝赐教。”
第二十六章 松都三绝()
“徐先生乃是前辈,赐教两字实不敢当,大家相互交流就是了。”
陈浮生看着徐敬德一脸认真,摆摆手,随意说道。
三不朽中,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徐敬德一生不曾出仕,潜心学问,前两者实非他一介书生力所能及,自然与许多同道学者一般专以立言为第一要务。
看到徐敬德如此,陈浮生轻轻一笑,暗中运起舌识,便自开讲起来。
正所谓旁观者清,虽然陈浮生对徐敬德说王介甫非是醇儒,但徐敬德的学问虽然袭自濂洛关闽的理学一脉,但他祖父两辈皆是武将出身,虽然自幼便聪明英果,但少也不得贤师,枉费了许多功夫。
虽然以格物观物之法致知,但于理学一脉亦是有许多迥异,聪明过人而厚重不足,不算儒学正脉。
虽然论气精到无余,于理气不相离之妙处,了然目见。
但也有着认气为理的毛病,气理未甚透彻,他评判道家虚无与佛门寂灭时所谓不识理气之源的说法其实放在他身上也算合适。
陈浮生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学问还没有到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将对方驳斥得体无完肤,不得不拜服在自己脚下的地步。
同这种人论道,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对方的思路延伸开去,才能让对方心中去了抵触的想法,但又应当不时有着一些独特的见解,可以发人深省,才能让对方真正视为知己。
两人在这里,旁征博引,你来我往,或是一问一答,或是互问互答,谈得兴起,在旁边的三人反应也自不同。
洪吉童听得如痴如醉,他过目不忘,天资聪颖,再加上洪家亦是世代官宦,对于中原学问也是十分敬仰。
甚至他也曾有着读书拜相,匡扶天下的梦想。
不过他毕竟是个庶出的孽子,年纪又小,再加上这里本就地偏人少,文明开化程度远不如大齐,哪里能有什么名师,故而他目前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在座的两人,徐敬德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学者,陈浮生更是大齐探花出身,又身兼三家修行精要,对于三教义理了解颇多。
他费劲心力也才不过能够勉强听懂一两分罢了,饶是如此也让他感觉豁然开朗,如饥似渴。
“老师传给我的那套法诀高深奥妙,我虽然将老师的讲解硬生生记了下来,却仍有许多不解之处,然而老师与这位花潭先生的探讨的某些东西,似乎可以印证到这上面来,王老师偶然说过,天下大道,殊途同归,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么?”
文氏与善花公主一个乃是妓生出身,一个是新罗公主,虽然也曾学过汉文,交谈起来尚可,但遇上这种学问上的事情就是一起大眼瞪小眼。
不过文氏一心牵挂的只有洪吉童,只是看着自家儿子的表情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陈浮生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并不放在她的心上。
善花公主却是无聊至极。
如今的她没了公主的身份,跟在陈浮生身边还要随时提防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大魔头。
刚开始习练《极乐相思咒》拥有这种神奇力量的兴趣也因为进度缓慢而日益衰减。
她又不像洪吉童母子二人一样,相互依靠,听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实在忍耐不住,看到徐敬德抬起茶杯,以茶解渴,便自插嘴问道:“先前我与公子在松都城中偶然听人说起,这松都之中,号称有着三绝,一绝便是花潭先生,还有一绝是城外的朴渊瀑布,先生道德高尚,学问精深,朴渊瀑布乃是天地造就。这两绝实至名归,只是不知最后一绝中的那位明月姑娘却是何等人物,居然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善花公主比起两个姐姐来尤要美貌,美艳之名不止限于新罗一地,更是传到了百济、高句丽。
对于自己的外貌,她也是向来十分有自信。
不过因为这一次陈浮生告诉她,扶余璋的师父就是让他去松都来找这位明月,再加上到了这里之后,对方的名声比起她在新罗似乎还要高出许多,大街小巷,没有一处不在谈论这位松都名妓。
比起文人相轻,女人更是善妒,无形之中,她对于这个明月已然存了几分敌视。
能够给她增加自信的恐怕也只有自身乃是王室公主,而对方却不过是出身贱民一级的妓生而已。
这个问题,徐敬德却是不好回答。
论起关系来,他自然与那个拜他为师的名妓明月更加亲近,不过他也看得出来,陈浮生一行四人当中。
陈浮生乃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作为中心存在。
文氏和洪吉童不过是依附着陈浮生存在,以他马首是瞻。
而善花公主虽然看起来也是跟着陈浮生,以其为主,但是无论是相貌、衣饰还是从小在王室养成的那一分气派,都无法让徐敬德轻视。
若是夸赞明月太过,难免让善花公主心生不喜,陈浮生学问极好,又有道术在身,连带着善花公主,徐敬德也高看了几分。
其中的分寸,委实难以掌控。
不过徐敬德毕竟读了几十年书,仓促之间倒也从前人典故找出了应对的说辞。
“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千金之体,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颜色殊胜,乃是老夫平生仅见,真娘虽然名满松都,但比起姑娘还是差了一筹。不过真娘虽然不幸沦落风尘,却是被前缘所误,并非自身所愿,虽在娼流,但性高洁,不事芬华,堪称玉壶冰心,出淤泥而不染,亦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堪为女中名士,有几分仿佛王夫人的林下之风。”
“这位花潭先生,年纪虽然大了,在这方面倒是思维清楚。”
陈浮生暗笑一声,虽说王夫人、顾家妇各有所长,但以气度而论,后人皆认可林下之风要胜过闺阁之秀。徐敬德显然是看出善花公主不通诗书,对于这些典故深意不能知晓方才如此。
不过徐敬德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瞒不过陈浮生,转过头道:“真娘乃是我的学生,评价起来难免有失公允,恰好松都内有几位好友在朴渊瀑布前集会设宴邀我一同前往,到时候与会的除了一干文友之外,真娘亦会现身,守正不妨同去,除了可以亲自看看真娘与传言比起来如何之外,正好也请你同大家分说一下你在大齐这么多年来学到的学问,岂不是两全其美?”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