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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介首辅、总督,到丢官去职,移交三法司会审,这罪过实是极大。奉天殿的这些重臣听得, 都是不禁心头一跳。
可他们也不知道,那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否也有自己的把柄,也许太后正等着自己如杨一清那般跳出去,然后好一网打尽。
因此即便是杨廷和,这会儿也只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瑾,却是不能做什么有效的反击。
刘瑾也是高兴不已,李东阳自弘治年间,就一直位于内阁之中。等到自己掌权,连续扳倒了刘健、谢迁之后,他还如政坛不倒翁一般,一直稳居首辅之位,使得自己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虽然李东阳很少明目张胆的与刘瑾正面为敌,可只要有他在,那么朝廷的清流文官就好似有了中流砥柱一般,会不断的与刘瑾斗法下去,直至打倒刘瑾为止。
因此在刘瑾眼里,一直最想除去的,就是李东阳。只要李东阳一除,清流文官必然是四分五裂,可以被刘瑾各个击破,到了那时,他刘瑾才算真正掌握了大权。
所以这次他故意写了一部分事实,然后又移花接木,似是而非的把罪名栽赃到了李东阳的头上,利用着张太后对子龙身世的忌讳,扳倒李东阳。
而李东阳即便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可他也不敢,也不能辩驳。毕竟如果说出来,实是与张太后撕破脸,而弘治皇帝都肯定张太后的地位,在有没有说出郑金莲母子的情况下,正面与张太后为敌,更是徒自招惹祸端。
正德皇帝这时也是极为愤怒的说道:“好,既然李大学士你认罪了,那朕这就下旨,撤了你内阁首辅的职位,罢去一切官职,贬为一介草民,即日起三天之内,离开京师,不得有误!”
第六百八十七章 干政()
“啊?”这次倒是刘瑾吃惊了,从上次让正德皇帝中了日本毒药以来,正德皇帝就已经成为了傀儡,被刘瑾以秘法操纵于股掌之间。
平时不动用秘法的时候,正德皇帝就会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泥塑的菩萨一般。只要一动秘法,刘瑾心里暗自下令,正德皇帝就换如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刘瑾的指示行动。
刚刚刘瑾暗暗动用秘法,指示正德皇帝罢免李东阳一切官职,然后把他打入诏狱,等待三法司取证会审。
可是怎料正德皇帝前半句还是遵照他的意思,让他暗暗的放松了警惕,可到了后半句,那打入诏狱,等三法司取证会审的字句,却变成了贬为一介草民,然后让他离开京师。
这不是纵虎归山么?刘瑾如何肯这般做!放跑一个刘健,已经让他极为头痛,李东阳说什么,他都是要尽可能的整死他的。
只是相比起这个,更让刘瑾震惊的是被控制的正德皇帝,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改口,他心里不禁涌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这毒药时间久了会慢慢失效?
李东阳以及殿中群臣也都是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刘瑾设下这么大的陷阱,最终只是罢免李东阳,让他离京。
当下李东阳先是一愣,旋即也是极为感激,真心实意的弯腰行礼,对着坍圮之上的正德说道:“草民谢过陛下天恩!”
刘瑾此时已经顾不得要趁机置李东阳于死地,这一刻,他更在乎的却是为什么正德皇帝会出乎意料的失控,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而张太后却也不想太过处罚李东阳,对于这些年来,朝政的稳定,她也知道真正依靠的是谁。
何况在她的认知里,却正是刘瑾操控正德皇帝,说出的这段话,因此她何必多做恶人,也就没有去阻止。
一时间,两个人都是没有说什么,李东阳也就大大方方的脱去了冠冕,一脸洒然的看向杨一清,眼神之中流露出“以后就看你们了”的意思来。
杨一清也没有想到,这位当朝的朝廷柱石,就在自己的庆功宴之上,莫名其妙的被撤了职,虽然他也已经明白过来,李东阳被撤职的原因,可始终还是觉得奇怪,眼神之中也满是不舍。
至于一旁的杨廷和,也是憋红了脸,几次想站起来反对,可最终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出面。
看着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同僚就要离开官场,杨廷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一刻,他才发现相比于自己,这位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大殿之中的其他重臣,多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有那清流文官一系,不禁都是怒在心头,可看到李东阳的泰然自若,他们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有那成国公、英国公等为首的功勋武官,却都是一阵兔死狐悲。虽然自古文武相轻,但是李东阳为人高风亮节,多年来从刘瑾手下救下不少人,其中不少都是耿直的武将。
这些性格耿直,不知变通的武将,心里对李东阳早就是感激满怀。这会儿见到李东阳要离开政坛,极为落寞,他们许多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拔出刀剑来,与刘瑾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武官更重上下尊卑,更加自律。如今殿中有成国公、英国公在,他们却都是不能放肆,只能用愤怒的目光,不断的逡巡在刘瑾的身上,好似在谋划着如何把刘瑾给杀了一样。
至于那些投靠了刘瑾的官员,却都是暗自欢呼雀跃。虽然前些日子,刘瑾好似失势之时,他们曾四处钻营,急于与刘瑾撇清关系。
可如今刘瑾反击,一举击败了多年不倒的李东阳。这些官员也都是高兴不已,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都在心中想着,等会儿御宴散了之后,他们该如何去找刘瑾表忠心,重投刘瑾的麾下。
一时间,大殿之中的四十多人,都是心思各异。李东阳却是放好冠冕,与同僚虚抬一下双手,行了个稽首礼,就准备离开大殿。
行到一半的时候,大殿之中陡然发出一声惊喝:“西崖公慢走!”
这一声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大殿之内所有的人,包括正在沉思的刘瑾以及那有些呆滞的正德,都是看了过去。
就连李东阳,也是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去,定睛看去,却发现出声之人,正是定国公徐光祚。
当下李东阳以及殿中重臣都是诧异不已,英国公与成国公更是脸色一变,有些惊愕的对视了一眼,不知这位国公,到底要干嘛。
“徐国公,你叫草民,却是有何吩咐?”如今李东阳已经刚刚被正德金口玉言,罢免了一切职务,责令限期离京,因此他也只能以平民的身份,来与徐光祚对话。
徐光祚说出西崖公留步之后,就已经豁然从那几案之后站起身来,眼见得所有人目光都是看来,即便李东阳也是疑惑不已。
他却是只是轻轻一笑,跨过几案,来到李东阳身边,一把握住李东阳的手,说道:“先帝去世之前,曾遗命刘健希贤公、谢迁于乔公、李东阳西崖公三人辅政,与托孤无异。如今三公已然去其二,唯有西崖公一人还留在朝中!
可今日太后却听信刘瑾这阉党的一面之词,就要直接裁撤掉先帝留下来的辅政老臣,却未免有些不妥吧!
更何况,我朝太祖建国之时,曾有言不许后宫干政,太后今日所作所为,只怕逾越了本分,有违祖训啊!
臣斗胆,请太后、陛下收回成命。即便要给西崖公定罪,也请太后把罪名厘定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让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受辱,使得先帝九泉之下蒙羞!”
这徐光祚这番话,不但为李东阳进行了辩解,还毫不犹豫的指斥刘瑾为阉党,更极为大胆的说了张太后干预朝政的问题。
而且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更是抬出先帝的名头,来力保李东阳。可以说,他这番话实是大胆至极,在刘瑾掌权数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即便是以暴烈闻名的杨廷和,也是不曾如此。
正因为徐光祚的话语惊人,一时间不但张太后与刘瑾瞠目结舌,满堂公卿,包括即便面临丢官罢职,被一撸到底,都面不改色的李东阳,也都是愕然。
众人都是不明白,这徐光祚却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当众直斥张太后与刘瑾的不是。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静到了极限。
过了许久,张太后才悠然反应过来,此时她脸上虽然不见半分愠怒,可她的声音,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内心深处那股子恨不得下令把徐光祚光棍叉出去的想法。
只听她声音冷厉无比的说道:“哦?徐国公是在说哀家干政?”
听得张太后的问话,大殿重臣都是一个个屏住呼吸,徐光祚身边的李东阳却不想徐光祚平白为自己冒险,当即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顶撞张太后,徒自招惹祸端。
可徐光祚却只是一笑,给了李东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然后对着坍圮的方向,行礼说道:“不错,臣正是这个意思!”
“好胆!”刘瑾也是冷酷一笑,好似要择人而噬一般,说道,“徐光祚,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么?”
“知道!当朝太后罢了!”徐光祚却是洒然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臣刚刚就说了,太祖皇帝曾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英明如马皇后,也从未对政事有丝毫的直接干涉!
但是当今太后,却不但干预朝政,还想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裁撤掉当朝首辅,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
臣虽然不过是个闲爵,理应也是不能过问太多政事,可路遇不平,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了!还请满朝公卿为我评评理,说我徐光祚说的是对是错!”
刘瑾的把戏,不过是想说张太后为太后之尊,然后借口徐光祚出言不逊,目无尊上,把他乱棍叉出去,不想他继续捣乱罢了。
可徐光祚却颇为精明,看穿了刘瑾的把戏,率先就给张太后以及自己的身份定了性,然后还呼吁在座的臣工一起出面,为他呐喊助威。
那些武将本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气,他们多少都受了李东阳的恩惠,对李东阳的为人,也是极为佩服,如若不是英国公、成国公没有发话,只怕他们早就抽刀跑了出来。
现在徐光祚出面,虽然他只是定国公,算不得英国公、成国公这样的世代将门,为军方首脑。
但毕竟在不久前,他指挥了宁夏等地边军,与河套大军一起,配合击败了鄂尔多斯部以及河套乱军的入侵。
这可是近些年来,朝廷之中少有的对蒙古诸部的胜仗,军方将领也都是与有荣焉,对定国公徐光祚,也是有些佩服。
第六百八十八章 祖训()
当下见得徐光祚招呼,自有那一些头脑耿直,性格大咧的武将,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徐光祚身后,抱拳对坍圮行礼说道:“臣附议!”
这人本是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属于英国公管辖,官职也是极高。如今他出面了,坐在两位国公后面的一票武将,也都是霍得站了起来,瞧那架势,显然也是想要过来为这位都督以及徐光祚助威。
英国公与成国公见状,不由得相视一阵苦笑。他们身为这些丘八的首领,自然知道这些丘八将领的性格,自己先前约束,不过是看出局势不对,不想损失朝廷的实力罢了。
可如今徐光祚悍然出言,他们也是知道架不住这些丘八将领。再加上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也流淌着武将的尚武嗜血的性格,不喜这等朝堂的尔虞我诈。
当下见得身后将领恳切的目光,他们也是不再多想,一般无二的站了起来,率先离了坐席,也是极快的走到了徐光祚的身边。
英国公率先与徐光祚见礼一下,然后朗声笑着说道:“原以为徐国公一脉,早就失去了中山王的血性,不想今日又得以再见,依稀可知中山王的风采,快哉,快哉!”
这番话,却是在说徐国公的身世。第一任徐国公,实是大明开国功勋,中山王徐达的幼子徐增寿。
他的姐夫,却正是靖难成功,得以加冕称帝的太宗朱棣。当初惠文帝要削藩,诸路藩王都是惶恐不已,燕王朱棣更是率先靖难,从几路藩王那里取得共识,借得援军之后,一路杀入了南京城,成功加冕称帝。
可是在他进入南京之前,徐增寿曾有过通风报信的举动,最终被惠文帝麾下的锦衣卫发觉,汇报给惠文帝。
惠文帝虽然慈悲,可他麾下的官员却毫不犹豫的就把徐增寿以通燕的罪名诛杀。后来朱棣攻入南京,感念徐增寿通风报信的功劳,就把徐增寿的儿子封为定国公,最后随着他一路,去了北京。
从此以后,定国公一脉都教导子孙,要远离朝政,安享富贵即可。因此虽然定国公源出威名无双的中山王徐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