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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来……君弃剑不想上岸,不想和太多人接触。
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想再去看那些讥嘲的嘴脸!
但一至杭州,等於水运交通已至终点,接下来即必须弃船换马、或者步行。
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水面了。
屈戎玉自然是坚持要乘马。
君弃剑一时犹豫了 ̄他想早点到蒲台,骑马当然是比步行要快,可若一旦决
定以马匹代步,那就得买马了。若要买马,出钱的人自然又是屈戎玉。
「唔……」君弃剑停下脚步,开始深思。
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屈戎玉见了,有点好笑、又有点得意,她向四周观望了一圈,发现了一间酒
肆,便道:「买马的钱,不用算人情,别考虑了。不过,你要不要带些酒?我听
说过,杭州的善酿是极品善酿,刚好旁边就有一间酒肆……」
君弃剑闻言,转眼一看那酒肆的招牌,怔了。
『若水酒肆』!
「话说『上善若水』,这间酒肆的善酿应该不错。」屈戎玉说著,便向那酒
肆行去。
君弃剑自然记得,这间『若水酒肆』的善酿是何等醇厚、何等可怕!
自小由君聆诗培养酒量,自十三岁起,若是只饮一般客栈供应的薄酒,君弃
剑便是连喝两大缸,神智依然能够保持清醒;如善酿这等醇酒,少说也可以喝个
十斤不醉。
但……当初君弃剑到若水酒肆中要了三斤善酿,却只勉强饮尽一斤,便即醉
倒!且一醉七日不醒!
『若水酒肆』的善酿,已经超出了『酒』的常理了!
君弃剑正想出声阻止屈戎玉入若水酒肆,肆中却先传出一阵喊声:「小鬼!
你不是本地人吧?」
跟著一个童声答道:「我是河内南阳人,跟著母亲来探望舅父的。」
喊声又道:「难怪你不懂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里的善酿不是一般的善
酿!」
童声道:「善酿非善酿?我不信公孙龙那一套!」
听到这话,屈戎玉止步了、君弃剑则行近了几步。接著,肆中又传出了话声
:「就算只是一般的善酿,你这小娃儿也不能喝!」
这句话让君弃剑有点不是滋味 ̄他也是从小就擅饮了。
童声道:「李白八岁知醉,我岂不行?」
纵使前一句让君弃剑不悦,这句又教他讶然了 ̄这娃儿竟拿自己与李白比?
「好!我读书少,不和你争。本店沽酒最少半斤,需一百八十文钱,你有是
没有?」
「呃……我只有一百文……」
「嘿 ̄那你和我吵什么劲儿?」
「……这样吧!我写首诗给这间店当榜儿!只算你八十文!」
「免了!你没看到那儿吗?」
这时,屈戎玉、君弃剑皆已步入酒肆中,正见了酒保正指著悬梁,便也顺指
望去。
梁木上以黑墨写著斗大的四字:『上善若水』,属名是为贺知章。
酒保洋洋得意地说道:「那是贺左拾遗巡访本县时,喝了本店的善酿後,一时
兴起,在店旁的桧木上写下的。老板便将那桧木伐了,作为悬梁,也将店名改为
『若水酒肆』!这就是本店的招牌,可不需要你一个小鬼头写什么榜!」
贺知章即是在李白面圣时,评其为『天上谪仙人』的知名文人,那小童适才
又以李白自比,这会子不禁泄气了,望著悬梁发起了怔。
跟著,酒保见了君弃剑,随即笑道:「哟?原来是君公子!公子这次待要沽
多少?」君弃剑为之一怔、屈戎玉也观察著酒保的表情,很快都肯定了 ̄这酒保
的笑意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
屈戎玉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这时肆中并无其他客人、掌柜也不在,酒保便放胆说道:「我在这『若水酒
肆』工作,虽然酒的确是好酒,但实是醇过了头,能受得了这酒後劲发作的人实
是少之又少!我见过很多自称酒豪的客人闻名而来,但喝过一次之後,就再也不
敢来了!偶尔来了几个真正著名的酒鬼酒仙,顶多也只能喝半斤罢了。去年君公
子光顾,一开口就要了三斤,其实当时我是很想笑的。但君公子虽未能尽饮三斤
,至少也喝光了一斤才醉倒,这等海量,实是小的见所未见了!也由於君公子一
醉七日不醒,大名传遍杭州,小的便牢牢记住了。」他说话之间,一直面带笑容
,之中表达出来的是对君弃剑能饮该店一斤善酿的尊敬,而无丝毫贬意。
君弃剑不禁对这酒保有点感激,但他身上既无≈镒,自也无法沽酒,便摇头
道:「我分文不明,无能买得起酒了。」
屈戎玉在旁不断计算,暗自嘀咕著:「一斤能醉七天……此处距泉州尚有五
百馀里,若一日行百里……嗯……」跟著露出笑容,向酒保道:「我要三斤,装
在酒葫芦里。」
酒保应了声是,即沽酒去了。
一旁那小童还未离去,他扯了扯君弃剑的衣袖,道:「你平常能喝多少?」
君弃剑不假思索,即道:「一般的善酿,大概十斤吧。」
小童道:「听你们刚刚说的,这店子的善酿,一斤能让你醉七天?」
君弃剑颔首了,小童喃喃说道:「那……我应该好歹可以喝半斤吧……」
听了这话,君弃剑不禁怔了。
此时,酒保也沽好了酒,提著个酒葫芦递给了君弃剑,道:「价钱照旧。」
「三斤折合一两,是吧。」屈戎玉早已看到了价表,当即摸了块碎怠交付酒
保。由於酒保对君弃剑的态度和善,她也微笑以对。
君弃剑晃了晃酒葫芦,道:「不太对……这重量不仅三斤。」
酒保道:「小的自作主张,多送了半斤,让姑娘也有机会尝尝。」
屈戎玉一听,连连摇头道:「不!不了!这酒我怕喝不起!」在湖口镇她要
了两斤善酿,君弃剑尽饮而面不改色、恍若无事,她自己不过一口子的竹林杯便
已面泛霞红,酒量相差之大,她可是心知肚明。这若水酒肆之善酿,一斤能将君
弃剑醉倒七日,那她岂不是沾唇即倒?真的是喝不得。
酒保道:「那也没关系,就当小的奉送君公子吧。」
君弃剑道了谢,即与屈戎玉行出酒肆。
才离开酒肆走没几步,忽闻酒保在肆中又嚷道:「小鬼!你怎么还没走?」
小童应道:「半斤酒,你可以说送就送!打个折算我一百两便不行么?」
酒保道:「君公子仍酒中之圣,他肯喝本店善酿,是本店的荣幸,你又算哪
根葱来?」
小童道:「不如这样!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我喝了半斤你们的善酿而没醉倒
,便算我免费、再送我半斤如何?」
「去去去!你当我傻子?谁和你打这个有赔没赢的赌!」酒保骂著,一把便
将小童撵出了酒肆。
屈戎玉见了,便道:「诗人敬诗仙、武者神武圣、兵家师孙子、酒客尊酒豪
……这道理真也不假。」
君弃剑迳行到那小童身边,解下了水囊将水倒去後,将酒葫芦里的酒沽了半
斤入囊,道:「这些酒给你吧。」
小童原本气呼呼的朝著酒肆大骂,见了装酒的水囊,随即笑颜逐开,连道:
「谢谢!谢谢!」
君弃剑蹲下身子,道:「你真的这么喜欢喝酒?」
小童肃然正色吟道:「酌酒有三觞,影月各满盅;一饮忘天下,再尽泯愁容
。酒贱吾为客,天黑月作东;有影相随伴,但求杯不空!」跟著一笑,道:「饮
酒乃一时盛事,劣酒资喂酒虫,难得来杭州一趟,既见好酒,怎能放过?」
君弃剑微笑 ̄小童所吟之诗,其实乃是君聆诗十四年前夜泛洞庭时所作的。
这小童信口吟来,似乎只知其诗、不知君聆诗其人,果然是个酒虫。
小童道:「快中午了。谢谢大哥哥送我酒,到我舅父家吃顿便饭好吗?」
屈戎玉靠到近处,道:「只请大哥哥吃饭么?大姐姐有没有份?」
小童笑道:「酒资是大姐姐出的,也算是大姐姐送我的酒,自然有份!」说
完,一跳一跳地领先跑了。
君弃剑眉头微皱,道:「我并不饿……」他只希望早些赶到蒲台而已。
屈戎玉一把拉著君弃剑跟在小童後面,道:「你觉得云梦剑派很有钱么?」
君弃剑不假思索,即道:「狻穷。」
由於在回梦堂待过一月,所食者除白饭之外、仅有自栽的蔬果与堂下弟子捕
钓的鱼、虾等水货,所有书简也都十分破旧,派中贫穷是显而易见的。
屈戎玉道:「回梦堂穷到翻掉,聚云堂靠著栽茶,也仅能勉强维持而已。既
然回梦、聚云二堂都这么穷,你当我很有钱么?更何况,接下来我们要换马走陆
路了,你哪来的水气滋补裹腹?还是吃饭实在!」
君弃剑听了,即知能吃一顿免钱饭,就算是一顿了。对於小童的邀请,自无
拒却之理。
小童领著二人来到舅父家门,原来只是一户农家。
君弃剑很自然的在门口止步了,屈戎玉却大剌剌地跟了进去。
君弃剑眉头微皱 ̄她难道不知道,未经通报、自行进入他人家中,是十分不
礼貌的行为吗?
但再转念一想 ̄屈戎玉出身於兵家、所学皆是兵家,兵家之中,何来『礼』
之一物?
不久,一位中年妇人牵著小童迎出屋外,道:「恩公,快请进!」
君弃剑不禁一怔 ̄什么恩公?恩公在哪?
向四周观望一圈,近处并无他人,君弃剑即以指自比,道:「我吗?」
妇人满脸笑容、小童则将君弃剑拉进了屋内。
一进屋中,即见一个中年人里里外外的跑著,那中年人见到君弃剑,十分隆
重的颔首致礼,跟著又继续开跑,不一会儿便端了满桌的菜肴,虽无什么山珍海
味,但也十分丰盛。
君弃剑大感不解 ̄仅是送了半斤酒罢了,有必要这样欢迎吗?
那中年人忙完以後,即与妇人、小童一同朝君弃剑下拜,吓得君弃剑连退数
步,叫道:「别拜!别拜!会折寿的!」
一对中年男女与小童毫不搭理,足磕了三个响头,後又转拜屈戎玉。
屈戎玉倒是昂然受之。
三人行礼已毕,中年人才道:「恩公请坐。」小童与中年妇人也分别拉著君
弃剑、屈戎玉坐下了。
君弃剑这才道:「不过半斤酒,何必如此……」
中年人取过小童手中的酒囊,道:「恩公且听我说,其实是贱内犯了痨病,
有位大师来看过,开了帖药,说是需得配上城中若水酒肆的极品善酿服之,让贱
内沈沈的睡上几天,才能见效……但我家里穷,实是买不起若水酒肆的善酿……
愈儿自告奋勇去了几趟,却总是被轰了回来,讨不到酒……」
君弃剑听得傻了 ̄酒也能治病?
只听说过,酒痴无酒则傻、等於无酒即会犯病;但靠酒让病人大醉数日,以
助药效,却是闻所未闻了!
「你老婆病了?」屈戎玉疑道,直盯著那中年妇人瞧。
妇人道:「恩公误会了,村妇早嫁到了昌黎,至此只是探亲。他是我的弟弟
,病倒的是弟媳妇。」
中年人道:「恩公请先坐会,我将酒喂贱内服药去。」说完便朝後进奔去。
小童坐到了母亲身旁,道:「娘,这位大哥哥,姓君,上弃、下剑。」
君弃剑听了,不禁一怔。
由於在酒肆中酒保便提过自己的名字,小童晓得,倒不奇怪,但他小小年纪
,居然便已懂得以『上、下』的方式说出他人的名字,以表敬意,实是难得!
妇人听了君弃剑之名,即露出喜悦的神色,道:「原来恩公就是曾二度击退
吐番进犯的君公子!」
君弃剑忙道:「不敢!不敢!」
此时忽地听闻『吱吱』声响,小童一跃而起,钻到桌下,不一会子便抓起了
一支耗子。他指著耗子骂道:「舅父家已经够穷了!还来偷米吃?该死!」便取
过一只装了些水的水桶,将耗子丢了进去。
一时只见耗子在水中四肢乱划,但又爬不上水桶边上,所处皆水,不划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