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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被骆儒斋给气的。”花沙纳苦笑答道:“朝廷把他从岳州知府任上升认为湖南按察使后,骆儒斋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借口魁联需要掌军,死活不让魁联移驻省城,魁联几次请求回省城都被骆儒斋拒绝,心里肯定一直憋着一团火,这次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就不会放过了。”
说罢,花沙纳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魁联弹劾骆秉章的折子肯定已经送往京城了,他是正三品有密折封奏之权,老夫无权阻拦,更无权知道他的奏折内容,所以这件事,就是老夫也拦不住了。”
吴超越简直恨不得把从没见过的湖南按察使魁联抱着亲两口,强压住心中狂喜,吴超越又装出了一副焦急模样,说道:“这事麻烦是大,洋人一旦深入内地,地方官府有权扣押了移交就近的洋人领事馆,魁臬台扣人合乎国法,谁也无法阻拦。骆抚台又得罪过他,他要是咬着不放,骆抚台就没办法抽身啊。”
“更麻烦的是,这事老夫还不能出面调停。”花沙纳神情更加无奈,说道:“骆儒斋故意排挤魁朕的事,老夫早就知道,魁朕为了这事还找老夫告过状,被老夫借口不便过于插手地方事务推辞了。这会老夫要是出面替骆儒斋说话要人,魁朕肯定会认为老夫是故意拉偏架,以他那驴脾气……,唉,麻烦肯定只会更大。”
摇着头唉声叹气了一番,花沙纳强打起些精神,说道:“说正事,慰亭,老夫急着来找你,是要你赶快派人去岳州探望那三个洋人,也保护好他们,千万别让魁朕那头犟驴做出什么傻事,去年广西那边杀了一个洋人神父,事情到现在还没解决,我们湖广可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说罢,花沙纳拿出了一份名字空白的公文,让吴超越安排会说洋话的人代表湖广总督衙门,去岳州照顾和保护那三个被扣洋人,不求从魁朕那里要到人,只为制止魁朕犯傻,象广西西林县令那样直接一刀私自深入内地的洋人。然后花沙纳起身告辞,颇尊敬花沙纳的吴超越亲自把他送出巡抚衙门,直至辕门方才分别。
还是在花沙纳的轿子走远后,赵烈文才凑了上来,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我和郭嵩焘闲聊的时候,曾经听他提起过魁朕,似乎和魁朕小有交情,要不找筠仙来问问,看他能不能去说服魁朕先放人?不然的话,这事闹得越大,麻烦就越多。”
赵烈文当然不知道花沙纳在私下里对吴超越的嘱咐,眼睛一亮的吴超越也理所当然的忘记了花沙纳的谆谆教导,立即就吩咐道:“好,惠甫你亲自去请筠仙先生到后堂说话,看看他能不能做到这点。”
赵烈文答应,立即去签押房寻找新近加入吴超越幕府的郭嵩焘,结果赵烈文前脚刚走,吴超越后脚就把亲兵队长吴大赛叫到了面前,在吴大赛耳边低声说道:“去准备一千两银子。记住,要现银,全部要朝廷发给我的养廉银子,打得有湖北藩司印花那种银子。”(。)
第二百四十章 不能见死不救()
刚加入吴超越的幕府,为了表忠心建声望,郭嵩焘当然很愿意为吴超越当牛做马出省办差,然而一听吴超越说是要自己去岳州劝说老朋友魁朕,郭嵩焘却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得不老实交代,说道:“吴抚台,在下得先你道一个罪,这件事在下没把握,很有可能办不成。”
“为什么?”吴超越很奇怪的问道:“你和魁朕魁臬台不是朋友吗?应该很好说话啊?”
“就是因为在下和魁朕认识,对他了解颇多,所以才没把握。”
郭嵩焘哭丧着脸说道:“魁朕人是不错,打仗能打敢拼,没什么花花肠子,绝对算是个耿直人。但他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太耿直了,眼睛里不揉半点沙子,认死理从不退让,多小的事他只要看不顺眼,就一定会争辩到底,非得要你改过来,从不做半点让步。因为这点,他简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同僚上司。”
“所以在下这次真没把握。”郭嵩焘十分无奈的说道:“这件事魁朕是依国法办事,占着理,拿朝廷和洋人签订的条约,叫魁朕不伤害那几个洋人容易。可是要他直接放人,别再和骆抚台继续纠缠下去,在下真没把握做到。”
“没关系,你去尽量试一试,实在办不成我也绝对不会怪你。骆抚台和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互相之间合作还算愉快,将来还需要互相仰仗的地方也还多,能拉他一把我当然要尽量拉,就算拉不了也不能见死不救。”
“但你记住,那些银子你别说是我出的,就说是汉口的洋人听说同胞被捕,担心他们在岳州的情况,凑了这笔银子给魁朕,请魁朕好生照顾那三个洋人,任由魁朕支配。不然的话,以骆抚台那种两袖清风的牛脾气,一旦知道了我替他出了银子,肯定还得反过来不高兴。”
推托不过,带着吴超越的嘱托和吴超越的养廉银子,郭嵩焘终于还是十分无奈的上路了,随着黄胜派出的通商局翻译乘船直往岳州而来,好在距离不远又是全程水路,才用了两天多点时间,郭嵩焘一行就顺利抵达了洞庭湖畔的岳州城,迅速见到了故交湖南按察使魁朕魁臬台。
和郭嵩焘猜测的一样,性格憨直的魁朕果然遵守了满清朝廷和英法等国签订的条约,按照条约规定只是把孟镇升和麦都思等人拘捕关押,并没有拷打杀害,也在郭嵩焘的要求下,答应给予三个洋人一定优待,等待满清朝廷下旨处置。
制止魁朕虐待杀害洋人的事倒是办得蛮顺利,再接下来的事就不是那么好办了,郭嵩焘才刚叫人抬上吴超越的一千两养廉银子,魁朕马上就明白郭嵩焘此来绝不止是为了制止自己滥杀洋人一个目的,也马上就黑着脸问道:“筠仙,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魁朕兄,你别误会,小弟这可不是向你行贿。”郭嵩焘赶紧解释道:“是这样,汉口的洋人听说他们的同胞被你拘捕后,担心那三个洋人在岳州的饮食起居情况,就凑了这笔银子让我带来,请你代为照顾他们的同胞。具体如何使用,任你支配?”
“洋人也会给送我银子?”魁朕的语气中仍然充满警惕,说道:“筠仙,洋人叫你给我带来银子,是否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绝对没有。”
郭嵩焘赶紧大摇其头,先请魁朕放心收下银子,然后才说道:“魁朕兄,说正事,按照朝廷的规矩,你抓捕的这三个洋人,应该移交给最近的洋人领事馆处置,但现在距离岳州最近的洋人领事馆也在上海,路上还有长毛阻隔,官船根本无法通行,想让魁朕兄你派人把这三个洋人押到上海,明显不现实。”
“所以魁朕兄,我的建议是这样,你不妨把这三个洋人先押到汉口,交给那里的通商局,让他们负责雇佣洋船,押解三个洋人送往上海。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派你的人陪同押解,确保这三个洋人能押到上海执行朝廷律令,你看如何?”
“魁朕兄,小弟这也真的是为了你好,三个洋人的问题如果不赶快解决,汉口那边的洋人等不及闹腾起来,肯定又要朝廷允许洋人在汉口也建立领事馆。朝廷里对洋人态度你也知道,一向都是恨不得眼不见为净,到时候洋人闹事,事端又是因魁朕兄你而起,朝廷和皇上一旦误会,只怕于兄长你的仕途前程就有些不利了。魁朕兄,你说是不是?”
还别说,郭嵩焘的出色口才还真打动了魁朕,考虑到自己将来还有布政使、巡抚、总督和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可以升迁,魁朕的确不愿意闹到因此要在汉口建立洋人领事馆的地步——那肯定会毁了魁臬台的仕途前程。所以盘算了半晌后,魁朕难得做出些让步,说道:“筠仙说得是有道理,这样吧,我这就上折子请旨,只要朝廷答应,我马上就派人把洋人送到汉**给那里的通商局,雇洋人的船送到上海,不给洋人乘机闹事的借口。”
说罢,急脾气的魁朕还真的马上叫来幕僚师爷代笔写折子,郭嵩焘见了暗喜,忙乘机说道:“还是魁朕兄通情达理,不过魁朕兄,小弟还得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和骆抚台同省为官,何必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你死我活,闹到连骆抚台的巡抚衙门官船都给扣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多好?”
郭嵩焘不提骆秉章还好,才刚提起骆秉章,窝着一肚火的魁朕马上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怒说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骆秉章身为一省巡抚,知法犯法,违背朝廷律令私自携带洋人深入内地,在湖南省城中招摇过市,这叫鸡毛蒜皮的小事?”
“魁朕兄,你怎么又钻牛角尖了?”郭嵩焘叫苦,赶紧告罪道:“是小弟口误,这事很大总行了吧?但不管多大的事,你何必一定要继续闹大?按察使扣押巡抚衙门官船,还抓了巡抚衙门的差役,传扬出去马上就是朝野震惊,难以收场,以后你与骆抚台如何相处,又如何能在湖南和骆抚台同省为官?”
“不能相处就不处,我巴不得不和他处!”魁朕无比耿直的说道:“我就不信了,私携洋人深入内地这么大的一件事,朝廷还能包庇他骆秉章?摘掉了他骆秉章的乌纱帽,我也用不着和他同省为官!”
“魁朕兄,你这是何苦又何必呢?”
郭嵩焘算是拿魁朕无招了,近乎哀求的说道:“魁朕兄,请你仔细想想,骆抚台在这件事上确实有错,可是这么多年来,骆抚台为朝廷和为湖南做了多少事?没有骆抚台的辛苦支撑,曾部堂和江抚台他们那来的军饷粮草供养湘军和楚勇,带着湘军、楚勇出省平叛?骆抚台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坚持一定要弹劾他,朝廷真要是把他的乌纱帽给摘了,湘军和楚勇怎么办?朝廷平定长毛的大计怎么办?”
“没有骆屠夫,难道还要吃带毛猪了?湘军和楚勇是他骆秉章一个人供养的?是全湖南的百姓!为了供应湘军、楚勇出省平叛,湖南百姓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怎么单单就变成他骆秉章一个人的功劳了?”
郭嵩焘的苦苦哀求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还让魁朕忍不住生出了警觉,向郭嵩焘问道:“筠仙,你是不是来给骆秉章当说客的?我老实告诉你,我这次一定要和骆秉章拼个你死我活,你想给他说客,别怪我不认你这兄弟!”
“魁朕兄,你想到那里去了?我和骆抚台连话都没有说过,那会给他当说客?”郭嵩焘喊冤。
“那你这些银子那里来的?”魁朕指着郭嵩焘带来的银子狐疑问道:“这些银子,真是汉口那些洋人出的?洋人就那么大方,能为他们的朋友出这么多银子?”
“魁朕兄,你怎么变得这么多疑?这些银子不是洋人出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家里有几分几两银子,难道你不知道?还能怀疑是我拿银子贿赂你?”
家境平平的郭嵩焘大声喊冤,魁朕却疑心更甚,又追问道:“说,是不是骆秉章拿这些银子来收买我?想堵我的嘴,放他的人?”
“不是,不是,魁朕兄你别误会,这些银子不是骆抚台的。”
“真不是骆秉章的?咦,怎么还是官银?”
郭嵩焘的辩解仍然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还让满怀狐疑的魁朕打开了银箱检查,注意到了那些成色明显不俗的银子,再随手拿起一锭银元宝细看后,魁朕又马上惊讶的发现那锭银子竟然打着湖北藩司的印花,证明银两出自湖北藩库。
惊讶之余,魁朕不由疑心更盛,又问道:“筠仙,你这银子怎么是湖北藩库的银子?这种省库之银,应该是用来上交国库或者发放官员俸禄用的,洋人凑银子请我代为照顾那三个洋人,怎么给我的是湖北藩司的库银?”
郭嵩焘更加无法回答了,只是懊悔自己太不小心,没有提前注意到送给魁朕的银子都是民间罕见的湖南藩司库银,也没能抢先提醒吴超越改正。
“筠仙,你怎么不说话?这银子到底是那里来的?”魁朕大声喝问。
“这……。”郭嵩焘盘算了半晌,这才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借口,忙说道:“哦,想起来了,是这样,洋人用的外国银元,拿出来的也是外国银元,我怕洋元在湖南不好使,出发前特地请吴抚台的帐房把银元换成了银子,结果湖北巡抚衙门的帐房可能就把吴抚台领到的养廉银子换给了我。”
魁朕还是不信,眨巴着憨直的眼睛盘算了片刻后,魁朕还又突然吼道:“来人,拿封条来把这箱银子封了!抬到后堂去好生看管!”
左右亲兵唱诺,立即上前关箱子贴封条,郭嵩焘见了大惊,忙问道:“魁朕兄,你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