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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二十里还是山路。”傅振邦脸色阴沉的补充。
再怎么愤怒咆哮也没用,官文已经把西线的指挥权交给了伊兴阿,还让隶属于山东清军的张国梁也暂时听从伊兴阿的号令调遣,傅振邦和张国梁除非是想给伊兴阿更进一步公报私仇的机会,否则就只能是乖乖从命。所以傅振邦和张国梁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是催促军队连夜急行,争分夺秒的北上获鹿,然后再西进井陉山区。
还好,伊兴阿的命令虽然苛刻,对于训练有素的傅振邦和张国梁两军来说,却也不是注定无法完成的任务,只不过就算做到了这点,军队上下也非得累垮不可。
…………
署理直隶提督伊兴阿和他的爱将腾家胜其实猜得很对,山西吴军的细作在正定城中确实建立有秘密的信鸽驿站,而且伊兴阿和腾家胜还严重低估吴军细作的办事效率,下午才刚确认了官文率领所部主力突然东进的消息,吴军细作就已经放出了信鸽给娘子关送信,所以才到了傍晚时分,直隶清军主力的动向报告,就已经放到了山西吴军大将江忠济的面前。
受限于道路交通和情报传递渠道,江忠济当然对官文的这一举动万分不解,还满头雾水的向自己的几个文武帮凶问道:“官文那个老杂碎吃错药了?怎么会突然带着他的主力去了定州方向?他是想干什么?”
“只有两个可能。”答话的是李鸿章,说道:“第一是官文的诱敌之计,想骗我们大举进兵东进,利用井陉一带的复杂地形伏击我们。第二是官文的后方生变,逼着他不得不冒险留开正定战场,回师去救直隶腹地。”
盘算了一下,江忠济才又问道:“那么那一个可能最大?”
“情报不明,无法判断。”多年的军政历练下来,李鸿章轻佻狂傲的性格明显已经改善了许多,不敢再动辄大言定论。
“兄长,敌情不明,我们最好还是以不变以万变。”从弟江忠义说道:“反正镇南王没给我们规定出兵时限,我们可以先摸清楚了官文突然撤出正定府的原因再做决定不迟。”
江忠济不答,因为吴超越虽然确实没给山西吴军强行规定出兵时限,然而刘坤一却已经带着他的所部主力在昨天赶到了平定州过年,已经被井陉天险阻拦多时的江忠济如果再不赶快有什么动作,兵进直隶的首功搞不好就得换人了。——前文说过,山西吴军内部的明争暗斗可一直都十分激烈。
看出了江忠济的矛盾心思,虽然不敢随便弄险,李鸿章却出了一个适中的主意,道:“三将军,虽然敌情不明,但我们也无须为了稳妥一味的按兵不动,反正年已经过了,军心也已经定了,我们适当的动上一动,也未必不是打破目前对峙僵局的好办法。”
“如何动?”江忠济赶紧问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 师兄出马()
“反客为主,立即出兵一支,轻装赶赴井陉城外夺占险要位置,彻底打乱乱党军队的部署调整。”
李鸿章回答得很直接,然后才解释道:“官文突然移师向东,不管他是诱使我们出兵东进交战,还是真的后方告急被迫回援,都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一切的部署调整只会建立在我们至少过上一两天才有动作的基础上。”
“所以我们只要立即出兵一支,轻装赶赴井陉城外夺占险要,必然可使乱党军队措手不及,落入被动。然后我军再随机应变,既不用担心误事错失战机,又可以在形势危急时迅速撤回娘子关,从容应对一切敌情变化。”
一直记挂着兄长江忠源孤军深入兵败身亡的教训,江忠济对李鸿章的建议难免有些担心,说道:“轻装奔赴井陉城外,还是在夜间行军,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敌人在山道中布置有埋伏,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无风无险。”李鸿章自信的答道:“娘子关以东到井陉城下确实都是山路不假,但这条道路一直都被我们细作斥候严密监视,乱党军队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提前设伏而不被我军察觉。”
“同时我军在夜间突然大举东进,井陉城里的乱党军队只会比我们更加害怕在深夜出兵拦截的风险。所以我敢断定,我们连夜出兵东进,既不用害怕遭遇埋伏,更不用担心井陉城里的乱党军队连夜出兵拦截,可以十分安全的走完山道。”
江忠信和席宝田都开口发声,表示担心李鸿章的分析估计过于乐观,江忠济也揪着下巴上的短胡子迟迟下不定决心,李鸿章看出他的心思,便说道:“三将军,我的建议或许是有些风险,官文如果是打算引蛇出洞并且提前准备充足的话,我们轻装赶赴井陉城外夺占险要也收不到反客为主的效果,所以你就算不采纳,我也绝不会坚持要求。”
“可我还是要强调一句,假如官文真是因为后方生变而被迫率领主力离开正定战场,那我们的反客为主之举,必然可以收到奇效,不但可以打乱官文主力离去后乱党军队的部署调整,我们的主力还可以乘机出兵井陉,让官文那条老狐狸首尾难顾,进退失据。”
说到这,李鸿章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更关键的一点,虽然镇南王没有给我们规定出兵时间,只是叫我们见机行事,但我们也不能一直窝在娘子关按兵不动,迟早都是要出兵东进的。既然如此,我们与其按部就班的去攻打井陉天险,倒不如抓住敌情出现重大变化的机会突出奇兵,抢占有利先机。”
考虑到反正迟早是要出兵东进的,还有正面叩打井陉天险代价注定不小,同时还没有必胜把握,所以盘算了片刻之后,江忠济还是咬牙说道:“忠义,立即叫你的本部主力准备武器火把,只带五天粮食,二更出兵西进,奔赴井陉战场夺占城外险要立营,然后再见机行事。”
见江忠济决心已下,江忠义也只能立即答应,然后又问道:“兄长,到了井陉城外后,小弟应当夺占何处立营?”
江忠济把目光转向了出这个馊主意的李鸿章,李鸿章马上答道:“三将军,让我和忠义将军一起去吧,井陉城外的地形过于复杂,到了那里随机应变才是上策。”
已经深知李鸿章才干的江忠济毫不犹豫同意,除了要江忠义遇事要和李鸿章多商量外,又让江忠义多带几只信鸽预防万一。结果也是到了江忠义和李鸿章匆匆下去安排出兵事项后,江忠济才把目光转向西面的平定州城方向,心中冷哼,“等着瞧,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得向天下人证明,你只不过是咸丰四年时运气好跟对了人而已。”
…………
按照李鸿章的馊主意,是夜二更,江忠义按时率领本部主力三千余人出兵东进,打着密集火把大张旗鼓的奔赴井陉战场,担心从弟安全,江忠济除了让麾下军队做好出发准备外,又专门安排了大将席宝田率领一军候命,以便随时出兵冒险在夜间东进的江忠义军。
事实证明江忠济是白担心,也证明李鸿章的乌鸦嘴着实灵验,被吴军斥候细作严密监视娘子关东面的官道上不但没有任何的伏兵,清军斥候把吴军突然在夜间大举出动的情况报告进井陉城里后,坐镇井陉的清军正定府总兵双禄也果然没敢在深夜里冒险出兵,老老实实的选择了按兵不动,让麾下军队死守城池和营地不出,没敢出兵进山作战。
不过这也还真怪不得双禄,敌情不明,井陉城池又太过重要,换了是谁都不敢轻易出兵。同时双禄的谨慎选择虽然错失了把吴军封堵在太行山道上的最好时机,却也收到了一定的以逸待劳效果,第二天天色全明时,当江忠义和李鸿章率军赶到井陉城外时,不但士卒已经颇为疲惫,井陉城外的各处紧要位置仍然都被清军牢牢掌握,甚至就连井陉东门外的东关桥都让吴军难以逾越,无法越过绵河直接威胁到井陉城池,被局限在绵河北面的狭窄区域之中。
还好,江忠义军是轻装而来行动方便,才干过人的李鸿章也早就把井陉这一代的地形情况牢记在了脑海中,与江忠义只是稍做商量就决定放弃抢攻东关桥,带着军队继续沿绵河北岸东进,赶赴东窑岭一带当道立营,以便切断井陉与获鹿、正定的联系,彻底打乱清军部署调整,然后再根据情况变化决定下一步战术。
李鸿章这一手确实杀了双禄一个措手不及,担心这是吴军大举进兵的信号,又知道官文已经带着主力离开了正定,双禄只能是把情况匆匆写成书信派人抄小路赶往正定向伊兴阿报警,同时立即召集麾下众将讨论对策。
讨论的结果是众将一致认为应该继续按兵不动,只守不战,因为井陉城里的粮草颇为丰足,至少可够两个月之用,足以支撑到官文回头来救井陉,同时井陉清军只要牢牢守住井陉城,就可以轻松切断山西吴军的东进粮道,让山西吴军的主力不敢大举东进。而冒险出战的话,一旦战情不利,井陉清军就注定只会得不偿失。
觉得麾下众将的建议有理,还算称职的双禄便也立即打消了出兵作战的念头,冷哼道:“好吧,就先让吴贼在东窑岭逍遥几天,轻装急行而来,我看你们能带有多少粮食,能在东窑岭撑得了几天!”
…………
与此同时的吴军这边,顺利翻过北关群山抵达了东窑岭一带后,江忠义和李鸿章一边指挥军队建立临时土木营地,一边派人四处侦察敌情,也自然尤其重视对井陉到获鹿之间大小道路的监视防范。然而很可惜的是,双禄同样早就料到了这点,派出的信使是走绵水南岸的山间小路绕开了东窑岭前往正定,吴军斥候自然没能拦到双禄派出的告警信使。
该来吴军倒霉,才刚开始建立营地没过多久,呼啸的北风突然大作,阴云布合间,又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轻装而来的吴军将士没有营帐可以避雪,上上下下都只能是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江忠义见了叫苦,只能是赶紧找到李鸿章说道:“少荃,这样下去恐怕不行,雪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没有地方可以避雪,我们的士卒怎么过夜?”
“没事,我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有准备。”李鸿章安慰江忠义,又指着东北方向说道:“继续沿着官道走十里左右,路边有一个村子叫做长岗,人家住户很多,可以驻军避雪。”
“那你不早说?还叫我们在这里立营?”江忠义埋怨道。
“距离井陉城稍微远了点,地形也没东窑这边好,所以我之前没考虑去那里立营。”李鸿章耸肩答道。
“远就远点吧。”江忠义很大度的说道:“只要能避雪就行,传令全军,放弃这里的营地,马上去长岗驻扎。”
“徐徐而进,保持体力。”李鸿章提醒道:“我们的士卒昨天晚上已经累了半夜,不能再急行军了。我们的时间充足,天黑前赶到长岗绝对不成问题。”
江忠义答应,传令全军立即放弃还没建成的东窑营地,徐徐而进,在尽量减少体力消耗的同时向长岗开拔。
…………
突然降下的大雪不止是坑苦了吴军江忠义部,更坑苦了奉命必须在天黑前赶到长岗立营的清军傅振邦和张国梁这两支军队,从高邑连夜急行到了获鹿,才刚转入山区,天上就突然降下了大雪,本就已经累得十分够戗的傅振邦和张国梁两军当然更是叫苦不迭。
“我操你娘啊,都已经这么累了,还要这样的大雪天里走山路,要命啊!”
“傅总兵是怎么了?怎么还不让我们休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哎哟,我快累断气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不让我们休息?”
听着士卒们的低声抱怨,傅振邦心如刀绞,也无数次想要下令让军队停下来休息,然而没办法,军令如山,同时严重缺少棉衣棉被的傅振邦所部如果停下来休息,在山区露宿过夜,后果肯定只会比继续行军赶路更加可怕,所以傅振邦别无选择,只能是穿着单衣,默默无语的步行走在士兵旁边,以身作则鼓励麾下士卒艰难跋涉。
人手一套棉衣的张国梁军情况稍微好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士卒艰难前行间同样是怨声载道,要求停下来休息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张国梁却偏偏是个极讲义气的主,知道自己的将士可以停下来休息,傅振邦那边却不行,所以张国梁也只能是强笑着不断鼓励将士,让麾下士兵到了长岗后再安心休息,连哄带骗逼着士卒继续前进。
越是深入山区,雪就越深,路更难走,同时天气也更加寒冷,天黑前赶到长岗立营的任务明显已经不可能完成,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傅振邦和张国梁也没了任何的选择,只能是一边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