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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中宵想了想道“主管,这样只怕不好。我家里的几人没带什么行礼,轻车简从,路上必然走得快,难与主管走到一路。再者,衙门做事催不得,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料理清楚一切?”
夏贵一拍腿“如此说来可惜了。本来想着我们一起,可以省些旅费。”
其实京城各衙门做事虽慢,经手的人吏却最贪财,只要肯掏钱出去,各种手续能迅速办齐。杜中宵是见夏贵贩卖禁物茶叶,不敢跟他走在一起。不然路上出了事,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夏贵倒不是害杜中宵,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完全是因为在永城的时候跟杜中宵相处不错,为他着想,让杜中宵沾自己的光而已。
直聊到傍晚时分,杜中宵留夏贵用些饭,夏贵无论如何不肯,才告辞离去。
一直伺候在一边的陶十七看着夏贵远去的背影,对杜中宵道“其实夏主管说的是,官人到并州任职,路上带的货物免税,何不贩些货物去卖?俸钱微薄,赚些钱补贴使用总是好的。”
杜中宵摇了摇头“贩什么货物?平常货物我们就这些人,这两辆车,能赚多少钱?若是像夏主管一样贩运禁物,一个被查出来,不定就断了我的前程。我有今日不易,岂会因小失大。要赚钱,我到了并州自有办法。只要你们不怕吃苦,那个时候自有赚钱的路子。”
陶十七笑嘻嘻地谢了。随着杜中宵升官,前途一片光明,开始要认真考虑置办产业了。陶十七这些人是跟杜中宵命运紧密相连,也动起了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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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项任务()
看着一两百匹马沿着南下大道,迎面而来,徐徐前行,杜中宵忙带人避在道旁。
直到马群过去,才道:“以前常听说河东路产良马,今日见了,才知不是虚言。这样的马群,在中原哪里见过?这一两百匹,作战马皆中格,岂是内地驽马可比!”
陶十七缩了缩脖子道:“这里已是极北,天气寒冷,马性喜凉,自然出好马。”
杜中宵听了大笑:“这里哪里算得上极北,沿这里北上,不知还有几千里路呢!胡地纵横万里,并州离着边境还有数百里,也敢说极北!”
说完,抬头北望,只见山谷夹峙间,汾河之旁,一座雄城立在那里,极是壮观。太平兴国年间平定北汉,毁太原故城,移来这里。早就听说新城远不能与旧城相比,新城已是如此,旧城该当如何?心中感慨,太宗还是小家子气,既然已经统一,何必毁了那几千年历史的老城。
催马前行,不多时便就到了并州城外。守门军士验过文书,见是本州签判来了,一个小军官急忙跑前跑后,亲自带着杜中宵一行人到驿馆落脚。
在驿馆里诸般收拾妥当,杜中宵道:“天时不早,今日已经来不及拜会州里官员。十七,你随我到子城去,递个名贴给知州相公,告知他我已经到了。”
陶十七应了,随着杜中宵出了驿馆,一路向子城而去。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装束与中原有些不同,多戴范阳笠,紧身打扮,带些胡风。陶十七觉得稀奇,看个不停。这里是南北交通要道,农牧分界线附近,贩羊贩马的客人极多。
子城是并州内城,绝大部分的官衙都在这里。杜中宵问了人,径直到子城北门,走不多远就是州衙的后门。这里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巡逻的兵士。
上前向守门的士卒递了名帖,杜中宵道:“我是本州新任签判,今日刚到。你进去向知州相公通禀一声,看有何吩咐。”
那兵士仔细看了名帖,不敢多问,径自进去了。
看着天边升起的一轮圆月,感到秋风起来,陶十七紧了紧衣领,对杜中宵道:“胡地冷得早,这才刚进八月,晚上已是冻得不行。官人,明天可得加衣裳了。”
杜中宵道:“这哪里算得上胡地,上古之时,这里正是汉人腹地。十七,以后不要说这种胡话。”
陶十七不服:“这里已临近边境,又如此之冷,只听说胡人住在这种地方。若上古之时我们汉人住在这种地方,那要穿多少衣服?”
杜中宵摇了摇头,也懒得理陶十七。他前世学来的知识,这里可是汉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要是这里都算胡地,那中原还剩下什么。不过现在契丹和党项对河东路两面夹逼,这里已是边地倒是没错。
不多时,就见守门兵士出来,后面跟了一个吏人。
那吏人出了门,看见杜中宵眼睛一亮,急忙上前拱手行礼:“小的祝三省,是州衙贴司,正在官厅当差。相公正在后衙歇息,签判随我前去拜见。”
杜中宵点了点头,让祝三省前面带路。
州里的衙前人吏等皆归使院管辖,签判负责他们的差使、奖罚和保明出职等事,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杜中宵一来并州,便被祝三省撞上,格外殷勤。
进了州衙,绕过天王堂,到了夏竦住处,祝三省引着杜中宵进了花厅。
夏竦坐在花厅里,脚边放了个炭炉,烧得通红,等在那里。杜中宵上前,见礼毕,夏竦吩咐落座。
看杜中宵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夏竦道:“签判远来辛苦。”
杜中宵连道不敢,拱手道:“卑职今日下午才到州城,一在驿馆落脚,便就来见相公。”
夏竦点了点头,口中道:“这几日正是州试,诸事繁忙,你且在驿馆歇息两天。等州试的事情一切料理妥当,我再为你设筵,接风洗尘。”
夏竦一说,杜中宵才想起来,下年又是大比之年,现在正是州试的时候。对于地方来说,州试是一件大事,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在这个时候接待自己,必须选好时间,才能确保所有官员在场。签判是州里最核心的官员之一,可不是刚中进士时任的小推官可比,按理说应该所有官员都在的。
问过了杜中宵路上的情况,夏竦道:“并州是大州,河东路之首,非其他地方可比。趁着这几天无事,你在州城里多看一看,将来如何做事,心中有数。等到莅职,我这里的打算,你主管的,一是州境保伍乡兵,二是措置营田,三是境内两监。州里南面永利监产盐,每年收钱不少,不可小视。只是自从与党项罢兵之后,多与不法之徒运那里的青盐入境,以致永利监的盐卖不出去。盐场里的盐大量积压,州里收不到钱,总要想办法。大通监产铁,兼有石炭,铁课极多。不过近些年来那里的铁卖不出去,又有不法之徒私铸铁钱,乱子不少。把这两监理得顺了,州里的事情就好做。”
杜中宵拱手称是。河东路是铁钱、铜钱并行的地区,偏偏这里产铁,私自盗铸的根本管不过来。钱法一变再变,混乱异常。更有契丹在北边偷偷铸铁钱,换大宋境内的铜钱出去。以至并州坐拥河东路最大的冶铁之地,得不到好处,反而乱子不少。
讲过了并州的大致情形,夏竦又道:“并州比不得中原,这里地近胡地,驻军众多,第一要务就是养兵。并州有汾河流过,土地肥沃,而且旷地不少,若是措置得力,营田得利甚广。你在亳州时提举营田务甚是得法,如果能在并州做成几处,方是大功。有营田务的粮养兵,并州的政务便少大半。”
杜中宵拱手:“谨遵相公吩咐。卑职来时,一路看过来,汾河两岸闲田不少,又有水浇灌,确实是营田的好地方。只是河东比不得中原,人口稀少,只担心难以招募人力。”
夏竦笑了笑:“签判想得错了,这一带招募人力最是容易。自晚唐以来,河东路多被战火,地方残破,百姓多避难山中。虽然本朝平灭北汉已经数十年,山中百姓还是不少。只要你措置得力,可以从山中招募人手,又有何难?只是切记,不得招募胡人。”
杜中宵拱手称是。这个时代人口就是最重要的资源,不管是跟契丹还是党项,宋朝都跟他们订有契约,不收留对方百姓。现在战事刚刚完全平定,这种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5章 中招()
八月十二,是杜中宵就任并州签判之后的第一次集议。
长官厅里,夏竦靠着一盆炭火坐在中间,旁边是通判商瑶,另一边是杜中宵,其余一边坐着录事参军、司理参军等一众州院官员,另一边坐着推官、掌书记等使院官员。
并州是大州,有两员通判。另一位通判王克臣在外面处理州试事宜,今日没有前来。
介绍了一些日常事务,夏竦道“现今最要紧的事情,无过于秋税。其他一切好说,惟有永利监积压的盐卖不出去,积压众多。如果没有办法把这些盐销出去,今年的秋税堪忧。”
一边的知录事参军事沈士龙道“永利监所产盐,泥沙多,有异味,百姓不喜。近些年自党项来的青白盐行销各地,欲加难卖。要销永利监盐,当严查私盐。”
较远处的本城都监张太利听了,瓮声瓮气地道“本州官兵严备北贼,驻防各寨,不得歇息,却没有多余兵马巡查。再者周边山地众多,又有榆塞,树林茂密,却从何查起?”
沈士龙不服,与张太利争辨起来。说最近与党项罢兵,正是州里军兵最多,人力充足的时候。州县私盐横行,还是官员与兵将不尽力。
听见两人争吵不休,夏竦不耐烦,道“州里军兵众多,岂有无人可用之理。不过前些年全力应付西贼,州政不理,才致盗贼横行。现如今与党项言和,都监当督率部属,全力拿贼才是。”
张太利叉手称是,不过有些勉强,显然还是不服气。
一边的通判商瑶道“现在已是八月中旬,等到清了盗贼,再去卖盐,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依我看来,当别想他法,把永利监的盐尽快销出去才是。西北罢兵,朝廷拨下来的钱物一下少了许多,若是不能把盐销出去,州里许多事都办不成。”
夏竦不动声色,随口问道“通判有什么法子,能够把盐快速销出去?”
商瑶摸了摸颔下黑髯,沉声道“时间紧急,只有抑配了。”
听了这话,夏竦闭上眼睛,并不说话。过了一会,才淡淡地道“签判如何看?”
杜中宵一直在努力认官厅里坐的人,被夏竦点名,心中一凛,拱手道“盐堆在那里,总是有办法卖出去的。依我所闻,永利监的盐不好卖,无非是一是价高,再者质次。之所以价高,是因河东路这些年要养军,转运司多图盐利,定价过高。不过在并州境内,还是要远低于党项青白盐。至于质次,则是永利监之盐乃扫碱熬制,含泥沙,又味苦。再者土盐斥卤之地皆可熬制,那些偏僻的地方官府管之不及,多有民户私熬土盐。诸般凑在一起,盐便就难卖了。”
杜中宵说完,夏竦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永利监之盐难卖,非止一日。适才商通判说,要向民户抑配,签判以为如何?”
杜中宵拱手“卑职以为,盐难卖,只能别想办法,抑配是万万不成的。并州产盐之地极多,许多地方有熬盐的传统,民间并不缺盐。向他们抑配,百姓买了无用,不过多收钱而已。”
听了这话,商瑶冷笑道“签判倒是体恤百姓,只是库里的盐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盐在那里,到底是为何卖不出去,搞得明白,再一一除弊。只要盐好,价钱又不太高,何愁民户不买?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抑配,岂不是刻剥百姓?”
商瑶听了,只是摇了摇头“签判说的好有道理,且想个好办法把盐卖出去吧。”
杜中宵看了看其他官员,没一个人讲话,心中觉得有些不好。来并州之前,杜中宵大致了解了一下附近地理,知道并州的盐与其他地方不同,不是池盐,也不是井盐,而是土盐。土盐其实就是这一带盐碱化过于严重,取盐土浸淋,熬制出来的。以杜中宵前世的印象,这种盐的质量哪里可能好?特别是里面含有各种杂质,对身体是有害的。不过并州食用土盐一两千年,历史非常悠久,不能那样简单地看。
土盐产地分散,管理不易,官方定价又高,不好卖是必然的。以并州为例,官方收民间熬的盐是每斤六文,卖价是三十六文,但凡有办法,谁会买这种盐?刚才大家拿党项青白盐说事,不过托辞而已,只是在城市里才有青白盐的问题,广大乡村主要还是自产自销的土盐。
从在并州设永利监开始,抑配便是通常的做法,不然卖给谁去。现在并州一带,是硬性规定每户依人口必须买多少盐,你吃与不吃,钱是必须交上来的。商瑶所说的抑配,不过是在原来已有的配额上再加额而已,把积压的盐强行卖给百姓,解决库存积压的问题。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商瑶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