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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练紧守本分,虽然不知道杜中宵为什么这么做,却一句话不问。这种秘法人人无不视若珍宝,等闲不会让外人知道。今日事情特殊,让自己进来帮忙,已经是杜家极大的信任。问东问西,反而会让杜中宵起防范之心。两家一个制酒,一个卖酒,配合正好,没必要去偷学制酒的法子。
酒糟既是酒的来源,也是过滤器,松紧适度才能保证酒出得顺畅。杜中宵是个好钻研的人,现在的状态是他几次试出来的,酒出得快且多,并不是随便来的。
堆好酒糟,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杜中宵让韩练帮着自己,把甑放在锅上,又接了竹管,到旁边盛酒的坛里。旁边是几桶冰凉的井水,杜中宵拿布浸得湿了,覆盖在竹管上。
一切准备妥当,杜中宵对韩练道:“如此便好了。我们只要看着灶火,专心接酒就好。”
韩练一惊,不由问道:“原来酒糟中制酒如此简单!却是不曾想到。”
杜中宵道:“本来就是极简单的事情,只看能不能想到而已。阿爹,此事切不可对外人说!”
“我晓得,我晓得。”韩练连连点头。
酒糟价钱极低,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能变废为宝,成为烈酒,卖出好价钱,可想而知这个方法多么宝贵。正是因为简单,一旦泄露别人就可以照着做,烈酒也就成为平常之物了。
一切准备妥当,韩练扶着杜中宵小心翼翼地在灶口火边坐下。
皱着眉头,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杜中宵道:“这几日苦了阿爹,一起受了许多苦。”
韩练道:“贤侄怎么说这种话!若不是帮着我家里,贤侄何必制酒,又怎会到现在这种地步。说起来还是怪吴家的小员外,平时横行惯了,全不管我们这些细民死活,把事情做得绝了。唉,势力人家一句话,不定就能断了我们这些小民的生路。人要活着,受这么一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势力人家——”杜中宵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年代,势力人家是一个专用名词,就连律法里都单独列出来。以前不知道什么样的是势力,经了这一次入狱,可算是知道了。如果不是父亲刚好是举人,可以到州里去告状,这次就被吴克久吃得死死的。
在势力人家面前,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哪怕什么都没有做错,仅仅是因为人家看你不爽,就可以逼得你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不需要借口,直接碾过来欺负你就是。越是小地方,越是如此。
看着灶底熊熊的烈火,杜中宵沉默不语。世事如此,一个人要想好好地活下去,便就要努力地去适应世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北宋经过了一二两年的乱世,以前的社会秩序荡然无存,金钱主宰了世俗生活。越是底层,家里有钱就一切好说,钱纵然不能买来一切,也能买来绝大部分的东西。
当然另一面,随着读书人的地位上升,新的思想兴起。在士人当中,理想主义抬头。特别是从真宗朝到现在,随着范仲淹这一批文人逐渐走向政治舞台的中央,士大夫的家国情怀越来越浓烈。
一面是世俗中的金钱至上,一面是士大夫的理想主义,这就是一个矛盾的时代。
一面是钱,一面是权,一面是朝堂,一面是社会,这是大宋开始慢慢走向分裂的时代。
轻轻叹了口气,杜中宵靠在墙边,看着灶火出神。自己现在的处境,首先是有钱,此不必说。只有家里有了钱,才能够去专心读书,才能够参加科举,才能去做官,才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身上有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如果一生平平淡淡,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从酒糟中制糟白酒,便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办法不复杂,本钱不多,却可以快速赚来大量的钱财,解决家里的困境。只要有了本钱,杜中宵有无数发家的方法。
方法简单,可这开始的第一步,却太过艰难了些。凭白出来个什么势力人家的小员外,一句话就把自己害得这么惨。若不是父亲曾经发解,自己真被断了私自酿酒,后果杜中宵想想就不寒而栗。这个时候酒禁极严,虽然不像太祖太宗时候那样动不动就用极刑,充军发配边远州军却极有可能。
“却不知道那个吴小员外怎么样了?”杜中宵随口道,语气冰冷。
韩练道:“那日不是被收监了?此番他诬告我们私自酿酒,又在官府里动用私刑,罪过不小。不过他家里有钱有势,尽可以去打点,最后倒也未必如何。”
“哼,不管怎样,我记住他了。势力人家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次要让他知道代价!”
说完,杜中宵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韩练叹了口气,知道杜中宵年轻气盛,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年轻人的锐气,无法劝解,只能等着时间慢慢磨平。人生摸爬滚打,不就是这样慢慢打磨圆滑吗。
正在这时,韩练听见模模糊糊“嘀嗒、嘀嗒”的声音。起身查看,却见竹管那里有液体滴下来。
到了跟前接了一滴,抹在嘴里尝了,韩练兴奋地道:“小官人,出酒了,出酒了!”
杜中宵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道:“现在出来的酒,过于烈了一些,喝了伤身。阿爹且等一等,等坛里接的酒多了,我们再拿出去,让通判品尝。”
韩练点头,便在酒坛边站着,看着出来的酒从一滴一滴,慢慢成了细流。
最开始出来的酒不只是度数过高,更重要的是含有杂醇,喝了容易上头。这是杜中宵多次试验出来的,要把最开始出来的一两斤撇掉,中间的酒风味才好。当然,现在一次接满坛,就没必要分开,混在一起感觉不出来罢了。等到以后要制高档白酒,才有必要分得那么细致。
看着酒一滴一滴地滴入坛里,韩练叹道:“我卖酒几十年,却不想酒糟这种无用之物,还可以这样制出酒来,而且制出来的酒如此有力气。世间的事,真是难说得很。有了这个法子,只要官府不反对,便就不能重兴家业。小官人,此番事大,切不可恶了外面的苏通判。”
杜中宵点头:“我们两家生计,全在苏通判的一句话里。只要他点头,这生意就可以大做了。”
官酒库的酒糟是要酿醋的,那是县衙的收入,动不得。但除了官酒库,县里还有两家有酿酒权的酒楼。就是“其香居”不卖酒糟,“姚家正店”一家的也能制不少了。
杜中宵看着灶底熊熊的火焰,眼睛眯了起来。吴克久这次把自己害得惨,以后不报复他,真是对不起自己。酒楼的酿酒权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每过几年竞标一次,称为扑买。等自己靠着糟白酒赚到了足够的钱,就把“其香居”的酿酒权买过来,到时让吴家也尝一尝断了生计的滋味。
第23章 可曾读书?()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天空,苏舜钦坐在那里有些焦躁。
杜循是小地方的举人,靠着家传诗书自学,并没有经过什么名师教导,在见识上差了一些。与苏舜钦谈话的时候过于拘谨,让苏舜钦觉得没多大意思。
此时的教育远远比不了后世,全国有州学的地方很少,更加不要说县学。平民读书,要么是如杜家这样耕读传家,要么是世家大族有专门的学堂,教育水平参差不齐。读书人要有家国天下的情节,还要看家庭环境,有没有名师教导。这些杜循都是没有的,他科举落第并不是偶然。
正在苏舜钦百无聊赖的时候,杜中宵与韩练从棚子里出来,抬了一个大酒坛。
到了苏舜钦面前放下酒坛,杜中宵行礼:“官人,酒已经制好了。”
听了这许,苏舜钦兴致勃勃地上前,看了看坛子里的酒,道:“没想到有这许多。对了,酒糟还在吗?你们取出来,我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从里面滤出来的酒。”
杜中宵应诺,与韩练一起进了棚子。取下大甑,把酒糟从篦子上铲入竹筐,一筐筐抬了出来。
苏舜钦抬呼了自己的随从,一起上前看蒸过酒的酒糟。酒糟与先前相比,变化并不大,依然是湿漉漉的。猛一看上去,并看不出什么区别。
邓节级弯下腰,使劲闻了一口,道:“通判,酒糟里酒味淡了不少,其余倒是与先前相差不多。”
杜中宵拱手:“从酒糟中制酒,其实就是用水代酒。糟里现在多的是水,酒却出来了。”
苏舜钦点了点头,看了一会,道:“这剩下的酒糟,你们家里如何用?”
“禀官人,小的家里前些日子买了两口猪,都是用酒糟喂的。”
“也是个办法,如此倒是物尽其用。”苏舜钦点头,到了酒坛前。“秀才,你们家里有碗没有?盛两碗酒来尝一尝,从酒糟里滤出来的酒到底如何。”
杜循应诺,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取了几个大碗过来。
盛了满满一大碗酒,苏舜钦端在手里,看了看道:“这酒甚是清冽!单凭这卖相,许州一州之地再没有比这酒好的了,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此时的水酒是从酒糟里直接煎出来的,再是好酒,也做不到清澈见底。蒸出来的糟白酒到底是白酒的一种,虽然里面多少有些杂质,在清澈程度上也不是现在常见的酒可比的。
说完,苏舜钦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杜循在一边看见,忙道:“通判小心!这酒好力气!”
话未说完,苏舜钦便就连连咳嗽,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邓节级在一边看见,忙上前扶住苏舜钦,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缓了一会,苏舜钦才道:“这酒好力气!我活了几十年,天下的酒喝遍,再没有喝过如此有力气的酒!秀才,这酒不过是从废弃的酒糟里滤出来的,怎么如此猛烈?”
杜循拱手:“官人不知,酒糟里滤酒的法子有些特别,因是水少,酒性极烈。”
“好,好!端的是好酒!”苏舜钦缓了过来,连连点头。“如此猛烈的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来,怎么可能是私酿。县里的官吏甚是胡闹,竟然弄出如此冤案。”
要酿酒,再快也要几个月的时间。仅仅几个时辰杜家就制了酒出来,怎么可能私酿。单单从制酒的时间上,苏舜钦就信了杜家是从酒糟里滤酒的说法。当然,到底是怎么滤酒,是他们家里的秘法,不可能说给别人知道。小生意人家把这种秘法视作性命,苏舜钦没必要去打听。
此时的官员多是游宦,很多人是没有产业的,一家人的衣食全靠俸禄。苏家便是如此,自己家里不做生意,朝廷法律也不允许,苏舜钦对制酒秘法没有私毫兴趣。这是从晚唐五代传下来的传统,那个年代社会动荡,什么产业都靠不住,官当着才是一切。
平静了一下心神,苏舜钦小口又喝了几口,连连点头:“好,此酒甚是特别,力气格外大。你替我装两坛,我一发算钱,带回州里让学士也尝一尝。”
杜循听了这话,知道一切都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地答应。至于钱,当然就算了。
苏舜钦笑着让随从付了钱,仔细收起了两小坛酒。杜家因为杜循进京赶考,弄得家业破败了,现在正是落魄时候,苏舜钦如何会占这一点便宜。
确认了杜家没有私酿,气氛便就轻松下来。后边如何收拾县里官吏,苏舜钦心中已有底稿,与杜家无关,便不再提起,只是聊些家常。
蒸了半天酒,杜中宵满身大汗。出来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战。
苏舜钦看见,道:“秀才,你家小官人多大年纪了?可曾读书否?”
杜循道:“回官人,犬子今年一十七岁。我家里耕读传家,祖传的诗书,他从小读过几本。”
苏舜钦连连点头:“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劝学,读书才是正途。秀才,你家里遭了难,靠着这制酒的法子,不难重兴家业。只是做小商贩养家糊口,难有出息,若有机缘,还是让小官人读书得好。”
杜循连连称是。只是他自己刚刚从开封府赴试的噩梦中走出来,犹自心有余悸,答得未免有些口是心非。现在只是看见了希望而已,杜循还不敢再想读书的事。
苏舜钦不以为意。通过刚才的交谈,苏舜钦感觉得出来,杜循不是中进士做官的材料。他确实是读书人,交谈中也感觉得出来家学渊源,只是对经典的理解过于肤浅,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普通乡野的读书人,见识所限,想金榜题名是极为困难的。
这个年代的科举与后世不同,由于没有系统的教育体系,也没有规范的教材,大多数的读书人一上考场便就露怯。科举是有偶然成分,但这个年代却还有很大的必然性,书读得好,文章做得好,确实是更容易金榜题名。所以才有欧阳修经名师教导之后,自信地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