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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员外连连顿足:“兄弟,我现在后悔死了!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又能怎么办呢?我做了多年生意,小本经营,哪里能一下拿出近千贯来?这可真真是愁死了!”
何员外转身看院子里摆设,并不接话。近千贯钱,可不是小数目,何员外家底再厚,也不敢主动凑上去。两家都是本县的一等户,家产全部算起来,最少几千贯是有的,何员外家实际过了万贯。可家产是一回事,现钱又是另一回事,乡下土财主再爱存钱,也没有这么多。
见何员外态度冷漠,钱员外道:“兄弟,这几年你在郾城县开酒楼,生意还好?”
何员外点点头:“也还过得去,赚些闲田,发不了大财。”
一说到钱,谁的嘴都没有实话了,钱员外也是无奈。接着道:“兄弟最早卖酒的时候,听说是赊的临颖杜家的白酒,后来还买了方子,自己酒楼酿,可有此事?”
何员外道:“杜家献了酒糟蒸酒的法子,朝廷特许三州卖酒,此事谁人不知!要卖白酒,在许州怎么可能绕过杜家。此事不错,就是现在,我酒楼还是要每年给杜家钱。”
钱员外喜道:“有这个交情,兄弟千万要帮一帮我!现在这一带管事的,正是临颖杜家的那一个杜官人。他做着京西路运判,地方州县哪个不听吩咐!不瞒兄弟,那一日我到衙门里,见到的正是杜家小官人。他态度倒还和善,后来要算那么税,想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若是早知道,怎么会坑乡人!兄弟,你跟杜家有这交情,去帮我找一找小官人,说一说,纵然挨些板子我也愿意,钱实在拿不出来!”
何员外听了,一下打量钱员外,好一会才道:“哥哥,我们交情非比别人,不说虚言。我劝你不要打这主意,早早把钱交上去,另想办法赚钱的好。”
钱员外听了,急忙问道:“兄弟如何这样说?”
何员外道:“杜家现在是许州一等一的大财主,大善人,人人念他们家好处。他们是官户,小官人又在本路做运判,何等权势!可你打听一下,许州每年完税,杜家都是第一个交的,从无拖欠。他们自己家里都如此,不占衙门一文钱的便宜,会免了你的?”
钱员外听了,呆呆站住,过了好一会才道:“还有这种事?那杜小官人何必做这官?有权有势,不就是多占钱,少缴税么?”
何员外道:“杜小官人未中进士前,家中落魄,靠着酒糟中蒸酒的法子,便就赚了许多钱。后来买地建庄子,又有许多作坊,赚的钱便如流水一般。不赚衙门便宜,因为人家本就有赚钱的法子,何必做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按着杜小官人脾性,我劝你,早早把欠的钱交上去。此事了了,与兄弟一起想办法从别的路子赚钱。杜小官人还是念旧情,对乡人多有照顾。这么大一个铁监,我们随便做些什么,有小官人随便照拂一下,便就能赚大把钱财。不要因小失大!”
第68章 别出心裁()
桌子上摆着一只熟鸡,一条鱼,几样瓜果,陶十七、十三郎和罗景三人围着喝酒。
叶县与临颖紧邻,杜中宵到了这里,家里自然要派人来看望。这些日子天气炎热,罗景带了些庄里产的特产,来探一探一路。等到天气凉爽下来,杜循和韩练都会过来。
因为要避嫌,杜中宵除了铁监所在的叶县,对周边州县的事务概不插手。地方上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许报到他这里,而是到西京河南府,直报转运司衙门。杜中宵转运判官的权限限于京西南路州县,北路的事情一概不过问。实际上他在叶县待着,朝里已经有台谏言官上章弹阂了。
喝了一会酒,罗景道:“我来之前,家里许多人说,官人在家乡为官,此是大好机会。偌大一个铁监,不知多少发财的地方。不消官人说,我们家就可以赚许多钱。还是员外头脑清楚,一再叮嘱,自己家不可在这里做生意。不然在治下置产,官人必受牵连。”
陶十七道:“老员外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种错事。官人在叶县,离着家乡不足百里,朝里已有风言风语。真敢在这里做生意,岂不是自毁前程!”
十三郎道:“官人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在这里做生意。不过,我们赚些钱总没什么吧?”
陶十七看着十三郎,拍了拍额头:“倒是忘了,你与我不一样,还有家人呢。不过,他们远在永城县呢,离着这里数百里路,怎么过来?”
罗景道:“兄弟说什么话!十三郎的家人,前年就到临颖了,在我们庄子周围买了些地,置办了些产业,早就不在永城了。不过,十三郎,你们家里种地的,有人会做生意?”
十三郎道:“不会做生意又如何?盘下处店铺,请主管不就行了。”
“罢了,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我跟你说,朝廷对官员在治下置办产业查得甚严,你到底是官人身边的人,一个不小心,你家里的铺子不定就算到官人身上。”
十三郎听了摇摇头,熄了这心思。铁监的地址选好,那一带最少突然就许多人开铺子,十三郎看着热闹,随口这么一说罢了。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无所谓。他家里现在置了地,在杜家附近,刚刚过了几年好日子,也不想折腾。家里几个兄弟,种地还好,做生意小心亏了本钱。
正在三兄弟说说笑笑的时候,一个士卒进来,对陶十七叉手:“校尉,外面来了一个何员外,在郾城开酒楼的,说是与罗官人熟识,前来求见。”
陶十七听了,看着罗景道:“什么何员外?哥哥认识吗?”
罗景道:“是我这么个人。原是本乡人氏,到郾城去开了家酒楼,从我们家赊酒。前些日子,听说这里开铁监,还跟我说起,要回来做些生意,不想这就找上门来了。”
陶十七听了,对士卒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刻,何员进来,见三人坐在那里,连连拱手:“小的见过几位官人。”
罗景道:“员外不是外人,来的正好,坐下喝两杯酒,说些闲话。”
士卒搬来凳子,何员外下首坐了,敬了几杯酒。
罗景道:“员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若是早来一天,我便不在。”
何员外是打听好罗景行踪,跟着到叶县的,自然不会找不到人。这话不好明说,只说自己已经回乡数日,听说罗景到来,特来拜访。
喝了几杯酒,罗景道:“员外前些日子要回乡置办产业,不知要做什么生意?”
何员外道:“这里的乡民,听说探出铁矿,都要跟着开炉冶铁。不瞒诸位,我有一个自小认识的钱员外,便就存了这心思。只是他心术不正,看着衙门选地,去那里在闲田下种,希图赔偿。不想运判官人慧眼如炬,岂能被这种小人欺瞒?反让他补交税款。七百余贯,那厮如同被割了肉般,笑死个人。”
十三郎笑道:“好巧!原来你认识那个钱员外吗?活该那厮倒霉!官人何等人物?他竟敢在地里随便撒些种子,就到衙门来要赔偿!七百贯,就当让他买个教训!”
何员外赔笑道:“小的也是本乡人氏,与钱员外一起长大,岂能不认识?他本想开炉冶铁,不想遭了这一难,家里的钱全部赔光,尤且不够。没奈何,还从我这里借了些钱,才凑足数目。”
陶十七听了,斜眼看着何员外道:“员外好有钱!这种人,也敢借钱给他!”
何员外陪笑道:“官人有所不知,这人与我自小相识,正好撞上,不能见死不救。再者,他家离着选好的铁监最近,家里的地,正好与铁监隔河相对。小的有心做些小生意,也要他相帮。”
罗景一直在临颖照顾杜中宵家的家业,跟何员外熟悉,关系不错,听了道:“不知员外要做什么生意?莫不是也要开炉冶铁?”
何员外道:“官人说笑,小的对冶铁一窍不通,如何敢做这门生意?我是开酒楼的,想着等到铁监建起来,必然匠人众多。便就想着开家酒楼,在这一带卖酒。”
罗景听了点头:“员外,你这才是赚钱的路子!什么开炉冶铁,铁监不建也就罢了,铁监建起,还有他们赚钱的机会?衙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生意别人如何做得过!”
十三郎道:“这位员外,才是明白人,找到了真正赚钱的生意。前些日子,我跟官人闲谈,说铁监建起来,什么最赚钱。官人跟我说了一个故事,说一个地方发现了大金矿,许多人去淘金。你猜最后赚钱的是做什么的?不是挖金子的,而是卖挖金的铲子的!员外建酒楼,有这个意思!”
何员外听了心中欢喜,笑着连连点头。
又喝了几杯酒,何员外道:“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附近河里产的好鱼,最近桃花水涨,鱼儿肥美,我让庄客从河里打了几条大的来,诸位官人莫要嫌弃。”
说着,让随从抬了几筐鱼进来,摆在旁边。
陶十七看筐里都是几斤重的大鲤鱼,笑着对何员外道:“难得你有心。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们几个?所谓无功不受禄,没有平白得人好处的道理。”
何员外道:“不瞒官人,小的确有事相求。酒是专榷之物,还请几位官人通融,能让小的在这附近开间酒楼。没官人相帮,此事可不易做。”
酒楼不是想开就开的,这里热闹了,叶县城里的酒户眼巴巴地看着,怎么容别人抢食?何员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早早到罗景这里通关系。他们说一句话,这事就成了。
第69章 各有算盘()
何员外大呼小叫,指挥着做工的搬运材料。见雨下得大了,才进了棚子里。坐在火炉边的钱员外见何员身上湿漉漉的,急忙叫过来烤一烤。
身上暖和起来,何员外吩咐人上了酒来,又端出一盘肉,一盘毛豆,与钱员外吃着,说些闲话。
喝了一杯酒,何员外扒着毛豆道:“这样吃食,是运判官人中进士前,在家里制出来,他家酒楼里常卖,传出来的。别看简单,吃着极有味道。”
钱员外连连点头,也拿起几个豆荚,慢慢剥着吃。咸咸的有些味道,但若要说多好吃,实在说不上来。杜中宵现在官运亨通,家乡很多人以他为荣,他当年做的事情,很多都有了传奇色彩。当年杜中宵做过的生意,比如卖羊蹄,现在已经成了临颖的特色菜,一天到晚街上到处是卖的,生意还都不错。他当年为了酒楼生意制出来的小菜,比如煮毛豆之类的,也在家乡流传起来,被附上了很多意义。
何员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家乡是叶县,但多年在郾城县开酒楼,那里属于许州,生意又跟杜家有关系,有意无意地都要强调这一点。
喝了一会酒,钱员外道:“兄弟,你不过是建处酒楼而已,怎么占了这么大的地?”
何员外道:“哥哥,酒楼只是个招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能只做这一样生意?我这里不只是酒楼,还要有客栈,还要有货场,诸般生意,无所不包。”
钱员外看着棚子外面,道:“说是要建铁监,可直到现在,外面也没多少人。等到活计做完,很多还要回家,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生意?”
何员外大笑:“哥哥,我们做生意的,眼光要长远。你只是看到现在,我却看的是几年之后。等到秋后,这里的房舍建起来,铁监的人才会陆续到来。我找听得清楚,来的人以万计,你想多大的生意!”
钱员外哪里肯信:“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就要搬来万人?兄弟,这话哪个敢信!”
“哼,信与不信随便你们了!我是从运判官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还会有假?信我的,到时跟着一起发财,不信的,以后莫要后悔!”
钱员外凑上前,低声问道:“兄弟,你真认识运判官人?”
何员外道:“我与他家里做了几年生意。他家里的罗主管,熟得不能再熟。你不知道罗主管吧?我跟你说,运判官人家里偌大家业,都是这位主管在打理,附近州县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钱员外不说话。这位何员外,拿到了在这里的酿酒的酒楼许可,这些日子口气大得很,一开口就是说要做多大的生意。问起来,便就说自己跟运判家里如何如何,好似关系多亲密一样。
七百贯钱,掏空了钱员外的家底,从何员外那里借了三百多贯,才没有卖房卖地。何员外的钱也不是好借的,他家靠着河边的这块地,只好抵给何员外,让他起酒楼做生意。离着不远,也有外乡一些闻声而来的生意人,在荒地上搭棚子做生意。虽然这一带地势平旷,但沼泽众多,只有何员外这里是好地,只看铺下的摊子,就把别人都比下去了。
钱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