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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羁縻,只有朝命。”
庄浪埋保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在黑山北建城之后,以我为城主,庄浪部守城,宋军不到那里,这个条件杜经略会答应?那不是白白帮我们建座城起来!”
庄浪师道道:“这话我问过,杜经略还真答应了。不过,什么帮我们建城不用想,宋军不到,城上就没有火炮。没有火炮,宋军还不是什么时候想攻城,就什么时候去攻?有什么用!”
庄浪埋保道:“我们不能自己造炮吗?不能向别的地方买吗?”
庄浪师道连连摇头:“不能。就连契丹大国,造的炮也低劣不堪,我们自己怎么造得出来?而且有炮,还要火药、炮弹,这些东西哪里来?首领,宋军这般,枪炮不要钱一样地用,其他人学不来的,就连契丹也不来,更何况是我们?听杜经略说,铁路已经修到了东胜州,一两年内还要修到天德军。一旦通了铁路,中原数十万大军数日即到,那些还有什么用?”
庄浪埋保道:“什么铁路这么厉害?难道是飞的,还能快过奔马?”
“我也是不信,问了才知道,原来铁路上面跑的是火车,跑得可不比马慢。这车烧煤,只要车上煤碳不断,就能一直跑下去。一日夜间就能跑一千里,岂是马可比的?而且拉的货物极多,一车就可以拉过万石。首领想想,有这样的车跑,数十万大军还不是顷刻就到?”
庄浪埋保道:“有如此厉害的车,宋军怎么还放任党项立国?数十万大军,沿着火路过来,党项兵马绝难抵挡。先生,我觉得你言过其实!”
庄浪师道叹了口气:“首领,有的事情,没有见到总是不信,等见到就晚了。铁路要修在平坦的地方,不然花钱无数,也艰难无比。横山地形破碎,开山架桥,修路不易,宋军只想修到延州。西边秦凤路那里,从凤翔到镇戎军,也是地理不便,修了数年还没有修通。我听杜经略说,等到下年,到镇戎军的铁路就通了。铁路一到镇戎军,后面到兴庆府就一路坦途,宋军可以沿路过去。若不是因为如此,宋军哪里来的底气攻黑山?就连契丹打到这里,因为路途遥远,也只能撤回去,宋军怎么不怕?”
庄浪埋保看着庄浪师道,皱着眉头道:“先生,真是如此?以后我们这些部族,岂不”
庄浪师道摇头:“确实如此。我在天德军看到了,宋军的物资堆积如山,路上无数大车,向前线运输。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不担心粮草不足。首领,以后真地变了。杜经略说,铁路通了,中原的物产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再不是从前样子。不说其他,粮食应有尽有,而且比中原贵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庄浪师道转身打开随身带的包袱,对庄浪埋保道:“首领且看,这是我从天德军带回来的,献给首领。这叫作挂面,产自中原,用铁路运到东胜州,再用马车运到天德军。首领,这是宋军中最普通的军食,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庄浪埋保看庄浪师道带回来的挂面,都是整整齐齐,面极细,极白,腿粗成一捆,外面用油纸从中间包住。这样的面,庄浪埋保做刺史,都从来没见过。
沉默了好一会,庄浪埋保才道:“先生,这是宋军的普通军食?如何让人相信?”
庄浪师道无奈摇头:“本来我也是不相信的,奈何确实如此!那一夜杜经略设宴接风,为我上了一碗面,吃罢赞了几句。杜经略听说我们这里,精细面食比肉还贵,便让我带几捆来。并告诉我,这里通火车以后,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也并不太贵。取面的时候,我恰巧看见,整整一屋子啊。”
说到这里,庄浪师道几乎要哭出来:“外面的宋军,他们连黄米都很少吃,这种面白水煮了,他们要吐的!可在我们这里,这样一包面,就能够收买一帐人家!这仗还怎么打!宋军不用枪炮,就要这些白米白面就足够把这里的部族,全部收买过去!”
庄浪埋保弯腰摸着几把挂面,面上阴晴不定,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兀刺海城里,就是党项的正兵,也吃不上粟米。这不是因为城中缺粮食,而是他们的军粮本来就是如此,粟米只有军官才能吃。而对面宋军,连粟米都不吃,这种面食都嫌弃。如果宋军不是来攻,而是用这些粮食,收买人心,那会怎样呢?庄浪埋保无力地坐在位子上,不敢想下去。
其实杜中宵的军队没那么娇贵,平时军粮包括大量的粟米。不过在战时,埋锅造饭太麻烦,便全部换成了面食。挂面多,是因为京西路大规模生产,价钱不贵,又便于运输,而且方便。对于极少吃面食的游牧部族来说,这是美味,但对于吃多了的人,白水煮了没有浇头当然会吃吐。
如果收买,有铁路运来的物资,杜中宵能收买很多部族。但杜中宵为什么要收买?自己手下数万大军,有枪有炮,何不打服了再说。胡人畏威而不怀德,不当头一棒下去,他们对朝廷就没有敬畏之心。打服了之后,得到好处他们才会记朝廷恩德,不然还以为是自己勇武朝廷巴结自己呢。
庄浪埋保坐了一会,唤过一个亲兵来,取过一包挂面,让他到外面煮了之后端进来。
亲兵拿了挂面,正要转身出去,庄浪师道道:“煮时里面加个鸡蛋,再放少许盐巴,才是美味!”
亲兵应了,出了官厅。不多时,用个大碗端了进来,放到庄浪埋保面前,叉手道:“刺史,小的没有煮过,不知是不是如何?“
庄浪埋保见好大一碗面,细细的条缕分明,洁白如雪,上面铺了个鸡蛋,汤里许多白沫。
吩咐亲兵出去,庄浪埋保取过一双筷子,也不说话,夹了碗里的面,细细咀嚼。
庄浪师道在一边看着,心中有无法言说的滋味。作为刺史,弄些珍禽异味并不难,庄浪埋保不是没有吃过好东西的人。可这样的面,确实没吃过,甚至都没见过。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这是对面宋军最普通的军食,小兵都吃得吐了。
默默把一大碗面吃完,庄浪埋保放下筷子,猝不及防打了个饱嗝。
庄浪师道忙问:“首领,味道如何?”
庄浪埋保点了点头:“如此精细面食,我从未吃过。不只是我,整个党项,也没几个人吃过。”
庄浪师道道:“非是中原大国,哪里弄得来这样精细吃食。汉人心灵手巧,才做得来这些。”
庄浪埋保沉声道:“先生,此去见杜经略,你回来说的可句句是实?”
庄浪师道道:“我与首领同族,能保住部族,才有我们一切,怎么会有虚言。”
庄浪埋保点了点头:“那便如此了。明日一早,就缒出城,告诉外面的杨将军,我愿献城!”
庄浪师道一惊:“献城?首领这便同意献城了?”
庄浪埋保道:“不然怎么办?这仗明摆着打不赢了。打下去我死不足惜,却会连累部族。黑山里数万宋军,灭庄浪部只在覆手之间。为部族计,只能献城。既然只能献城,晚献不如早献!不管以后杜经略怎么处置境内蕃部,我们投得越早,总能比别的部族强一些。”
听了这话,庄浪师道心中嘀咕,吃了一碗面,就决定献城,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庄浪埋保当然不草率,这两天他看见,城外的杨文广在两边山上设了炮位,而且运了炮上去。为了防止宋军从山上发炮,庄浪埋保还做了专门布置,把人向坚固建筑集中。可这能坚持多久?外面有宋军攻城,旁边有宋军从山上发炮,城破不用多久。
本来还能利用宋军远攻,后勤供应不足,寄希望于拖垮宋军,现在看完全不可能。宋军最普通的军粮,在自己一个刺史这里,都是美味,怎么拖走宋军?
只有投降一条路,那不如干脆些,及早献城。宋军没攻城,自己手中还有些本钱,换些好处。杜中宵可是说了,宋军的炮弹落到城里,就一切皆休。
庄浪是大部,只要有宋军支持,扩大势力一点不难。无非是依宋军布置,以后没多少独立性了,与灭族之灾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庄浪埋保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碗面吃完,确实是自己没吃过的美味。心中明白,这仗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既然死路一条,不及早投降,还等什么。
第36章 献城()
天刚蒙蒙亮,杨文广洗漱罢了,用过早饭,便到帐里处置公文。数年时间,他已经养成了习惯,进了帅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文牍。以前带兵,清早第一件事是升帐,升完帐才会用早饭。现在军中已经很少升帐了,大多是公文往来,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升帐。
刚刚坐下,亲兵从面进来叉手:“将军,昨日送到城里的庄浪族人又来了。”
“哦”杨文广放下公文,“让他进来见我。”
庄浪师道进了帅帐,向杨文广拱手:“见过将军。”
杨文广饶有兴味地看着庄浪师道:“长老昨夜刚刚进城,今早便返回,为何如此匆匆?”
庄浪师道道:“将军,昨夜见了本族首令庄浪刺史,给他说了杜经略的话,刺史愿意献城。”
“愿意献城?好事啊!”杨文广站起身来,走到案前。“庄浪刺史要怎样献城?”
庄浪师道拱手:“愿听将军吩咐!”
杨文广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道:“愿意献城,那就一切简单些好了。让庄浪刺史开城门,约束部众,我军进城。以后如何处置,庄浪刺史到天德军面见经略,我听候军令!”
庄浪师道听了愣住:“将军,如此,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城中庄浪部兵马不多,刺史献城,不知有没有人作乱,还是精心布置一番的好。”
杨文广笑着摇了摇头:“快刀斩乱麻,我都不在意,长老又何必在意?实话说,经略给我占兀刺海城的时间并不多,我等不起慢慢布置。你回去告诉庄浪刺史,既愿意献城,便以今日午时为准,他在城中约束部众,收拢军器,开城门。我派五百精兵入城,接他出来。我军入城之后,如果有不愿降朝廷,公然为敌者,杀无赦!如果庄浪刺史假献城,图我入城之兵,破此城之后,斩杀无噍类!”
庄浪师道急忙拱手:“刺史是真心献城,绝无他意!只是时间紧急,就怕出意外。”
杨文广道:“是不容易,能不能做好,就看庄浪刺史本事了。此事处置得当,经略必然奖赏。实不相瞒,兀刺海城周围几城,大多已破。逃往这里的溃兵,全为骑兵所获。我再围这里,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庄浪刺史不献城,我也会攻进城去。”
庄浪师道不知道杨文广说这些什么意思,只是唯唯。
原来定的围点打援,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宋军进攻黑山监军司,比预想的顺利,并没有成建制的兵马来救援。其他地方的溃兵,逃不过骑兵的追杀,已经不会有党项军来兀刺海。庄浪师道回来,杜中宵也给了杨文广军令,不管庄浪埋保献不献城,这一战要速战速决。
西边的白马监军司、南边的贺兰山守军已经点集兵马,宋军要迅速结束黑山战事,向南转移准备迎敌。扫荡狼山和黑山的骑兵已经出山,占领了黄河南北流之间的土地,接进顺化渡。
南线战事已经展开,北线必须尽快结束,集中兵力。
出了杨文广帅帐,天色未明,庄浪师道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没想到一两天的时间,双方都没有正式大打,这场战事就以庄浪埋保投降结束,这个结果是自己也想不到的。
天色未亮,庄浪师道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绳索仍在,由城上接应的庄浪埋保亲兵接进城去。
庄浪埋保听完庄浪师道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杨将军如此安排,过于托大了吧?我本来想的,带兵出城,故意中伏,则部下兵将无人反抗。半天时间大开城门,如何布置?城中必然有不愿献城者。”
庄浪师道道:“首领,依我看,宋军应该是要立刻大军撤回,一刻也等不得。莫非,南边贺兰山发兵来救我们?若是如此,我们紧守城池,结果尤未可知!”
庄浪埋保苦笑摇头:“先生,现在切莫有这种想法!你焉知不是杨将军故意用这话试我们?即使贺兰山出兵,到这里也要近一个月的时间,你觉得我们能守到那个时候吗?罢了,我自会安排,先生歇息。”
送走了庄浪师道,庄浪埋保命亲兵把城中所有将领叫到官厅,升帐议事。
亲兵控制将领,而后让群龙无首的各军各自解甲回营,安心歇息。用自己亲兵代替把守城门,控制城中各处重要位置,这种事情几乎都有标准流程,庄浪埋保做起来并不费力,只是有些匆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