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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路上,文同对陈旭小声道:“诸位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士卒已经引了随从过去收拾。等到饮宴完毕,各位自回去就可以了。”
陈旭道:“推官,敢问节帅饮酒有什么规矩?会醉酒么?”
文同摇头:“诸位只要自己节制,就不会醉酒。节帅和龙图都不是好酒的人,只要热闹尽兴,并不会逼人饮酒。现在诸事繁重,节帅有时会邀人饮酒,只是放松而已。”
几人听了,都放下心来。最近这些日子,杜中宵的威名传遍天下,连败契丹和党项,拓地数州,很多地方可以止小儿夜啼。都知道他能打仗,军功无双,但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人,难免心中忐忑。宋人饮酒成风,官场聚饮,经常有上司不尽兴不罢休,不醉不许走人的事。最著名的如寇准,喜豪饮,聚饮的时用大幔围起来,非烂醉如泥不可。
杜中宵也常召属下饮酒,当作是放松,酒风还好。自己极少喝醉,也不劝酒,更不逼人,每次都是尽兴就好。对于属下来说,是巴不得的好事。
到了后衙,已经在院中大树下面摆了酒筵,几个士卒正在忙碌。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道:“河曲路新拓之地,诸事繁杂,兼且极北苦寒,在这里做官不容易。我们苦中作乐,时常聚在一起饮一杯酒,放松心情,也是应该的。我话说在前面,我饮酒时,不喜行酒令,不喜劝饮逼饮,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尽皆够了。不习惯的,暂且忍耐,我不在时你们再尽兴好了。”
众人忙道不敢。
包拯在一边不说话,板着脸孔,显得很严肃。今天属下官员新来,杜中宵自己就很严肃,有些立威的意思。现在河曲路无论军政,都是一团乱麻,这些人新官上任,不能够放任。
士卒倒上了酒,杜中宵道:“这是河东路产的葡萄酒,夏天喝着凉爽可口,最是合适。去年我来的时候,黄河还万里冰封,吩咐人取了许多冰在窖里。原来想着,年后就有铁路到这里,近处河湖池沼里产的好鱼,还有这里的羊肉,可以存在冰里,卖到并州和中原,赚些钱财,补贴军用。不想党项作乱,不得不又打了一仗,一切都耽误了。窖里存的冰足够多,尽够使用,这酒都是放在冰里的,特别可口。”
说到这里,杜中宵道:“诸位且饮一杯!”
众人起身举杯,一饮而尽。葡萄酒入口甜甜的,酒壶在冰里,一杯下肚,沁人心脾。
纷纷落座,杜中宵对田京道:“张副经略在营丰州,判官与他一起在西北为官,互相熟识,明日便到丰州去,帮他处理丰州军政。等到朝中派了丰州知州和幕曹官,再作安排。”
田京起身拱手称是。
杜中宵道:“诸位新来,我说一说河曲路的事情,你们知晓。河曲路地方广大,人烟稀少,现在建几座城池,人口也都安排在城池附近。几个大州,此处胜州,东北方沿金河而上云内州和沙州,西边则是丰州和河州。除这几州,其余军城、县都驻兵马而已,暂不安排人户。现在河曲路驻军,是十三万人,后续两个月还有约三万人来。依朝廷的部署,是分为三军,与以前河曲路兵马的格局大致相同。当然年前一军只有万人,现在扩为了五万人。军中事务繁重,不只是扩军还要整训。民户不多,派人来营田前,数州之地只有汉番不足五千户,安置在本城周围,其余地方都是空地。现在来营田的,计有厢军三万余户,还有百姓七千余户。依着部署,会分散到上面提到的各州周围,或耕或牧,妥善安置。”
陈旭拱手:“如此说来,今年只有原先安置的五千户人家,才有产出?”
杜中宵点头:“不错。除了那五千户,其余人家都是朝廷养起来。数万人家,这样养着不做事情只怕别生事端,是以经略司安排他们修桥铺路。最重要的道路,一是到沙州的铁路,还有一条是到河州去的铁路。下个月,沙州的铁路就通了,会安排来营田的厢军到那里。在那里铺路的是党项俘虏,路修通了这些人就没有事做了。现在的打算,是各州建牢城,把他们分到各州去。有什么修桥铺路、筑造城池,都可以让他们去做。到秋天,到河州的铁路建好,本路大致格局就基本定下来了。”
说到这里,杜中宵对陈旭道:“现在有一桩难事,要常平司解决。度支司给了本路钱引数额,印制的机器都运过来了,版也很快就会制好。印了钱引,花出去容易,采买货物和发工钱,就是不小数目。如修到河州铁路的人力,说好了是计日发钱的,一直只记在账上,没有发钱。印出来之后,会先发给他们。”
说到这里,杜中宵顿了一下,道:“花钱容易,但要让收到钱引的人心无怨言,乐于使用,却不是容易的事。最简单的办法,是朝廷税赋全用钱引,连现钱也不收,民间自然就会乐于使用。但河曲路这里却不能如此,朝廷已经免了三年的钱粮。要让民间乐于使用,只好靠常平司了。”
陈旭来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回收经略司发出去的钱引。向杜中宵拱手道:“下官离京前,宰相和户部司特别交待,最重要的是把发出去的钱引,用货物换回朝廷手中。下官一路思索,河曲路民户太少,如果只是设立商场,就怕回收不多。人数最多的驻军,他们吃穿住用都是朝廷供给,并不需要到商场去买货物。百姓只有几万户,如何花得了这么多钱?惟一的办法,只有让来此贸易的番商使用。”
杜中宵对包拯道:“我和龙图也是如此想。与胡商贸易不难,但要想让他们用钱引,不是易事。常平多用心,近些日子就要想出办法来。不然等到钱引发下去,过多过滥,物重钱轻,就会民心不稳。”
人口少,市场就小,发出去的钱太多,通货膨胀再所难免。一旦通货膨胀,经略司要一直用钱引购买民间物资,发放工钱,钱引贬值,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最后不可收拾。
户部司是保证钱引币值的关键,一方面赋税用钱引,保证钱引的信用。另一方面通过官方的商业活动,用货物回收货币。只要回收钱引顺利,市面上没有拿着钱引买不到东西的情况,才会一切顺利。
河曲路有先天缺陷,赋税朝廷已经免了,户部司不能靠此提供朝廷信用。另一方面人口太多市场太小,商业活动回收钱引受到限制。两条路都不通,钱引印出来,很多就成为废纸。
这难题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按下此事不说,大家一起饮酒。见气氛过于严肃,便就压下公事不题,说些闲话。
酒过三巡,杜中宵对陈希亮道:“录事戴庄还未到任,签判先代行录事参军之职。后日,到新城那里去,巡视地方,选则适合营田之处,准备安排人营田。还有,新城筑好,城中如何安排,你拟一份书状交到我这里。车站在那里,早搬过去,很多事情就容易做了。”
包拯道:“此事重要。现在粮食运来,再搬运到旧城这里,虚耗人力太多,越早越好。”
陈希亮拱手称是。
杜中宵又道:“除此之外,经略司要办些产业,贴补军中花费。李判官与陈提举一起商议,到底办哪些产业,在哪里办,早作打算。”
这里一定要做的,就是羊毛产业。此事杜中宵与李复圭商量过,有大致眉目。现在常平司的人已经到了,可以着手开始准备。工业和商业两条腿走路,才能弥补地方人口太少的缺点。移民实边,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先得地方能赚钱才能吸引到人。
第68章 入城阅兵()
田京站在城楼上,看着走过来的火枪兵步伐整齐,不只是脚步同起同落,就连手臂摆起来的高度也一样整齐,叹道:“未进京城,就听人说河曲路军纪严明,行军时军阵整齐,数十里尤能丝毫不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京城整训的禁军我也看了,哪里能够做到如此!”
李复圭道:“这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随州来的旧军。新来河曲的兵员,还做不到如此。节帅命新兵军营以六个月为限,练不成的,要么退回家乡,要么就编入营田厢军。”
连番大胜,河曲路兵马不再是营田厢军,有了自己的军号。杨文广所部为定远军,驻沙州。赵滋所部为宁朔军,驻河州。张代替窦舜卿,所部为安北军,驻胜州。这些军号多是来自于唐朝,曾经在附近驻扎的唐军番号,算是一种传承。从布置看得出来,宋军的主要防守方向,还是契丹。
田京看着走过来的军队,口中赞道:“练成这个样子,怕不是要几年时间!”
李复圭道:“其实用不了那么久。判官以后多到军校和新兵军营看一看,就知道了。新来的兵员入营训练三个月,就开始考试,合格的编入正军,不合格的继续训练,六个月为极限。”
田京奇道:“为何六个月是极限?现在招兵员不易,何不多练些时间?”
李复圭摇头:“我随节帅数年前就在随州练兵,新兵入营三个月开始选,六个月裁汰,是逐渐摸索出来的。新兵训不足三个月,纵然选拔合格,基础却不牢靠,编入正军会有隐忧。训过六个月,还不合格的,就很可能训不成了。强行训下去,得不偿失。世上人千千万万,各有自己脾性,有的人就是不适合入营当兵,强行让他们上阵对军队没有好处,不如去种田。”
“原来如此。”田京点头。“那编入营田厢军的怎么办?五年之后也除役么?”
李复圭道:“一样要除役的。他们也算当过兵了,不过不是战兵而已。现在兵员征召而来,除非实在顽劣不堪,总不能退回去。营田厢军劳累,钱粮比正兵差得多,不上战场也不容易。”
军制大改后,新征来的兵员要求良家子,不再刺字,从军时有军俸,除役回乡时发齐。除役之后免一切差役,如果当差服役,则依雇役发钱。地方的壮丁乡勇维持治安,优先选用这些人。
新军制下的待遇虽然优厚,人们的思维习惯却不容易改变。征兵顺利的,依然是沿边三路,京东京西两路就差得多。这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只能慢慢来。
来的队伍到了城门下,突然齐步变成了正步,扛枪于肩,一时气势大振。
田京吃了一惊,问身边的李复圭:“经判,这是什么缘故?”
李复圭道:“节帅认为先前行军的样子虽然整齐,却失了气势,练了这步伐出来。把枪从背在肩头改为扛在肩上,是敬礼之意。表示准备好了,可依命令上阵作战。”
田京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反正李复圭自己不明白。这样阵形,除这种时候有些气势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军中却要苦练好久。
杜中宵其实也说不清楚,后世军中的那些阵列、步伐有其传承,有的是必然,有的是偶然。哪些是必然,哪些是偶然,杜中宵怎么可能分得清?让军中练正步,就是为了检阅时显出气势,以免全是齐步太过于单调。分列式简单一些,就是火枪兵的军阵。从行军阵列到作战阵列或检阅阵列,各种变换。连分列都走不好的军队,行军和作战更加指望不上。
随州练兵是自己摸索,经过了实战的检验,修改之后要成为规范了,当然与以前不同。军队的实力第一是战绩,在实战中的表现,还有就是检阅时的表现。实战中如何前线将领知道,皇帝和朝廷大臣怎么知道?所以大胜之后,会在崇政殿演武,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检阅。
检阅是客观需求,并不是表面文章。以前的禁军也有检阅,真宗时大阅禁军,二三十万大军从城外入城,再从城中出城,就是一次大规模的阅兵。冷兵器改为火器了,检阅的内容当然也就不同了。后世的阅兵杜中宵只有个表面印象,到底应该怎么进行说不清楚,只能慢慢摸索。
今天帅府、转运使司、常平司、州衙等一应衙门搬来新城,杜中宵便搞了一次阅兵。简陋是简陋了些,算是开个头,让新来的官员和百姓开开眼界。
包拯觉得过来的军队的脚步,震得城楼都在颤抖,对身边的杜中宵道:“节帅,随州来的老兵果然不同。这种气势,另处哪里能够见到?仅此兵威,就足以震慑屑小!”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很多事情他想不清楚,一切从简,不然比现在动静还大。比如经过城楼时,应该向上面的官员敬礼。怎么敬礼?军礼应该是什么样子?杜中宵说不清楚。宋军的敬礼,最常见的就是叉手,这是军礼。叉手代表空手,是下级见上级的礼节。同级相见,则为横杖唱诺。横杖表示没有敌意,兵杖在手表示地位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