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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庆也看见了,只见一支由大约二十艘大货船组成的船队正穿过虹桥,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码头驶去,船头上各插着一面红色三角旗,上面写着宝妍斋三个黑色大字,船只的吃水线都很深,运载着沉重的货物。
“我闻到油脂的味道!”莫俊微微笑道。
莫俊曾在宝妍斋做过几个月的账房,对宝妍斋的货物流程颇为熟悉,他知道宝妍斋最重的货物要么是油脂,要么是香料,如果是香料,两岸都会闻到浓浓的异香了。
六人上了虹桥,李延庆用马鞭一指前面的虹桥酒馆笑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喝杯上好的葡萄酒!”
众人听说能喝到葡萄酒,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他们一行六人,除了李延庆、莫俊和杨光,还有三名李延庆的亲兵,原本是种师道在河东道的亲兵,后来跟随李延庆,而且都姓张,李延庆便隐去了他们本名,给他们起名为张虎、张豹、张鹰,是三个极为高大雄壮的年轻汉子,武艺均十分高强。
在汴京大街上出现六个骑马之人,一般是很少见的,除非是军队,或者权贵家丁,虽然他们都穿着普通的布衣,但那种强大的气势还是令街上人刮目相看,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李延庆等人在酒馆前翻身下马,酒馆掌柜和两名伙计迎了出来,掌柜陪笑道:“几个贵客要吃点什么?”
汴京人中午一般去茶馆而不去酒馆,讲究过午不食,但军队在战争时期中午都有一顿加餐,以补充体力,所以大家都习惯中午要吃饭了。
李延庆笑问道:“有什么吃的吗?”
“各种吃食基本上都有,热一热就可以了。”
“有冰镇葡萄酒吗?”杨光一脸期待地问道。
掌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们有上好的京兆葡萄酒,但没有冰镇,现在很难买到冰块了,不过可以用井水冰镇一下。”
“那就用井水冰镇。”
李延庆扔给掌柜一锭银子道:“先来六瓶葡萄酒,其他菜只管大鱼大肉上,尽快一点。”
掌柜捏着沉甸甸的银子,满脸堆笑说:“六位请上二楼靠窗坐,马就拴在门口,各位都看得见!”
众人将马匹交给了伙计,一起向楼上走去,因为是中午的缘故,客人不多,一楼基本上没有客人,二楼十几张桌子,只坐了两桌,李延庆刚走上楼,便有人惊讶道:“啊!是少东主。”
只见一张桌子前的几名客人都站起身,李延庆认出其中一人,竟然是很久未见的洪大志,另外几人也是宝妍斋的账房,众人却认识莫俊,纷纷上前见礼。
李延庆笑着问洪大志,“怎么中午吃饭?”
洪大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两天正好月初轧账,昨晚大家一夜未睡,早上也吃得很少,东主便让我带大伙儿来这里吃午饭。”
“辛苦大家了,请继续吃饭,不打扰各位!”
李延庆一行人坐了两张桌子,杨光四人坐一桌,李延庆和莫俊对坐一张小桌,只片刻,几名酒保如流水般将大鱼大肉端了上来,李延庆吩咐伙计将两盘好菜给账房们送去,众账房连忙起身感谢。
这时,一名伙计端来三瓶葡萄酒,陪笑道:“几位爷,正好有三瓶用井水冰好的葡萄酒,你们先喝,剩下三瓶再冰一冰就送来。”
杨光和三名亲兵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起来。
莫俊给李延庆满了一杯酒,微微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童贯怎么对官人客气起来?或许和我们制作的五十几枚震天雷有关,一直放在郓城县仓库,全被童贯得到了。”
“或许吧!”
李延庆吮了一口冰凉透彻的葡萄酒,细细品味它的醇厚滋味,只能说很勉强,比起矾楼的高昌葡萄酒还是差得远,他笑了笑道:“如果童贯指望震天雷来解决梁山问题,他只能失望,就算把梁山一把火烧光,宋江还可以转到梁山泊中去,八百里水泊梁山,朝廷根本灭不了宋江。”
“官人的意思是说,最后只能招安吗?”
李延庆点点头,“如果方腊造反的声势越来越大,那么梁山就只能招安,毕竟之前双方有过接触。”
“就怕宋江这次开的条件不菲!”
李延庆冷笑一声,“条件再高又有什么用,只要手中没有了军队,宋江就算封为国公也终归是案板上的鱼。”
李延庆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一条糖醋鲤鱼道:“和它一样,任人宰割!”
这时,洪大志等人已经用餐完毕,纷纷起身告辞先走了,洪大志低声问李延庆,“要不要我去给东主说一声?”
“我父亲在这里吗?”
“这几天轧账,他几乎都在。”
李延庆点点头,起身对莫俊和几名亲兵道:“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回来。”
李延庆跟随洪大志下了楼,走出酒馆,李延庆笑问道:“大志还在太学读书吗?”
洪大志摇摇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我连续参加太学的五次内部考试,排名都在五百名开外,一般只有每次前十名的太学生才有希望考上科举,我天赋不够,肯定没有希望了,现在我只去听听朝官的讲座,其他课程已经不上了。”
“那就考太学吧!考上太学,成为上舍一等生,也有机会当官的。”
“少东主恐怕不知道吧!太学已经开始裁人了,王相国废除了城外辟雍,数千名预备生全部取消资格,整个太学的人数将从三千四百人压缩到一千八百人,京兆府学、太原府学、应天府学和大名府学都将缩减一半的学生。”
“为什么?”
“我估计是朝廷财力负担不起了,上次王相国开讲座时暗示过,去年西夏之战朝廷损失太大,加上方腊造反席卷江南,税赋锐减,朝廷的意思是,能减少支出的地方都要削减。”
李延庆心里却明白,针对太学下手恐怕不是财力不足那么简单,王黼针对蔡京的政绩下手才是真正目的。
他笑了笑,“所以洪兄就决定安心留在宝妍斋了?”
“东主待我不薄,不光给我每月五十贯钱的厚薪,还重用我,任命我的账房副总管,这种知遇之恩我怎能不尽心尽力报答。”
正说着,只见李大器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正激动万分地等着儿子归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久别重逢()
李大器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拉着儿子便向院子走去。
李延庆连忙告诉父亲,“爹爹,我还有五个随从在虹桥酒馆呢!包括莫先生,得先安排他们的住处。”
“这个没问题,我在虹桥客栈长包了五间上房,就在虹桥酒馆隔壁。”
李大器回头吩咐一名管事,“罗管事,你去安排一下,莫先生他们在虹桥酒馆吃饭,给他们在隔壁客栈安排三间上房。”
管事答应一声,匆匆去了,李延庆这才放下心,跟爹爹进了客堂,李大器让丫鬟给儿子上茶,叹息道:“自从我听说种师道被罢帅,心中就担心得不行,几天都睡不好觉,我就担心童贯会报复你。”
“童贯是给我穿了小鞋,打发我去齐州赋闲,这次我请假一个月回京,他很痛快地批准了。”
“光请假怎么行,你必须想办法调离。”
“我已经向朝廷申请调离了,估计也会很快批准,童贯要清洗所有种师道心腹,他暂时不敢过份对待我,不过我既然主动提出调走,他是求之不得。”
“好!好!”
李大器一口气说了两声好,又关切地问道:“那你打算下一步去哪里?”
李延庆摇了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去打方腊了,回头我会去枢密院问一问。”
李延庆最担心的是被调去打方腊,目前围剿方腊的朝廷军队都是童贯和高俅派系,与其去打方腊,还不如留在梁山战场,这次他请假回来,就是想找机会在朝廷内活动一下。
“放心吧!你不会去打方腊。”李大器脱口而出。
李延庆一怔,父亲怎么会知道,他刚要询问,只见丫鬟端了两碗茶进来,李延庆又只得暂时闭上嘴,等小丫鬟放下茶出去,李大器这才吞吞吐吐道:“前些天,梁太傅派人请我过去一晤。”
李延庆愣住了,他急忙追问道:“具体是哪里一天?”
“三天前吧!一早他就派人来请我去太傅府上,他很客气,亲自在大门前来迎接我,我们谈了大半个时辰。”
“谈些什么?”
“就聊聊家常,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又向我请教香脂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没有隐瞒,大致告诉他从牛油中提炼出来。”
“然后呢?”
“最后才谈到实质性的问题,他说打算把你调出军队,要么留在朝中为官,要么去地方州县为官,他征求我的意见,我倾向于去地方州县为官。”
李大器见儿子脸色有点不太好,连忙解释道:“现在军队已经完全被童贯、谭稹和高俅三人把持,你是种师道的人,他们都不能容你,这种情况,还是转为文官对你比较有利。”
“这是梁师成说的?”
李大器摇摇头,“他说这是太子的意思。”
李延庆一时沉默了,李大器有点担心,低声问道:“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
李延庆苦笑一声说:“太子也好,梁师成也好,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怕我留在军中被童贯或者高俅拉拢过去。”
李大器沉默片刻道:“我觉得还是跟太子比较稳妥。”
“如果太子被废呢?”李延庆一针见血。
李大器顿时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太子被废的问题,但他是读书人出身,他知道太子被废绝非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会发生的事情,据说这次种师道被罢帅,就是因为被太子所牵连。
半晌,李大器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延庆沉思良久道:“这件事父亲暂时不要过问了,相信我会处理好。”
“好吧!”
李大器点点头,这时,他想起一事笑道:“我给你收拾了一间院子,你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相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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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器所说的院子是指宝妍斋总行的隔壁,一座占地约两亩的宅院,前面和沿街店铺是一墙之隔,但没有开门,进院门有两处,一处位于总行内,是一扇隐藏在房间内的小门,另一处是后门,直接通过一座小码头,有危险发生可以随时通过水路离开。
这也是汴京商人们常用的规避住宅限制的手法,很多商人尽管有钱,但级别却不高,没有资格租住大宅,又买不起动辄数万贯甚至十几万贯的房宅。
当然,对精明商人们而言,与其花十几万贯买房宅,还不如花同样的钱买一处商铺,然后在商铺中偷偷修建住宅,便避开了朝廷对商人们的住宅资格限制。
这座宅子便是李大器利用商铺里多出来的两亩地偷偷修建的住宅,李大器原本是打算给后妻杨氏和女儿住,但他考虑到儿子的实际情况,便将这处宅子留给了儿子。
李延庆快步走进了一间类似客堂的屋子,直接进入里间,推开里间的一扇小门,眼前一亮,一座精致的天井出现在他眼前,在天井的角落里是一块奇峻瘦长的太湖石,旁边种着两株桂花,金黄色的桂花已盛开,天井里馨香扑鼻,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丽人正和两个侍女欣赏刚刚盛开的桂花。
她们都听见了开门声,不由一起回头,丽人看见了李延庆,不由低低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爱郎扑来,李延庆紧紧搂住了怀中玉人,心中也同样激动万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思思会在京城。
“思思是几时进京的?”李延庆低声在爱妾的耳边问道。
郭思思【李师师的本名,嫁人则弃艺名】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个侍女,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离开爱郎的怀抱,一双深情的美眸充满了热切,她娇媚地给爱郎递去了浓浓的相思眼波,小声说:“前两天才到京城。”
这时,两个侍女知趣地离去,还特地关上了天井的小门,思思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扑进爱郎的怀抱,柔臂搂住他的脖子,李延庆也紧紧拥抱着她,两人用热吻将心中无尽的相思尽情地倾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思思闭着双目伏在爱郎怀中,她还在地体会着突然来至的幸福,李延庆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笑道:“我还打算过两天去江宁看望你!”
思思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深潭般的美眸里露出一丝幽怨,低声道:“那年初呢?西夏回来后怎么没想到去江宁。”
李延庆心中一阵歉然,“是打算去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