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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佑沉吟一下道:“其实这个李冬冬并没有完全给你说实话,他之所以不想开茶馆,是因为他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钱投到一票私酒的黑市买卖上去,结果私酒被官府扣押没收,几个当事人吃了官司,李冬冬赔得倾家荡产,茶铺也典卖了,他走投无路才想去做牙人,我是怕他拿了我的钱去还债,所以才没有答应借钱给他。”
“他外面还欠债吗?”李延庆也略略有点吃惊。
“有没有欠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人,不过庆儿觉得他可行,那也可以试一试。”
李延庆沉吟一下道:“我就担心他在京城究竟有没有路子?”
李文佑微微一笑,“这个倒不用担心,他岳父是个牙人,路子很多,这次他回乡买药,就是他岳父的委托,只是他岳父恨他不成器,一文钱也不肯借给他,我之前已经派人去京城摸过他的底,他倒没有说谎,只是怕人笑话,才不肯提他岳父之事。”
李延庆心里有数了,看来族长和自己不谋而合,也是想用李冬冬这条线,所以才会派人去摸他的底。
李延庆又想起那晚族祭之时,族长故意不理睬李冬冬,就是在吊他呢!看来族长也是个老奸巨猾之人。
想到这,李延庆微微笑道:“族长,我再提一个建议。”
“你说,我听着。”
李延庆缓缓道:“不如我们就这件事开一个商行,我和族长出本钱,李冬冬按他的路子折算入本,三家各占份额,即使亏了也以本钱为上限,盈利了则按份额分利,另外再招几个族人办事,他们的开支就作为费用扣除,等生意做大了,再从利润里面拿出一部分帮助族人读书救济之类,族长觉得如何?”
李延庆说的就是公司制度了,只是用一种通俗的话描述出来,李文佑听懂了,便点点头笑问道:“庆儿有多少钱?”
李延庆取出交子卷放在桌上,“这是大名府洪登记银铺的交子卷,里面有两百两银子,算是我投的本钱。”
李文佑很惊讶,两百两银子,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就算孝和乡也没有几家拿得出来。
李文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以一千贯为本钱,我另外再补八百足贯,我占五成份额,庆儿三成,李冬冬两成。”
李延庆想了想道:“李冬冬的两成太少了一点,调动不起他的积极性,我索性再让半成给他。”
“你不用让!”
李文佑果断地说道:“我再让一成给他,我四成,庆儿三成,李冬冬三成,就这样定了。”
商行的框架和股份虽然敲定,但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斟酌,比如财务、物资流通、经营范围、供销权限等等,这些东西从古至今都是一脉相承,只是说法不同。
尤其这里面还涉及到李冬冬岳父,李冬冬打算借助他岳父的门路做生意,那么他岳父在这里面又怎么算计利益?
李文佑是极为精明之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和李延庆的钱打了水漂,有些事情他必须向李冬冬确认清楚,一点都不能含糊。
当天晚上他便派人去给李冬冬送信李冬冬第二天来见他。
不过有一件事,李文佑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文贵,李氏家族的产业都是掌控在李文贵手中,而这个生意他不想让兄弟插手进来。
......
李大器自从带儿子去给亡妻扫了墓,他的一桩心事便落地了,不过他还是想把妻子的墓迁回来,从前是丁家太强势,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开始逐渐翻身,无论如何,他不能接受妻子葬在娘家墓园的现实。
李大器心如明镜,他知道丁家的态度开始转变,根本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如果想把亡妻的墓迁回来,他还得靠儿子才行。
虽然李大器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但不和儿子商量一下,他心中就像猫爪一样难受,李大器便来到儿子房中。
李延庆正在伏案做功课,他们放假十一天,正月初七就要上课,师父姚鼎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书法写字,前些日子李延庆忙着写书,把功课耽误了,眼看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他也不得不拼命赶功课。
“庆儿,爹爹有件事想和你商议,耽误你一会儿时间。”
“没事,爹爹进来吧!”
李大器推门进来,见儿子正在伏案写字,姚鼎很看重学子的书法,在书法上抓得很紧,学子们放假的功课也主要是书法,尤其象李延庆这种重点的学子,想随便写几十篇糊弄交差,绝不可能。
李大器站在儿子旁边看了片刻,不由暗暗点头,和刚入学时相比,儿子的书法已大有进步,考举人已经没有问题了。
再看所写的,竟然是《吕氏春秋》,李大器不由一愣,《吕氏春秋》很生僻,连他都不熟,儿子怎么会想到默这个,这是姚鼎的要求?
李延庆没有抬头,但他知道父亲的疑惑,便一边写,一边解释道:“这不是师父要求,别的学子写《论语》或者《孟子》,师父觉得我没有问题了,便随便我写什么,上次童子会我们差点栽在《吕氏春秋》上,所以我想把这课补上。”
“原来如此,那你写吧!我们改天再说。”
“爹爹有什么事?”李延庆放下笔笑问道。
“我在想,咱们得把你娘的墓迁回来,咱们家有三亩祖地,有一亩地的风水还不错,我想把你娘葬在那里,百年后我也可以和你娘葬在一起。”
“既然如此,爹爹就去给丁家谈这件事吧!”
李大器犹豫一下道:“我就怕我去说,丁家不买帐。”
“爹爹是怕见到大姨娘吧!”李延庆笑嘻嘻道。
李大器脸一红,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别再胡说八道,爹爹心里只有你娘一人,绝不会再娶。”
李延庆见父亲有点恼了,便收起玩笑之心,想了想道:“行军打仗讲究上中下三策,咱们把娘的棺木迁回来,也要讲对策。”
李大器精神一振,“哪三策?”
“上策是据理讨要,如果爹爹出面没有用,那请族长帮忙讨要,一般而言,应该问题不大了,可如果连族长出面都不行,那我们只能用中策。”
“那中策呢?”李大器又连忙问道。
“中策就是告官,由知县判决,刘知县是讲礼仪之人,这种有违人伦之事,他不会不管。”
“如果丁家撒泼不肯执行官令,坚决不答应,最后知县也无可奈何呢?”李大器有点担心,如果中策也失败,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就只能下策了,用非常手段来利诱或者逼迫丁家答应,不过孩儿相信,这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用到下策,家主出面便可以办到。”
李大器点了点头,他也下定决心,这几天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族长好好谈一谈此事。
这时,李延庆倒想和父亲说一说和李冬冬开商行之事,虽然父亲没有经验,但有族长拿主意,父亲跑跑腿总还是可以的。
“爹爹,还有一件大事,虽然还没有谈成,但孩儿想让爹爹先了解一下,等后天我们再一起去李冬冬家。”
第五十三章 意外收获()
潜山村虽然名称上有个‘山’字,但实际上和山没有一点关系,也是位于平原之上,潜山村在李文村西面,两村相距约两三里,隔着大片麦田相望,是一座数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其中李氏族人约有八户。
李冬冬便是潜山村李氏族人中混得最好一个,他二十岁便跟随一个同村人去了京城,最初在京城酒馆里当酒保,他聪明好学,人又机灵,五年后便用攒下的钱在城外汴河码头边上摆了一个茶摊。
又过几年由茶摊变成了茶棚,一名牙人见他聪明能干,便把女儿嫁给他,两口子起早贪黑,苦苦经营着小本生意。
不过李冬冬一心想挣大钱,便铤而走险,拿出全部积蓄去投资私酒买卖,不料私酒被官府没收,他也倾家荡产,连苦心经营了七八年的茶棚也被迫典卖给了别人。
李冬冬走投无路,只得帮岳父跑腿,挣点辛苦钱养家,但他并不甘心失败,眼看已经摸到门路,岳父也同意他入行做生意,可就是没有本钱,他只得到处借钱,但没人肯借这么多钱给他,直到他遇到了李延庆。
初五一早,李大器父子便骑着毛驴,沿着田埂小道向数里外的潜山村而来,今天李冬冬家请客,昨天了请帖,李大器父子接受了邀请前来做客。
新年一过,空气中就有了一丝暖意,覆盖在原野上的白雪已经融化,只有背阴处还剩下一点点,但也无力抵抗暖风的侵蚀,一天天缩小褪去。
就连小沟渠内的薄冰也开始有了消融的迹象,水面上的薄薄一层冰已经让人不敢踩下去。
田埂两边的麦田已露出了青苗,给光秃秃的田野里披上一层浅浅的绿色,一眼望去,满目的嫩绿色,使人眼睛不再感到枯燥,颇为赏心悦目。
李大器阴沉着脸,显得有点不情愿去赴宴,他还没有完全消化儿子这两天给他灌输的生意经,他是读书人,哪里会做什么生意,偏偏儿子赶鸭子上架,若不是族长是这个生意的主导,他才不干,一个月挣五六贯钱他就心满意足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眼看快要到村口,李大器没好气道:“假如李冬冬要单独和我谈生意,我可不睬他,要谈你去和他谈。”
李延庆笑道:“爹爹今天只要做一件事,在一份合作契约上签字画押,具体族长会安排,其他爹爹就不用担心了,吃好喝好,咱们晚上回家。”
“那你做什么?”李大器瞪了儿子一眼问道。
李延庆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袋笑道:“我要赶功课呀!后天就要开学了,我还有一大堆功课没做呢!”
儿子顷刻间便从商场老江湖变成了天真的小学童,李大器虽然早已经习惯,但他有时候还是有点糊里糊涂,他们父子之间到底是谁做主?
不多时,父子二人来到了李冬冬家,李冬冬家也修了六七间砖瓦房,村里算是富裕人家,虽然他是三兄弟中的老小,但父母却和他住在一起,平时他在京城,父母便住在他的房子里。
“二叔终于来了,欢迎!欢迎!”
李冬冬和老父亲亲自来村口迎接,虽然他父亲已六十余岁,但辈分上却和李大器同辈,两人称兄道弟,一路向不远处的家门走去。
“大侄子,给你庆弟找间屋子做功课,他再不赶完,后天就要挨板子了!”
李冬冬满脸堆笑,“二叔,看你这话说的,庆弟可是童子会的魁,全县第一,师父怎么舍得打他的板子。”
“不打不成器,你就是小时候经常被爹爹打,现在才有出息!”
李大器颇会说话,说得李冬冬父子眉开眼笑,四人说说笑笑走进院门,李大器去主堂吃茶,李冬冬却领着李延庆去内房做功课。
找了个机会,李冬冬千恩万谢地对李延庆表达了感激之情,要不是李延庆替他牵线搭桥,他怎么可能得到这次翻身的机会。
虽然族长只给了他三成的份子,但他也想通了,他给岳父跑腿永远只是跑腿,他就算给岳父赚再多的钱,也只能得一点辛苦费。
但和族长做,他却是东主之一,只要生意做大,利润的三成也足以使他财致富。
“庆弟,我昨天和族长谈过了,各种细节都已敲定,今天就可以签约,以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李延庆翻了翻白眼,这话怎么说来着,李冬冬连忙陪笑道:“只是和老弟开个玩笑,以后我们同舟共济,共同致富!”
这还差不多,李延庆又问道:“这趟药材生意还赶得上吗?”
“没有问题,我这次收购得早,只跑了永济乡就把岳父的药材收全了,再跑跑其他几个乡,几天就能搞定,而且族长还答应用家族的货船替我运货,运费上能省不少,下个月河水解冻就可以出了,这一次我们至少能赚三百贯。”
“那以后呢?”
李延庆更关心长远的打算,这可是他父亲的长期饭碗,得结实了,他又追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有!”
李冬冬搓着手,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眉开眼笑道:“昨天我和族长商量过,我们以后可以做粮食生意,汤阴是产粮大县,麦子和谷子价格都比京城便宜一倍,如果直接从农户家收麦,还会更便宜,运到京城卖给行头,扣去各种税和费用,至少是两成的利润,利润虽然没有药材多,但好在安全稳定,朝廷鼓励的,多跑几趟,一年就可以把本收回来了。”
嘴上说着,李冬冬眼睛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目光也变亮了,仿佛一堆堆铜钱在他眼睛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