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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下午申时末的样子,李凤梧便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出了临安城,两米出头的黑炭骑着高头大马,着实有些威势。
李巨鹿走后,李凤梧便换了官服,在梧桐公社静待刑部或者大内来人。
陈伸去面圣,以他满面血污的状态,赵昚哪怕再忙也会见他,只要一见陈伸,这件事情就注定要摆上朝堂,成为隆兴元年末的一件大事。
也趁着这个时间,李凤梧再一次捋了一遍今日之事。
目前无法判断陈伸究竟是被谁授意如此行事,但只有三个人有嫌疑:赵惇、赵愭,汤思退。
汤思退贵为相公,居庙堂之高远,自己区区一个承事郎在他眼里纯粹没有任何威胁,就算因出使金国一事导致他有怨,也不会因此费尽心思摆这么一个死局给自己,基本可以排除。
赵愭和赵惇都有可能。
一则因为浅墨,一则因为耶律弥勒。
不过根据赵云兆的消息,应是赵惇,李凤梧相信赵云兆不会骗自己,他好歹也是宗室子弟,临安又是他主场,必然有手段知道一些自己无法获知的消息。
但钱象祖明显是赵愭的人。
这件事只能说陈伸算计得极其周密,知晓赵愭和自己也有矛盾,那么钱象祖等人必然会推波助澜,也就是说,这件事变相的成了赵惇和赵愭两兄弟联手对付自己。
如果所料不差,此时太学事件已经散布向临安所有官员圈子,估摸着明天会有一大堆弹劾、治罪自己的奏呈报送中书省、甚至于直接送达官家。
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和陈伸对质时,坚持观点:自己没有动手打陈伸,李巨鹿也没有动手打陈伸,陈伸的伤是在自己和太学生冲突中无伤的,属于意外。
咬死不承认这一点,如果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还有点良心,据实佐证当时的情况,那么这件事就还有一线转机。
这就要看赵恺了,他要是聪明,应该会去走赵云宸的关系,程大昌颇有正直风骨,大概会中立据实所言,至于苟悦那就没办法了。
只是有点不明白,赵云兆为何会刻意提到汤思退。
李凤梧思忖间,果然大内来人了,宣承事郎、太学生李凤梧进宫面圣。
李巨鹿骑马缓步走出临安城门,行了两百来米,李巨鹿勒住马缰,回首望临安。
小官人,我李巨鹿不仅是李家最好的奴仆,也能对得起义兄这两个字,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因此事阻断仕途。
只求那一日,我能唤你一声,凤梧。
小官人吾主。
凤梧吾弟。(。)
第二百二十二章 垂拱殿对质()
垂拱殿中,因陈伸大祭酒有伤,赵昚刻意赐座,甚至让人为其泡了杯福建送过来的武夷贡茶,这待遇真是好到没边了。◇↓
可越是如此,陈伸的心里越是咯噔。
赐座这种事,只有当初的陈康伯和一些上了年纪的宗室王公,自己有伤在身,官家体贴,倒还是可以理解,可是赐茶这种事情,和赐宴一般,那真是皇恩浩荡。
心里开始活络了,莫非官家这是在提醒自己?
而且陈伸还注意到个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家仅是宣召了李凤梧、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却没让人通知刑部。
这是否意外着官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官家看重李凤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今日这个局一旦套死,李凤梧不说流放,少不得要革除官籍,也不说永不录用,至少一两科的科举无望。
如今官家励精图治,对人才的渴盼之心深重,此时如此待自己,是不是在暗示自己,给李凤梧留条活路?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有点棘手了。
转念又想,此局已经布成,就算自己现在顺着官家心意,愿意大事化小,恐怕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这个局到了现在的地步,已不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官家一个人说了算。
陈伸只得暗叹一声,脖子一挺,硬撑吧,就算事了之后官家要秋后算账,自己也认了,只望恭王赵惇不要忘记了当初的诺言。
有太监进殿,“大官,承事郎李凤梧在殿外候宣。国子司业赵云宸、苟悦,国子参承、太学祭酒程大昌在外候宣。”
赵昚挥挥手。
片刻后李凤梧一干人等进殿,行礼。
赵昚沉着声,看不出情绪的道:“都免礼吧,宣召几位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清楚。不用朕赘述了吧?”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昚又道:“事情经过朕已听陈祭酒说过,但朕躬治朝政以来,深明兼听明偏听暗之理,此事还需要听一下你们的说法,李凤梧,你有何话说?”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无视自己的陈伸,这才朗声道:“臣不知陈祭酒如何言状,但臣自认问心无愧。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臣于太学中的确顶撞了陈祭酒,也因一时愤慨拉了陈祭酒,但臣绝对没有打伤陈祭酒的想法,更没有如此十恶不义的行径。”
陈伸冷笑一声,“承事郎的意思,是某自己摔倒的咯?”
李凤梧毫不示弱,“是时我只是拉了陈祭酒一下。却被钱象祖等人一拥而上,继而大乱。然后陈祭酒就莫名其妙伤了,是否是摔倒,亦或者是有人有意为之,陈祭酒身为当事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
陈伸拂袖而起,“笑话。我陈伸虽然瘦弱,可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摔倒,若是依承事郎之言,有人有意为之。那也是你记恨某要将你除落学籍而有意为之!”
李凤梧耸耸肩膀,“你高兴就好。”
陈伸顿时被噎住,搞得好像你李凤梧不屑与我对质一般,倒显得你清者自清了,正欲出言雄辩,却被官家挥手打断,“程祭酒,被打伤的太学生们怎么样?”
程大昌清了清嗓子,答道:“回官家,事发时除去李凤梧,尚有钱象祖、杜回等七位太学生参与其中,其中杜回伤势最重,左手胳膊骨折,另有两人也有骨伤,已让官医治疗,对明年的春闱恐怕影响不小。”
赵昚沉吟,一时间没有说话。
垂拱殿内霎时寂静。
良久,官家才再次问道:“陈祭酒和李承事郎各执一词,朕一时无法分辨,事发时你们都在现场,应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同时点头。
陈伸心里却郁闷无比,自己先前说了那么多,竟然和李凤梧这么几句话一样轻重,真是让人好生憋屈,难道自己一个堂堂三品祭酒,还不如区区一个承事郎?
赵昚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且一一说来,赵司业,你先说罢。”
这是要挨个对质了。
赵云宸先看了一眼陈伸,再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开口说道:“昨日陈祭酒便说过,今日要去三学检视学业,上午去的宗学,原定计划下午太学和武学,在太学中检视学业中,陈祭酒随意抽取太学生员笔记察看,发现承事郎李凤梧字迹拙劣,便问太学博士梁钞……最后一团混乱,陈祭酒究竟是怎么受的伤,臣就不得而知了。”
陈伸讶然,旋即醒悟,赵云宸这是被人打点了。
不由得暗自惊心,李凤梧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他竟然能将手脚伸到国子监司业身上,为何之前没有一点迹象?
下午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一两个时辰,李凤梧竟然就走了国子监司业赵云宸的关系,陈伸不得不惊心,按理说赵云宸作为自己的下属,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他都应该帮自己说话。
他现在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最后一句不得而知,却给李凤梧留下一条活路:旁观者不得而知,当事人各执一词,李凤梧完全有机会将殴打自己的罪名改成意外冲撞致伤。
殴打和意外冲撞,这两者之间的惩处轻重之差大了去了。
苟悦听到赵云宸如此说,也有些意外,旋即想到李凤梧叔公张浚,以为是张浚在朝中的势力比如张杓为李凤梧出了手,并没有往深处想。
而官家赵昚而和苟悦的想法一般,不由得很是意外,张杓不是参过李凤梧,怎么还会帮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昚是谁都不信。
既不相信陈伸所说,李凤梧狂悖至极挟怒殴打于他,也不相信李凤梧所言陈伸是意外受伤,又问苟悦,“苟司业,你所看情形若何?”
苟悦立即爽快的道:“臣今日和陈祭酒以及赵司业到太学检视学业,冲突之因着实是承事郎李凤梧恼羞成怒,一把拽倒了陈祭酒,之后钱象祖等人见到祭酒倒地,纷纷冲上来阻止承事郎,不料门外忽然窜进来一条恶汉,混乱中,臣似看见李凤梧以桌腿敲中了陈祭酒的头部。”
陈伸笑了,苟悦还算不错,有点眼力。
李凤梧哂笑一声,好一个颠倒黑白。
赵昚微不可见的皱眉,赵云宸和苟悦两人的供述让事件越发扑簌迷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锁足()
很多时候,当我们看到昏君崇信奸臣惑乱江山的时候,大多会说此天子太笨,这点眼力都没有,你宠信的那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坏蛋啊,比如赵构你眼瞎啊,秦桧这么奸的人你都看不出来?
然而当真正置身在事件当中,才会知道认清一个人有多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间要认清一个朋友都很难,何况作为皇帝要认清脸上永远戴着面具的臣子。
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忠臣,也从来不缺奸臣。
但作为皇帝,要辨清忠奸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在一些皇帝的眼中,他的臣子没有奸的,只是谋求不同手段有异。
是以赵昚此时看来,站在自己眼前的臣子没有奸臣,只是他们的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才引发这种种矛盾,继而将自己牵扯进来。
所以谁的话都不能轻信,谁的话也不能不信。
赵昚沉吟了一阵,才问道:“打人的李巨鹿何在?”
李凤梧正欲应声,却听得苟悦出声道:“回官家,承事郎的恶仆李巨鹿已畏罪潜逃。”
赵昚怔了下,李凤梧出了记昏招啊。
李凤梧也怔住了,你妹,原来对方在监视自己,竟然给巨鹿罗织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苦笑着道:“回官家,巨鹿并非潜逃,而是臣遣他回建康办点小事,办完之后即刻返回临安。”
这是事实。
赵昚毕竟是中兴之主的胚子,当然猜得出来李凤梧想干嘛,到了这个地步,要想自救只能去请咱们的张枢相,可问题是张浚没有自己的宣召,他有什么借口回临安?
赵昚对此是有点不满意的。守备两淮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岂能因此耽搁,但转念一想,宋金两国正在谈判,张浚稍微走动一下似乎无伤大碍。
点了点头,“朕且信你一次。”
这便是暂时不缉拿李巨鹿的意思了。
陈伸不干了。“官家,承事郎分明是借口,那李巨鹿定然是畏惧潜逃,不速速捉拿于他,怕是又要出一个宋江方腊。”
李凤梧冷笑一声,“官家治下山河清明,陈祭酒此言岂非是说官家失德?”
大凡有民间起义,总是要说皇帝失德之错,如果李巨鹿成了宋江方腊。这不啻于给赵昚脸上一巴掌,李凤梧敏锐的抓到这一点反驳。
赵昚冷哼一声。
陈伸吓了一跳,慌不迭辩解,“臣没有这个意思。”
赵昚挥挥手,“此事还需多方调查,不宜妄下定论,传朕旨意,李凤梧锁足梧桐公社。调禁军看护,非朕旨意不得离开。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梧桐公社。”
陈伸急了,“官家,此事罪证确凿……”
一旁的谢盛堂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好,咳嗽了一声,陈伸猛然醒悟,慌忙收声。
赵昚看了一眼谢盛堂。却并没有怪罪于他。
又道:“朕会派皇城司负责调查此事,如此,诸位卿家请回吧。”说到这里,却看了一眼李凤梧,眼里的意思是你留一下。
陈伸大是不甘心。程大昌却释然了一下。
不过有人却很不识趣,“官家,此事应移交刑部为妥。”按照常理来说,皇城司一般不负责审案的呀……
赵昚哦了一声,反问道:“苟司业是认为皇城司办不了这事?”
这件事还真不能信任刑部或者临安府。
皇城司就是南宋的特工组织,职责与明朝锦衣卫相近,但在历史上却没那么知名,所造成的祸害也远远不如,主要是皇城司只负责侦察,一般不管具体的案子,从而不能侵害有关司法机关。它逮捕的人犯,一般都要移送临安府处理,自己没有审判权和监狱,这样枉法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
皇城司比起刑部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