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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兄如此盛赞居正,居正实在惭愧,有负年兄。”张居正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居正此疏幼稚不堪,呈递之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两年前,张居正将此奏疏上呈后,心中满怀期望,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很,当时的张居正,深深的相信,自己这一封奏疏,肯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嘉靖帝眼前一亮、叹为观止。。。。。。上呈完奏疏,回到家,张居正都一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准备着被嘉靖帝召见后如何表现。。。。。。但是,一天过去失望一天,一月又过去失望一月。。。。。。很久之后,张居正才接受了奏疏石沉大海、没能溅起一朵浪花的事实。
“叔大当得。”
杨继盛拍案而起,“此绝世之奏石沉大海,非是叔大言之不当,而是叔大地位太低,人微言轻而已。如今朝政之危局,两年前叔大便已看透,宗室、人才、官僚、军备与财政,如此五大难题,叔大一语道破。如此,敏锐之见识,如此治国之韬略,叔大还言自己拙于政务乎?!”
第九百六十章 语惊太岳()
“拙于政务?呵呵,以愚兄之见,叔大满腹治国韬略,称汝为政治天才亦毫不为过。”
杨继盛俯视张居正,目光锐利有神,如漆黑夜幕中亮起的篝火一样,声音慷慨。
“多谢年兄盛赞,居正愧不敢当。”张居正惭愧的摇头一笑,抱拳向杨继盛道谢。
杨继盛情绪慷慨激昂,宛若一锅沸腾的铁水,张居正则波澜不惊,如湖水一样平静。
此刻,两人宛若处在两个季节,一个在盛夏的艳阳里,一个秋末黄昏后。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更显叔大城府之深。”杨继盛话题又回到了这里。
“年兄。。。。。。”张居正一脸无奈状。
“叔大满腹韬略,如此政治天才,对于子厚弹劾一事,仅有此见乎?盛,可不信。”杨继盛敲了敲桌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缓缓的摇了摇头。
城府?
不
我只是看的更清、看的更远了些。
张居正毫不避讳杨继盛的目光,一脸坦然,缓缓的摇了摇头,“居正确实仅有此番认识,愿闻年兄高见。”
“呵呵。。。。。。”
杨继盛动了动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叔大,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居正愚鲁,还请年兄解惑。”张居正双手抱拳,一脸诚恳的说道。
杨继盛不言不语,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张居正平静的与杨继盛对视,面色如旧。
一秒
两秒
三秒
两人对视了三秒之后,杨继盛笑了,“呵呵,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你不愿说就算了。”
张居正一脸苦笑。
“隔靴搔痒。。。。。。”
杨继盛端起茶杯,用茶盖不缓不慢的刮了两下,品了一口,然后没头脑却又意有所指的道了四个字。
闻言,张居正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瞬而已,下一秒张居正脸上就又成了波澜不惊。
杨继盛一直在紧盯着张居正了,张居正虽然表情调整的很快,但是还是没有逃过杨继盛的眼睛,目睹此状,杨继盛嘴角不由扯起一抹笑容。
“叔大,可曾深思,缘何汝的奏折石沉大海?缘何子厚弹劾了一个西城兵马司指挥赵大膺,又出来了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新任西城兵马司指挥高博泰,如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为何?”
杨继盛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居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道,声音复又磁性。
张居正沉默了两秒,正欲开口。
却听得
杨继盛又抛出了一个有一个问题。
“沈炼缘何被廷杖加身、牢狱贬谪塞外?!”
“夏首辅又因何而死?!”
“庚戌之乱又因何导致?!”
“如今整治危机,又是谁用青词华章给圣上渲染了一幅歌舞升平?!”
。。。。。。
随着问题的抛出,杨继盛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红了起来,声音也原来越大了起来,脖颈上的青筋也越来越鼓了起来。
在杨继盛如此一番问题的轰炸下,张居正脸色不复以往的波澜不惊了,听到沈炼这个问题时,张居正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再往下听到夏首辅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居正就彻底坐不住了,等到杨继盛抛出庚戌之乱、青词华章时,张居正就忍不住离席而起了,紧张小心的看了一眼窗外。
远看一番之后,张居正兀自不放心,又快步走了两步来到窗前,往外看了一遍。
“咳咳,不知不觉,这夕阳都已经西下了,是居正招待不周了,都忘了准备酒菜了,年兄稍候,待居正出去吩咐下人准备些薄酒小菜来,咱们边吃边聊。”
张居正咳嗽了一声,为掩饰刚刚的失态,做出一副突然发觉天色已暗的样子。
未等杨继盛回应,张居正就又快走两步来到门口,走到院子里,四处察看了一番,这才向着外面大声喊道:“游七,游七。。。。。。”
很快,外面便进来了一位年纪与张居正相仿的男子,个子不高,但是很结实,一身的腱子肉,显然是一个练家子,不过却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从他一双机灵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位头脑活泛、机灵的。
这人便是游七,他是张府管家,又是张居正常带的随从。
“少爷,您找我。”
游七来到张居正跟前后,弯着腰说道。
“你去让后厨做几道拿手小菜,速度要快一点,顺便再送两壶酒来。”张居正吩咐道。
“好的少爷,小的这就吩咐后厨。”游七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安排。
“慢着。”张居正叫住游七。
“少爷。”游七转过身,低着头凑近张居正。
“你在院子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待会后厨送来酒菜的时候,你拿进来就是了。”张居正伸手指了指院门,低声对游七说道。
“少爷您放心,有小的在,便是一个雀儿都不会靠近书房。”游七低着头小声回道,声音透着自信。
“嗯,去吧。”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游七离开,对于游七办事,张居正是再放心也不过了。
游七与张居正年龄相仿,是跟张居正一块长大的,从小时候的伴读,到长大了一同进京赶考,游七一直都在张居正身边了,深得张居正信任。
而且,游七这个人办事认真,尽职尽责,对张居正忠心耿耿,最关键的是游七很会领悟张居正的意图,让张居正用起来,如指臂使,很是得心用手,省时省事省心省力,由此游七就成了张居正的绝对心腹。
等到游七出去后,张居正这才放心的转身走进了书房。
看到张居正走进来,坐在那品茶的杨继盛,目光中散发出四分赞叹三分嘲笑还有三分失望。
谨慎示好,但是谨慎的过头了。
自己不过抛出几个问题,张居正便坐立不安,如惊弓之鸟一样了。呵呵,怪不得张居正上了一封奏折,石沉大海之后,便再也没有上过奏折了。
太过小心了。
一次失败之后,便蛰伏如鼠虫,勇气俱无。
杨继盛在心里不由的摇了摇头。
第九百六十一章 共襄盛举()
水煮花生米、小葱拌豆腐、手撕烧鸡、糖醋运河鱼、西湖牛肉羹,如此四菜一汤外加一壶苏州小酒,很快就由游七送进了书房,送完酒菜后,游七告退关好房门,去了院外守着。
“薄酒小菜,还望年兄莫要嫌弃。”张居正执起酒壶给杨继盛倒了一杯,笑着说道。
“酒无所谓,菜亦无所谓,只要有叔大在桌,对盛来说,便是一场盛宴。叔大,请。”
杨继盛微微扯了扯唇角,语气半是玩笑半是真诚,说完后端起酒杯敬了张居正一杯。
“年兄打趣居正了,居正岂敢。。。。。。年兄请。”张居正双手捧起酒杯,敬向杨继盛。
“请。”
两人对饮一杯,饮毕后翻转酒杯,酒杯空空如也,未有一滴残酒留下。
“呵呵,叔大,其实,你越有城府,盛越是心喜。”饮完酒后,杨继盛话音突然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居正,眸子里闪着一丝琢磨不透的光泽。
“呃,年兄何出此言。”张居正错愕道。
“呵呵,若是叔大书生意气、暴虎冯河、胸无城府的话,盛,今日也就不会来了。胸有城府,方能成事;意气用事的话,恐怕就难以成事了。”
杨继盛起身,拎起酒壶给张居正倒了一杯酒,呵呵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张居正闻言,眼皮子又跳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成语——图穷匕见。
接下来,杨继盛就该道出此行的目的了。
其实,不用杨继盛开口,张居正心中已经隐约猜到杨继盛此行的目的了,如果杨继盛只是单纯的跟自己探讨朱平安弹劾高博泰一事的话,张居正也就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临薄冰,让游七把守院子,防备隔墙之耳了。
那可是。。。。。。
杨继盛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张居正心都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叔大,你说是不是啊。”杨继盛举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居正。
“呵呵,年兄说笑了,来,年兄尝尝这道鱼,这鱼是府里的下人今天刚从通惠河里打出来的,鲜活无比,肉质极佳。”张居正举杯同饮后,敷衍的说道。
杨继盛嘴角勾起,目光紧紧的看着张居正。
“咳咳,年兄不吃鱼,如此看着居正为何啊?”张居正咳嗽了一声。
“盛越看叔大,越发觉得今日来找叔大,没有去找元美,是找对了。”
杨继盛似笑非笑道。
元美?!
张居正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起来了,杨继盛说的是王世贞啊,那个跟朱平安走的很近的同年进士,同为老师徐阶的学生。
说实话,当初朱平安、王世贞还有那位张四维一同前来老师徐阶府上拜谒的时候,自己对王世贞的印象是最深刻的,其次是张四维,最后才是朱平安。
一方面是年龄,还有一方面则是通体气度了。
没办法,谁让朱平安年龄最小,又一身土气和憨厚劲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则是更多关注朱平安了,至于王世贞和张四维,自己关注的相对要少一点。
王世贞的话。
虽然他与李攀龙等人诗文唱和,又结成诗社,对外以“后七子”自居,这段时间名噪一时,在圈子里名气很大,但对于自己来说,则吸引不了多少注意力了。
诗名文采。。。。。。
能治国平天下吗?!
杨继盛刚刚所说的书生意气,大约说的就是王世贞吧,不过,这些心里想法,张居正并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谦虚的笑着,敷衍道:“元美至京未久,便与李大人、徐大人等人结成诗社,声势浩大,俨然诗坛之首,才名远胜居正;居正至京数年之久,蹉跎至今,年兄此言是安慰居正了。。。。。。”
“呵呵。。。。。。叔大心中已有定论,何必敷衍杨某呢。”杨继盛自斟自饮了一杯,扯了扯嘴角,笑容微冷。
这话有点硬。
一时间,张居正不知如何接。
“盛不及叔大城府,也就不与叔大绕圈子了,今日我来找叔大,是有大事相商。”
杨继盛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声音很是干脆利索的说道。
大事相商。。。。。。
张居正闻言眼皮子又忍不住跳了一下,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出杨继盛此行的目的了,可是此刻听杨继盛开口说有大事与自己相商,张居正仍然忍不住心悸。
杨继盛的大事,可是要命的事。这一刻,张居正真的很想关门送客。
你说王世贞是书生意气
其实
你何尝不是比王世贞更大的书生意气呢。
时务。。
大势
你看了吗?!
此时万万行此大事的时候,老师徐阶身居内阁,尚且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你我又如何逆大势之所趋。此时,正是要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待时而动的时候,行此大事,岂非自寻死路、自毁前程。
年兄啊,年兄,你书生意气也就罢了,何苦来拉我呢。
张居正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方才我言子厚是隔靴搔痒,其实,叔大的上疏又何尝不是隔靴搔痒呢。”杨继盛根本不容张居正拒绝,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慷慨声道,“子厚第一次弹劾赵大膺,第二次弹劾高博泰。。。。。。此皆是跳梁小丑罢了,像他们这样的跳梁小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