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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舜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将云萝抱起,带着她向东陵外的马车停靠之处飞掠而去,沉声道:“没有人看见,你不用担心。”
云萝被他横抱而起,身子轻飘飘离地,耳畔风声呼啸,早已吓得玉容惨淡,她紧紧合上双眸,慌乱之中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胡乱扣住他的礼服前襟,低声说:“我、我自己能走路……”
祁舜仿佛没有听见她小猫般温柔的低语,舒展双臂让她依偎在自己胸前,说道:“别怕,我不会让你跌下去。”
云萝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心头懵懵懂懂,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举止,一时间不由面泛潮红、呼吸急促起来,她额头微带汗珠,发间却散发出一种淡雅的清幽香气,'奇Qisuu。com书'显出一种奇异的娇柔姿态。
祁舜似乎并没有发觉她的尴尬心思,带着她回到东陵驿馆内,直至医官闻讯赶来才离开。
云萝在东陵驿馆内歇息了一阵,日暮时分渐渐舒缓过来,她觉得房间内气闷,独自走到院内一株梧桐树下,抬头遥望天际暮色。
黄昏时东陵下过一场雨,院内弥漫着一阵新鲜泥土的芬芳气息,梧桐枝头一片新生的嫩叶被春雨浸湿,茎叶不堪负重,随着晚风飘下枝头,恰好落在云萝的绣鞋面上。
云萝弯腰将那片落叶拾起,自言自语道:“难怪古人诗中曾有‘梧叶落山路,杏花明驿墙’之句,原来春天杏花开时真的有落叶,”她将叶片轻轻放回梧桐树根处,说道:“只是现在绿叶落下枝头,未免早了一点,实在可惜。”
她尚未站起,听见一个冷肃的男子声音道:“落叶归根,本是自然道理,何必如此惋惜?”
云萝闻声抬头,院内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立着一个风姿俊逸的淡青色锦衣人影,正是秦王祁舜,想起他昨晚对自己的关照,强自按捺着心绪的纷乱,乖巧唤道:“三哥。”
祁舜俊容沉肃,移步走近云萝,问道:“你觉得好些了?”
云萝触及他的灼灼目神,不由心头一颤,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容,低着头回答说:“好些了,多谢三哥关怀。”
一阵轻风骤起,几片梧桐树叶随风飘逝,祁舜衣袖轻挥,将落叶尽数接住握于掌心,向她说道:“春天落叶,大多是因为枝茎脆弱而不堪风雨,即使勉强支持生长下去,也会远远不及其他枝叶繁茂,它们若想生存下去,只有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云萝听见他的话,终于抬起清澈的双眸,看向祁舜说道:“可是,先天不足并不是它们的错,它们不该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祁舜语气沉肃,淡淡说道:“世间本无绝对的‘公平’可言,也没有对错之分,弱肉强食才是天道。对于弱者你可以寄予同情,却不能因为同情他们而放弃成为强者。”
云萝虽然想反驳他,终究还是忍住,默默无言。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黯光,问道:“今日在祭台之上,你明明身体不适,我让你离开祭台的时候,为什么不走?”
云萝见他误解,急忙抬头道:“我不是故意逞强,我只是以为还不至于那么虚弱,父皇母后第一次让我前来祭陵,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祁舜注视着云萝,问道:“你知道母后此次为什么选你前来祭陵吗?”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略加思忖后回答说:“或许父皇母后觉得我以后没有机会拜祭东陵,才会让我前来。”
祁舜听见她说“以后没有机会”,语气放柔,唇角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浅笑,说道:“的确如此,你若是嫁往燕国,日后祭祀的不会是祁国祖陵,应该是燕国的皇陵了。”
云萝不料他会如此直白说出自己和燕国太子的婚约,粉面微微泛红,下意识娇嗔着说:“三哥是故意笑话我吗?”她含羞垂首之际,微风掠起她的鬓发和粉色披帛,尽显少女娇态。
祁舜迅速转过头不再看她,转身向院外行走,淡然道:“我明日去剑湖宫一行,三日之后才能返回京城,你风寒未愈,暂且安心在驿馆歇息,不要在外面四处走动。”
云萝在梧桐树下伫立良久,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竟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回想起近日与祁舜相处的种种亲密情形,以及他怀抱着自己返回马车时的温柔态度,思忖良久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对祁舜渐渐生出感激之意,暗想道:“奇 …書∧ 網我并不是真正的祁国公主,或许这一次祭陵之行是因为我意外染病,他才会因怜悯关心我。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这次前来东陵他对我很好,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他这份兄妹情谊。”
小雨从院外摘山茶花归来不见了云萝,急忙一路寻找,见她默然而立、凝神遥望天际,连续呼唤了数声“公主”都不见回应,不禁走近她身旁,举起手中花束摇了一摇,喊道:“公主!奴婢将茶花摘来了!”
云萝回过神来,接过那一束艳丽的红山茶,赞道:“野外的山茶真美,还有淡淡的香气,宫里种植的茶花可都没有。”
小雨笑出声道:“公主记得花儿吗?奴婢还以为公主只惦记着天上有什么好东西,留心观看这么久!”
云萝微笑道:“三哥说他有事出门一趟,让我们在东陵等候三日,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人在放纸鸢,你在宫中常说纸鸢好玩,明日若是天色放晴了,我们一起到东山郊外放纸鸢去,好不好?”
女儿心性喜欢玩耍,小雨听见云萝的提议,顿时兴奋不已,极力赞成说:“当然好!听说放纸鸢能祛病消灾,奴婢一定给公主放一个最高的纸鸢,保佑公主长命百岁!”她随即双手合十默念祈祷道:“老天爷保佑,明日可千万不要下雨。”
云萝想了一想,说道:“西苑有许多母妃旧制的纸鸢,凤凰、蝴蝶、燕子之类应有尽有,可惜这次没带来东陵,我们只能自己赶着制几只了。”
小雨拍手说:“好主意,奴婢这就和驿馆主事公公说去,奴婢找些油纸和青竹来,今夜就赶制几只大燕子给公主玩!”
她们主仆二人计议已定,小雨向驿馆寻来许多制作纸鸢的材料,与另几名侍女合力赶制,连夜造了几只精美无比的大燕子风筝,只等到次日天色放晴供云萝去郊外赏玩。
正文 第三章 放鸢(一)
春日和风拂面,绿草芳菲,东山本系丘陵地带,不但有陡峭山形,也有平坦开阔的空地,极其适合放纸鸢。
小雨和另外数名侍女牵拉着引线,等待风力渐紧后,她们用竹剪刀用力绞断线头,一只大燕子风筝飘飘荡荡随风远去,不过片刻之间,变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云萝见风筝挣脱丝线,如真正的燕子般自由飞翔于天际,不禁嫣然一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子,神态倨傲、旁若无人,身后跟随着十余名禁军服色的侍卫,一起策马紧紧跟随其后,铁蹄飞踏处卷起半天烟尘。
那男子身姿高大挺拔,骑乘着一匹膘壮的汗血栗马,铠甲均系极其优良的材质所制,他一边策马飞驰,一边从背后的金色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唇角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将箭矢发出,目标正是云萝她们所放出的大燕子风筝。
纸鸢应声而落,直直摔了下来。
按照祁国习俗,春日放纸鸢本是为了消灾祛病,这只为她祈福的大燕子风筝被戎装男子一箭射落,预兆极其不佳,侍女们见此情景,不由目瞪口呆,小雨见自己的心血被损坏,一时愤懑不已,脱口向那男子大声喊道:“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射落我们公主的祈福风筝?”
纸鸢坠落之际,那男子已看清了大燕子的真面目,他听见小雨的大叫声,立刻抖动缰绳催马向她们靠近过来,双眸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向小雨说道:“你们是哪一国的公主?”
云萝来不及阻止小雨,迅疾追上一步说道:“小雨,不要计较……”
她身形原本窈窕娇小,此时因为风寒未愈,肩披着一件曳地的鹅黄色斗篷,领口的白狐圈映衬着她的精致容颜,秀发被风吹得微乱,樱唇红润,娇艳欲滴,五官不但美丽,还有着三分甜美、七分慧黠。
那男子乍见云萝,星辰似的双眸刷地向她投射过来,随后,他的语气和缓了许多,问道:“此地是祁国与衣国交界之地,你是祁国公主,还是衣国公主?”
云萝没想到东陵放纸鸢会引来这样的意外,见那戎装男子气度高傲不凡,必定大有来历,轻声答道:“祁帝是我父皇。”
那戎装男子听见她的回答,唇角微微上扬,说道:“原来是祁国公主,刚才在下不慎多有冒犯,请公主殿下原谅。”
小雨按捺不住,噘嘴说道:“你可知道我们祁国的习俗?那只风筝是为我们公主消灾祈福之用,事关公主一年的福运,你现在射落了它,难道这一句‘原谅’就可以弥补了吗?”
那戎装男子闻言,又将眸光移到云萝身上,略带歉意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在下一定会设法弥补公主的损失!”
云萝见他神态认真向自己道歉,心中对他并无怨愤,摇了摇头说:“你并非祁国人氏,既然不知道那些习俗,刚才也不是故意射落我的纸鸢,不知者不为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弥补什么。”
那男子似笑非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面向云萝说道:“公主虽然宽宏大量,在下却过意不去,必定要挽回这次的过失才能安心。听说祁国秦王今日率众亲临东山祭陵,不知公主何时与令兄返回临安?”
云萝暗自惊讶此人对祁国情况之熟悉,审慎回答说:“回临安之事,皇兄还没有定夺。”
那男子黑眸掠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精芒,只对她说道:“令兄昨日祭陵已毕,既然今日还没有离开东陵,想必还有几日耽搁。三日之内,在下必定会前来面见公主!”
他自行说完话,并不等云萝回答,重新策马率众向前飞驰。
云萝只觉此人行止奇怪,他明显不是祁国或衣国之人,言语间颇具威严之态,应是诸国王公贵族子弟无疑,那么,他究竟是姬国、滕国还是荀国人氏?为什么会出现在祁国与衣国的边界东山?
小雨犹带几分不忿之色,靠近她说道:“这人好生无礼!明知自己冲撞了公主,不但不惶恐道歉,连向公主下跪行礼的仪注都不懂得!难道别国的子民都是这样无法无天吗?”
云萝目视着山坡间残留的烟尘,清亮的眸子微微转动,说道:“或许他并不是别国的普通子民,如果他的地位高于我,甚至于父皇同列,他怎么会屈尊向我跪拜?”
小雨惊讶不已,问道:“公主是说……刚才那人有可能是别的国家的国君?”
云萝微微一笑,转身说道:“我并不能断定他是谁,只是胡乱猜想罢了,你觉不觉得,他的神情态度和三哥很相似?”
小雨眼珠转了一转,点了点头说:“公主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来,刚才那人和秦王殿下真的有三分相像,看来他即使不是国君,也是皇族中人,他若有心向公主赔罪,或许三日之后真的会来见公主呢!”
春日天气多变,她们说话之际,天空骤起一阵雷声,轻风中间或夹杂着几滴细雨,众侍女见状纷纷收起放纸鸢的用具,返回东陵驿馆内。
正文 第三章 放鸢(二)
云萝虽然有疑,却并未将那戎装男子临去之时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此人是一时兴起随口而言。
不料,两日之后,云萝独坐窗下揣摩琴曲时,小雨匆匆由房间外冲入,带着惊起讶异之声叫道:“公主!公主!外面出事了!”
云萝情不自禁放下曲谱,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惊慌?”
小雨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拉着云萝的衣袖向廊下行走,一边指着天际说道:“公主请看!”
云萝依言抬头观望,只见驿馆上空、湛蓝的天幕下飘扬着无数的凤凰状纸鸢,一个个硕大无比、五彩斑斓,姿态优雅盘旋于天际,最大的一只金色凤凰随风摇曳摆动,每一条凤尾下都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纸牌,纸牌上以墨笔描绘着精致的花纹,隐约可见其上写着字迹。
她睁大明眸细看,那只书写着贺词的金色凤凰仿佛有灵性一般,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在云萝所站立的小院上空盘旋不去,似乎有意让她看清凤尾上的字迹,其中一面纸牌上写着一个“祁”字,其他的纸牌,逐一写着“主”、“安”、“福”等。
云萝转念一想,心头顿时了悟,那些纸牌上的字迹细细拼凑之后,赫然竟是“恭祝祁国公主福寿安康”十个大字。
她正觉惊讶,只听梧桐树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树影一阵摇曳之后,一名身穿白底金纹锦衣的高大男子稳稳落在小院中央,手执一柄巨大的洒金折扇,姿态优雅、双眸炯炯注视着她。
云萝见来人正是日前放鸢偶遇的戎装男子,料想那些天际飞舞的凤凰纸鸢必定是他的杰作,不禁说道:“你真的来了!这些凤凰……就是你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