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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啦……这才像我们张家的儿子呢。”张宝发笑了,双手摩挲着儿子伤口处,心痛地说:“孩子,昨儿个晚上伤口疼得厉害吗?”
“有时疼一阵子,有时就不疼了。”
“现在还疼吗?”
张士礼笑着摇摇头,完后故意将左胳膊往前伸了伸,看着父亲的脸说:“爸,你看看,昨儿个敷的那些药挺管用的,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其实他说的一点不疼纯属谎话,幸亏没伤到主要部位,痛得轻一些罢了,其目的是让父亲放心。
“不疼就好,那老爸我就放心多啦!”张宝发说完拎着猪食桶走出了房门。
……
张士礼在三家子这一带人们的心目当中是有一定威信的,用三家子人的话说,他是他们村子里唯一的“秀才”,不管三家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跟他们都能和睦相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只要是求到他头上,二话不说,竭尽全力。他是喝过墨水的人,却没有读书人的架子。他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逢年节或者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写对联的事就理所当然交给他了,可他都能令人满意地完成任务。特别是每年春节前,找他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前来的人中当然有一些是外村人,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从来不会拒绝。有的时候,要写对联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就通宵达旦,一直写完为止。
今年离春节的时间也不算远了,听说张士礼回到了家里,自然来找他写春联的人不会少了。这不,高长福的四儿子高发福先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打开了话匣子:“听我爸回去说,老妹夫回来了,就溜溜达达过来看看,顺便让老妹夫写几幅对子。”
高发福个子一米七二,上身穿着青色制服棉袄,可能是怕往肚子里灌凉风,用手指粗细般的麻绳在腰间扎了一圈,前襟和两只袖头上油渍麻花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发亮,脚上穿着一双胶皮欤B,可能是在雪里趟过的缘故,湿了一大半。他剪了个小平头,头发稀疏并且发黄,凌乱乱脏兮兮的,看样子至少有小半月没洗过了。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下镶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淡黄色的眸子,扁平鼻子下边不算大的嘴里长着两棵大门牙,两棵大门牙间夹着一棵小门牙,说话时,特别是在笑的时候看得非常清楚。如果平时不太注意观察的话,还误认为两棵门牙的间隔远呢——这些就是他的明显特征,再就是他的脸上有些雀斑,看起来长得没有出众的地方。
“四哥来了。”见了面张士礼说完后,赶紧让进东屋里,然后吩咐高荣丽倒杯开水,好让高发福喝一些暖暖身子。
高荣丽倒水去了。
“四哥,四嫂的身体还好吗?”张士礼问道。
“还是老样子。天气一变,哮喘病就加重,像这样的天气,喘气就吃力,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没办法呀!”
“连锁他……”
“他呀,现在都能可哪儿跑啦,就是淘气不省心,他妈妈的身体病歪歪的,根本照顾不了他。”高发福说。
“小孩子淘点好,说不定长大以后能有出息呢。”张士礼夸奖道。
“连锁这孩子嘴倒是挺会说的,就是手有些不老实,愿意动手打人,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动不动就被他给打哭了,大一点的孩子他打不过,就气得抓挠自个儿的脸,有时给脸抓挠出血了,看着像血头公鸡似的吓人……”高发福说。
“生气了抓挠自个儿的脸?这毛病可不好,那要是感染了,好了以后不成了地垅沟子了,长大了以后,找对象不就要成问题了吗。”张士礼故意逗笑似地说。
听到这话,张宝发在旁边也笑了起来。这时高荣丽端着装满水的杯子放到炕上插话道:“这毛病可不好,四哥,你得想办法改改他这个坏毛病。”
“我倒是想改他的坏毛病,可是怎么改呀!咱们不说他的事了,说点别的吧。”他们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高发福将话题转移了,说:“早晨打扫雪时,听爸说妹夫回来了,这不,吃完早饭我就赶过来了,好让你写几幅对子,不然,过几天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家里的门就推不开啦!他将拿来写对子的纸放到炕上,然后坐下,拿起靠近自己身边的那杯水喝了几口后,看着张士礼关心地说:“咱爸说,你被狼掏了一口,伤得厉害吗?”
“不怎么厉害,没伤到筋骨。”张士礼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真够悬了……听爸说,那只狼让你给打死了,这事是真的吗?”高发福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张士礼,将信将疑地说。
“这还能有假吗?四哥,我从来也没跟别人说过谎话呀!”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说你怎么没把那只狼弄回家来。”
“当时伤口疼得那么厉害,我哪有心思给它弄回来呀。”
“可也是……”高发福没有往下说,紧接着问明了死狼的位置是在老爷岭下的小河边时,便笑着对张士礼说:“昨儿个的大雪下得太好了,我打算今儿个拿着我那只老洋炮上山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你回来了,咱们坐在一起吃一顿解解馋,再顺便看看那只狼还在不在那儿,如果在那儿的话,我就给它弄回来,不然扔在那里白瞎了。”
第二十一章 上山打猎遇敌情()
高发福的枪法非同一般,特别是打猎的水平,就拿打野鸡来说吧,在三家子一带是相当出名的,这与他平时愿意拿着老洋炮上山打猎有关。刚开始他学打野鸡时,命中率能有百分之十就算不错了,可后来他不断摸索规律,不断总结经验,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确实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一年以后,他的枪法练得就非同一般了,看到飞起来的野鸡在空中拉平翅膀时,不急不慌端起枪,瞬间三点成一线,只要是在射程之内,野鸡是很难从他手里逃掉的;为此,他还特意培训了一只大黄狗,只要是被打下来的野鸡掉在地上,不用他亲自动手,它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用嘴将其叼着送到主人跟前,并且摇头摆尾地讨好主人。他今天出去打猎,大黄狗自然紧随其后了。
高发福右肩背着那支老洋炮,左肩挎着背带,背带下边系着两只早已抠出瓤子的亚拉葫芦,里头分别装满火药和枪砂子,亚拉葫芦的嘴是用苞米骨子堵着的,旁边耷拉着一根白线绳,上端拴在背带上,下端挂着一只蚕茧壳——是用两只蚕茧各剪去一少半合成的,自然里面装得是枪炮子了。他来到一片松树林子边寻找猎物的踪迹。那只经过训练有些灵气的大黄狗趟着雪,在他旁边来回跑动,不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在雪地里两只前爪不停地扒着地,土和雪向后飞溅,但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被它弄出来;不一会儿又跑到主人跟前,臀部坐在雪地上,前腿向前支着,仰头伸舌不停地喘着粗气,两眼献媚似地看着主人。突然,高发福发现了野鸡的踪迹,敏捷地端起枪来,搬开勾头,顺着踪迹走去。大黄狗看到主人的举动,跟随在主人后边,两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只野鸡听后边有人的脚步声,只好不情愿地扑棱棱飞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高发福端起枪,仅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就三点成一线,只听一声枪响,那只野鸡一头栽到雪地上,一动不动了。大黄狗箭一般跑过去,用嘴将那只野鸡叼到主人跟前,殷勤地摆动着尾巴。高发福拿到野鸡,习惯地拔一根二号野鸡翎子,穿过那只野鸡鼻孔,将两端系上,然后挂在后腰的钩子上。
高发福正走在小北沟的一个山岗上,此时,他走得确实有些疲惫了,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他来到一棵大松树下,把枪斜歪靠在一棵小树的枝桠间,将自己已经收获的五只死野鸡从腰间取下来,放到一棵大松树旁的雪地上,然后用自带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摘下头上的棉皮帽子,用手捋了捋头上那些发黄并且稀稀疏疏的头发,然后蹲在那棵大松树下休息,用手卷了一根老早烟点燃,甜甜吸了几口,并不时地注视着身边的动静。那只大黄狗也趴在主人跟前,仿佛在观察主人面部表情似的。
这里是一片丛林,主要有松树,柞树,椴树……大都比碗口粗。山岗下的东北方向有一条山路,靠西南方向有个“丫”字路口,偏南方向是通往三家子的路。
高发福蹲在那棵大松树下,虽说是在休息,但是那双机敏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周围的各种动静,防止任何猎物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他站了起来,顺着那些大树的缝隙间无意识地俯瞰山下的那条山路,突然发现山路上有一队人马,前边有两个骑马的人带路,究竟有多少人他确实看不清楚,不过,他断定这是一支军队。“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呢?”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一个人打着一面太阳旗,吃力地紧跟在那两个骑着马的人往前步行,再后,有一个瘦瘦的穿着中式服装的人紧随其后。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一会儿点头哈腰地跟那个骑马的胖子在嘀咕些什么,一会儿东张张西望望……看那身材和举动,很像瘦猴子高福田。高发福心里一愣:“这帮人不是小鼻子吗!这么大的雪,他们想干什么去呢?高发福怎么跟小鼻子勾搭上了呢?”他心里明白,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到了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要遭殃啊!不是杀人放火,就是抢男霸女……连不会说话的哑巴畜生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瞬间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去年日本鬼子到三家子的情形他还历历在目。他想赶快回三家子报信,怕乡亲们再次遭难,可又一想,如果小鼻子不到三家子,那么自己报的信就是假情报,乡亲们不是虚惊一场吗?他为了弄清小鼻子到底往哪个方向去,只能到“丫”字路口旁观察方能清楚。他拿起枪,在这情急的关键时刻,那五只死野鸡就顾不上拿了,顺着山岗超近路先赶到了那个“丫”字路口旁,选择一个非常隐蔽而且还能观察到敌人的地方,蹲下来仔细观察小鼻子的动向。那只大黄狗仿佛也看出了主人的意图,不像先前那样上蹿下跳了,而且很温顺地跟着主人形影不离。
高发福猜得一点不错,那个穿着中式服装的人正是瘦猴子高福田。高福田通过董基明介绍,认识了城里日本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这下可找到了靠山,整天围前围后,不点头哈腰不说话。前几天有几个日本宪兵到李家沟抢老百姓的家禽,遭到李家沟护村队员的反抗……这次三本五郎亲自带兵去报复。他们走到“丫”字路口时,停止了脚步,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就在这时,高福田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摇头摆尾地走上前来。用手往西北方向一比划,然后对三本五郎说:“队长,你让皇军往右走,那是通往李家沟的路。”
三本五郎点点头,手朝着西北方向一比划用日语说“前进。”
高发福看到小鼻子的人马从“丫”字路口向西北方向走去,一棵悬挂的心像一块大石头一样落了地。此时,太阳正照在头顶上。小鼻子走过“丫”字路口,高发福领着他那只大黄狗,很快回到刚才那个休息的地方,拎起那五只野鸡,一边打猎一边向张士礼打死那只狼的老爷岭方向走去。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这一天,高发福的收获可不小。他用一根细麻绳的一端将今天收获的十只野鸡串成一串,另一端系成了一个圈,然后套在那只死狼的脖子上,野鸡在前,死狼在后,吃力地拖着那只死狼在山间羊肠小路的雪地上蹒跚行走着,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才赶回家里。
高家是三合大院,跟三家子所有大户农家一样,都是土墙茅屋,不过茅屋的房盖,很明显是秋后用稻草苫过的,尽管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皑皑的积雪,但从房檐头还能清晰看见那新旧稻草的茬口。正房三间,东西两头住人,中间是厨房——根据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高长福老俩口住东侧,西边是未结婚的两个儿子老五高发到和老六高发家的寝室。两个厢房的结构跟正房的结构一样。东厢房老大高发贵和老二高发有哥俩居住的地方,老大居住在北侧,老二居住在南侧;西厢房老三高发财和老四高发福居住的地方,老三居住在北侧,老四住居在南侧。两个厢房靠南侧是用两米高的树枝围成的篱笆,篱笆中间有一扇大门,大门中间串三根横带,横带上下是用树枝条排列编成的,与别的农家院落没有太大的差别。
当时,在当地有这样一个风俗习惯,儿子结婚,都得居住在父母家前后左右,像高家这样在正房前边的两侧,盖上几间东西厢房的人家也不在少数——这主要是根据各家儿子的多少而定。平常的时候,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可是一到逢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