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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送过来的种种滋补营养品,算是这座总兵府里唯一不太简朴的东西了。
(三)
在你使用这座总兵府的宅邸期间,宅邸里所有的陈设都特别简单,比我父亲驻跸期间还要朴素。
你休息的卧室里,就只得一床、一椅、一桌、一灯、一枕、一被,其他什么都没有,家具也都是极平常的。
你说:“我们只是在下次战争之前短暂地住在这里,没有必要搞得太复杂。”
这句话是你随口说的。
你随口说出来之后,立刻就觉察到自己失言了。因为它无意中透露出,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在燕塘关成家。
你看着我。你脑子活动着,想着补救的办法。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说:”不要费心去想怎样改口了,看你每天都这么忙,实在是不忍心让你再为这些耗费精神了。只要你好好的,怎样都好。”
(四)
我嫁给刘申之后的第三年,他把燕塘关内的这座府邸作为我的生日礼物赐给了我,以表达他对我额外的关爱。
他向我宣布这件恩赐时,我觉得非常意外,吃惊到连谢恩一时都忘记说了。
刘申温暖地说:“琴儿,我一直都在想,你生日时该送你点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呢。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这房子。这房子里有你太多的记忆,美好的、心酸的、久远的、切近的。就把它送给你吧,你可以保持着里面所有记忆的痕迹。当你很想念过去的时候,就可以去那里看看曾经的温暖与熟悉。”
但刘申还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回去过燕塘关。
我一直都安分守己地待在他为我安排的宫殿里,恪尽职守地陪伴着他。
我连运州的外城都很少去。
后来,我们夫妇一起把这宅邸赐给了我的第四个儿子,作为了他在燕塘关的别邸。
我的这个儿子很了解我的心意,他一直让这房子保持着你住在里面时的样子,保持着我们最后离开燕塘关前的样子。
你用过的砚台、笔架、灯台,还有我们相对而坐的案几,全部都是原来的样子。
所以,后来,刘申去世后,每一次我走进这宅邸的时候,总是会产生幻觉,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期待,你会从某扇门里走出来。
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了,那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然后,我就会感觉噬魂刻骨的孤单。它从心里的深井里爬上来,它就像疯长的藤蔓一样,爬满了所有的院墙和所有的门窗。
(五)
被尊为这个国家的太后时,我还刚满50岁,看上去还并不老,头发长而浓密,青黑的光泽依然很闪烁,额头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体力也还相当不错。
每年我都在秋天轻车简从地回去一趟燕塘关,在那座宅邸住上一阵子,和我的第四个儿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我觉得那里才有我的根基。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在崔家集被山崩永远吞没,无法回去之后,这座宅院,就成了我存储青春记忆最多的地方。
尤其是,这里存储了关于我们爱情的大量记忆。
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相处,还没有刘申参与进来的爱情记忆。
我不想忘记你。也不能忘记你。即使你离开我所在的世界,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即使,所有知道我们爱情的人,已经全部都不在那个世界上了。我依然还记得你。
即使,我自己也都不在那个世界上,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上,我也始终还能
记得你。
即使,连我都不存在了,那些记忆,也都始终还在那里。
它们始终都还静静地存在于那里。
(五)
受到你的影响。我在刘申宫廷里的宫室也永远是最简单的。
那也只不过是我们在生死之间一个短暂的住处罢了,没有必要那么考究,没有必要那么复杂。
我们都只是,在生死之间,短暂地住在这个世界上而已。没必要太复杂。
第两百一十二章 提亲()
在燕塘关的时候,曾经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吴顺断然拒绝了舅舅给他提亲。
当时,吴顺因为战功也已有了封赐的官阶,不再是地位低微的仆从。
舅舅感激他对你的忠诚和一路照拂,想从自己庶出的女儿当中,选一个嫁给他。
舅舅和你说了这想法,你很高兴地同意了。
于是,舅舅和你就找来吴顺,和他谈。
令舅舅惊讶的是,吴顺想都没有想,就一口回绝了。
他说,他不想成亲。不惟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此生都不会想。
你和舅舅互相看了看。
舅舅说,娶妻生子是对父母最大的尽孝,怎么可能此生都不娶妻生子呢。
结果,吴顺慨然说,若是没有你的一再相救,父母所生的吴顺,早已死在街头,死在勿吉人的草原上了。
吴顺说,他不是很有能力的人,一生做不好很多的事情,如果做很多的事情,必定无法把每件事情都做好。因此,他决定一生就只做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就是跟从你,保护你,守卫你,照顾你。
他只能做好这一件事情,没有余力去照顾更多的人了。
吴顺说,他不喜欢有家累,有了家累,在战场上就会牵肠挂肚,活起来很纠缠,死起来不痛快。他更喜欢一个人。活起来简单自在,死的时候也不会让谁肝肠寸断。他说自己喜欢像天上的云,在这个世界的天空上,出现了就出现了,消失了也就消失了。出现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消失时,也不会引起任何悲伤。
众人几度劝说,吴顺抵死不肯接受婚姻,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他说如果你们要是强迫他,就无非是害了那个妹妹一生罢了。
舅舅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放他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舅舅一方面很为他的忠诚感动,一方面也觉得可惜。
你看到舅舅的失落,便安慰说,过段时间,你再去劝劝他,或许他会松动的。
舅舅瞪了你一眼,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样倔强,还不是受你的影响!一个一生只为战争,一个一生只为跟随你进行战争!你们主仆真是很像!你先说服自己成了亲,再去说服他吧!”
舅舅说完,就扭头走了,留下你站在那里,默然无语。
但是,吴顺错了。
他死的时候,是有人为此肝肠寸断的。不唯我一个。
还有很多人,很多的七尺男儿,为他的忠勇,流下了滚滚热泪。
第两百一十三章 总兵府(中)()
(一)
总府兵。你休息的小卧室。
我带着侍女给你送来了热气腾腾的中饭。
我看着你吃中饭。
我在小炭炉上用镂刻着精细花纹的青色铁壶给你煮茶。
我用扇子轻轻地扇动着空气,看着炉子里的炭火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
“琴儿。”你说。
我抬头看着你。
你说:“想参观一下这座宅邸吗?你父母生活过的地方?”
我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
我说:“可以吗?”
你说:“可以。这里曾经是你的家。”
(二)
“进来吧。”
你牵着我的手,迈过了二堂的门槛。
一进这房间,我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拉紧了身上围着的披肩。
“冷吗?”你问。我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说:“很多人踏进这房间都会觉得阴冷。”
这时,我看到靠近那边墙角的地方,地面上有个长方形的湿印。我说:“那是什么?”
你看着我,你没有说话。
我说:“怎么不说话?”
你说:“你父亲阵亡之后,遗体被运送回来,装殓入馆,棺椁就停放在这间二堂上。棺椁当时停放的位置,就在你看到的那个地面上有湿印的地方。因为你父亲的尸身并不完整,所以,总兵府请了人来,在这里,把尸体拼凑缝合完整,整理得没有那么可怕了,再去通知你母亲来这里见他。”
你说:“你母亲当时就跪在这棺椁前,以头撞棺,哭得死去活来。”
你说:“你父亲的棺椁在这里停放了很多日,才移走。但从那以后,这房间就变得特别的阴冷,而棺椁移走后,地面上就出现了这个湿印。如今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湿印一直没有消失。”
你说:“后来,这房间的用途也就改成了存放兵符、印信、兵书、兵器之类物品的地方。因为大家认为这些东西比较镇得住那种阴冷。平常的时候,这里的门都是锁着的。要出大太阳的天气,才会有人过来打扫。关内都传说,你父亲壮志未酬,死不瞑目,英灵还在总兵府中,徘徊不去。”
我默默听着你的话。我向前走到那处湿印的地方。我跪了下去。
我伸手抚摸那块地面。
我在心里说:“父亲。您的英灵依然还在这儿吗?您看到我了吗?感觉到我的手了吗?您的女儿,终于长大,又回到家里来了。”
我把手放在那块湿印上,感觉到冰凉的寒意。
我的手是那么小,根本温暖不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我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我低头擦拭眼泪。
我感觉到你走到了我身后。
你拉着我的胳膊,让我站了起来。
我在你面前泪水纵横。
你张开臂膀,拥抱了我。
我依偎在你的怀抱当中,泪如雨下。
你拥抱着我。你说:“哭吧。琴儿。让心里的眼泪,流出来吧。”
我的眼泪,再一次地,把你的肩膀打湿了。
(三)
桌案上供奉着许多牌位。
放在最前面的,是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的牌位。
我们肩并肩地在灵位前焚香祝告,然后双双伏地跪拜。
你祝告道:“父母亲,陈伯父、太夫人,我把琴儿带回这里来了。她终于长大,回家来了。”
你说:“此时此刻,我既很欣慰,也很惭愧。欣慰的是,在这个乱世里,她总算是得以全身,平安地跪在这里,跪在各位长辈的面前,陈伯父和太夫人的血脉,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存在着。惭愧的是,在这个乱世里,纵然我尽了全力,也依然没能护她周全,让她经历了身心的痛苦,忍受了惊吓和伤害。跪在这里,我觉得无颜面对你们的目光。我心里,非常难过。”
我含泪看着你。我说:“不。不。父母亲大人们,不是这样的。是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护了我的性命。每当我痛苦的时候,每当我危险的时候,总是哥哥出现在我的身边。如果没有哥哥的相救,我老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了救护我,他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令自己身陷险地,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敌人的箭矢。”
我说:“如果是父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养父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么,哥哥就给过我上十条生命。我今天能够在这里跪拜,能够看到过去的家,能够在父母们的灵前说话,都是因为哥哥才会有。”
我说:“该惭愧的是我。在哥哥危难的时候,在哥哥病痛的时候,我,往往不能在他身边,就算是在,也差不多什么都帮不到他。他的艰难困苦,他肩头的重担,我从来都无力分担。他的救命之恩,照拂之德,我也无从回报。是我,应该深感惭愧。”
你摇头。你说:“琴儿,所有的历代祖先,他们的生命,此刻都在你身上。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护持好你父母深情的爱,就是护持好你父母两家数百年来的悠久传承。你照顾好自己,也就是照顾好了我的心,让它稳定、充盈,有力。”
你说:“琴儿,你有帮到我的。你当然有。”
在父母们的灵牌前,我们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久久不能分开。
(四)
内院正北房。房间摆设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任何一样多余的东西。
所有的家具也都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无用的铺陈和花样。
“我问过了,”你说,“这间房子,就是你父母当年结婚的地方。是他们的洞房。所有的家具,都是你母亲挑选的。有些还是她的嫁妆。”
我看着这间带着点灰尘味道的房间,头脑中浮现出红烛燃烧在桌案上,床边挂着红色吉庆的幔帐的情形。我能想象到两个新郎新娘装束的人,在红烛摇曳的光影下,并肩坐在床边,能想象到我父亲用玉做的吉祥挑,轻轻挑开我母亲头帕的情景。但是,我就是想象不出父母的容颜。无论我想象多少次,他们的面容始终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走到那张雕花的大床前。我伸手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