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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
在这种环境设定下,一个作者可以追求的,一是网站的“全勤奖”,即每日更新一定数量的文字(唐家三少因为“十年不断更”创造了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一是所谓的“月票”。只有正版订阅的读者才有资格投月票,月票的多少会影响作品在榜上的排名。几乎所有作者都会在更新每章或数章之后,向订阅用户发出“求月票”的吁请。
每一个正版订阅用户都有对作者打赏、催更的权利,甚至还有购买“加更票”的设定,可以要求作者每天加更6000字、12000字,而不是保底的3000字。通过正版订阅、月票、催更、打赏、加更票等一系列商业化设定,读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利,而作者俨然变成了文字的计件工人,他们的压力既来自编辑(是否“强推”、写作指导),更来自直接面对的读者。来自读者的直接压力,是写作者在从前的文学创作环境中不曾感受过的,而编辑作为中介在作者与读者之间树立的壁垒也已经被打破。支持者会认为这种机制能够促进网络文学作者之间的直接竞争,削弱了编辑的操控权;然而,它也取消了编辑或出版机构对创作者的保护,让作者必须直面读者的索求与苛评。
动辄长达数百万字、至少横跨一两年的写作过程中,几乎没有作者能从头到尾保持良好的写作状态,因此,诉苦、求情就成了网络作者解释与求票的常规手段,他们不惜向读者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种种艰难与变故,朋友聚会、领导问责、身体疼痛、亲友病逝,都会被写进某篇更新文字的底部,成为索要月票或请求原谅的理由。这种场景实际上构成了读者对作者创作过程的围观与介入。作者选择什么时间创作、创作数量多少,都不再由自己控制,而必须受制于读者的需求与期待,否则将会遭到订阅用户的抱怨、投诉甚至言语攻击。一位女性网络作者曾向我解释为什么起点或17k网的读者流更大,但她更喜欢在**文学网、红袖添香等女性网文平台上写作,主要原因就是女性读者对于作者因身体或家庭变故导致的断更抱有更宽容的心态,一些男性读者的冷言恶语则让她吃不消。
不仅仅是速度与数量,网络的内容同样受制于读者。订阅数或点击量、月票或榜上名次,对于一部的生死,都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一部穿越的作者曾在呼吁读者订阅正版时表示,如果一本书的订阅数与追更率不高,网站编辑有“一万种方法”让这部夭折。因此作者需要去摸索如何写作才能提高作品的kpi(关键绩效指标),从而保障作品的生存。
理解了网络文学机制,就能理解网络文学的世界为何如此繁盛,又如此荒凉。一方面,残酷的竞争让众多作者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吸引读者并留住他们。作者不敢冒犯读者,但又生怕他们产生审美疲劳,因为新的作品既要有新的招式,又不能太过陌生。比如“历史军事”一类的作品几乎全都基于“穿越”(“穿越”可以给读者一种熟悉感或关联性),但“穿越”方式可以千变万化,从“单穿”到“双穿”“群穿”,
,甚至上万人、上亿人的“穿越”。“穿越”的目标也不断扩展,把中国历史“穿”得千疮百孔,作者的目光又转向日本、美国、欧洲。另一群作者则将“穿越”目的地设为某个架空的朝代或外星系,总之既花样翻新又满足读者需求。这就是所谓“类型化爽文”。
“类型化爽文”,意味着作者与读者之间形成了一套已成规范的契约,作品如何开端、发展、转折及收尾,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军事必须热血,“穿越”必然王霸,坏人嚣张必须打脸,“种田”必须穿插“宅斗”。主流读者的期待必须满足,其后才是作者个人特色的发挥。由于连载的特点,每日的更新中,要给读者几个“爽点”,结尾要设下“钩子”,这都在写作的技术考量范围内。
从传统的角度审视网络,会觉得这些类型看上去缤纷多彩、千变万化,但叙事方式的多元化严重欠缺。几乎没有哪一部网络敢于使用大规模的倒叙、插叙、蒙太奇,作者们也不敢将限知视角贯彻到底,更谈不上语言操练、文体试验与诗性叙事。整体观之,商业资本控制下的网络文学,是向中国“说部传统”的一次大规模回归——一切服从于“故事”,情节不惧重复,调动所有元素,只求抓住读者。
但事实上,在资本的控制下,在“ip热”的背后,网络文学的位置相当尴尬。从投资—回报的角度来看,网络文学显然不是主流的艺术形式,影视、电子游戏等娱乐形式的吸引力与吸金力都要比文字大得多。所谓“大ip”,与其说是作为源头的网络文学本身,倒不如说是变换形式对的粉丝进行深度的榨取。而以“大ip”为追求的商业机制,对于网络文学的创作与传播的另一种后果是,会让网络文学变得更加单一。
网络文学在中国的兴起,曾经被视为对传统文学机制的“逃离”:没有办法在传统文学机制中依序上升的文学青年,借助网络的力量展现自己的才华,赢得关注、支持与资源。然而,资本力量足以将逃离变成另一种陷落,文学的**性并不因为离开传统文学机制就变得更强,相反,资本力量压迫下的职业写作,可能会受到更全面、更细微的控制。而如果批评界与研究者只是盯着那些热门“ip”,用商业的逻辑来选择批评对象,那么,网络文学的批评者只会成为资本力量的合唱队,网络文学的研究者只会成为商业案例的分析师。
杨早,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当代文学与文化思潮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失魂落魄()
(一)
婚后第一次怀孕痛苦地失败之后,我陷入了全面崩溃的状态。不仅身体每况愈下,而且精神日渐恍惚。
我不想说任何话,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参与任何活动,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也没有反应,就连汪太淑妃和身边的侍女也认不出。
我像一朵被拦腰剪断了枝茎的花一样,一天比一天枯萎,活着的**,也一天比一天淡薄。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之后,我的婆婆非常担心。她终于失去了镇静。她分别给刘申和你写了信,她在信里说,你们必须要有一个人回来管管这件事情。如果你们都继续在外作战,对此置之不理,那么你们回来的时候,将不会看到活着的我。
她发出信之后,就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不断地过去,我的状态越来越差,我已经几乎不吃东西了,也听不懂别人说的话,我害怕离开房间,拒绝迈出宫门哪怕是半步,我只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我黑夜里也不要点灯。我就这样待在黑暗里,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
太医诊断说,小产造成的身体损伤还是其次的,主要是受到强烈刺激,悲恸过甚,造成心情郁结,无法开解。若不能解开心结,这样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婆婆的信发出去12天后,刘申的人没有回来,回信倒是送来了。他很抱歉地说,之前因为正在和敌人激战,战场情况惨烈而混乱,信使没有办法找到他。他几天前刚看到信,他心里很难过,恨不能马上回来,但是,一来南线战事正在成败关头,他若离开前线,恐怕士兵以为他是畏惧危险,逃离战场。若军心动摇,士气一泄,恐怕此战就要告败,他不能分身离开;二来因为连日劳累,他也生病了,发烧高热,起不来床,实在是无法长途奔波回来看我。
他另外给我写了一封信,对我多方劝慰,说他打完此仗,退烧之后,就立刻回来看我,这次小产虽然痛苦,但没有影响生育能力,孩子我们一定还会有的。刘申在信中让我振作坚强,调养好身体,等着他回来。
汪太淑妃看了儿子的信之后,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失望。着急的是战事吃紧,儿子也病得这么重,失望的是,我现在连当面说话都没有反应,又哪里能够明白他信上的意思呢。
而你那边,就连回信也都没有。
我婆婆不知道的是:我不是因为小产而深度抑郁,而是因为深度抑郁而小产。
惶恐无计之下,我婆婆把我们的舅妈接到了运京,希望我见到娘家亲眷,心情会有所纾解。
可是,我连舅妈也认不出來,我拒不肯再次见她。
两位老人家和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急得无可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你突然满身征尘地从北线回来了。
你带了一支200人的马队,风驰电掣地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了。
(二)
你只用了正常日程一半还不到的时间就从黄龙要塞赶了回来。
你在路上一定是心急似火,昼夜狂奔。
你们像一阵狂风一样地卷进了运京城,在运京的街市上扬起一路黄尘,直奔王宫。
你进城后,连一口水也没有喝,就直接去谒见了我的婆婆。
这是你生平第一次进运京城,也是生平最后一次。
刘申的母亲第一次见到了被传为天神的你。她看到你的出现,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流着眼泪告诉了你我这些天的情况。
你站在那里,听着她流泪的述说,你的心碎裂成了无数粉末。
汪太淑妃说完之后,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你深呼吸了一下。你说:“请太淑妃不要着急。臣会去谒见君夫人,会替汉王安慰她,劝解她,她只是太看重这孩子了,一时接受不了。她不会有事的,她会坚强起来,我会在这里陪她一些天,直到她想开了。太淑妃请放宽心。有臣在,君夫人不会出事的。臣会助汉王守护好君夫人。”
你的语气和你的神情当中,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坚定自信。
汪太淑妃不由自主地就冷静了下来。她心定下来之后,就注意到你的气色似乎也不是太好。于是,她说:“大将军长途奔波回来,一定非常辛苦吧。不要在这里辛苦地站着了,去休息一下,再入宫来看琴儿吧。”
你说:“臣不用休息。臣还是先去谒见君夫人吧。”
(三)
激战间隙,信使终于在混乱而凶险的战场上找到了刘申。
于是,刘申差不多是同时看到了来自运州和北线的报告。母亲告诉他,我流产了,而且因为流产陷入了深度抑郁和精神恍惚,希望他立刻回去救救我;而北线的军报说,你在黄龙要塞已经生命垂危,你希望能和他见最后一面。
本来就已经为国事和南线的战事呕心沥血、疲惫不堪的刘申一下子就被这两个坏消息击倒了。他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但他神志还清醒,他不能决断留在战场鼓舞士气好,还是回运京救我好,还是到北线去面对你的死亡和丧事好。想到你如果死亡,整个战局可能发生的急转直下和种种变数,他心里真是万分焦虑。
随军的太医竭力阻止刘申前往任何地方,劝他留在军营调养。
吴仁明也拼命拦住了刘申。
吴仁明叩头劝谏说,现在大战未定胜负,若汉王为了妻子而离开战场,必定难以让天下将士归心,且可能被认为是临阵脱逃,导致兵败如山。
吴仁明又劝谏说,北线路途遥远,且天气下雪,道路结冰,若大将军病危,汉王未必能赶得及去黄龙相见,若汉王走到半路,远离南北两线大军时大将军不测,反而不利汉王临机处置紧急情况,不如汉王就留在南线大军之中,至少能控制到汉地疆土的大局不发生变化。
吴仁明说,若是汉王带病去北线,再中途病倒,则南北两线都可能因为突然失去主帅而发生战局混乱,则国家危矣。
刘申听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且因为发烧,的确身体疲弱无力,难以活动,就耽搁了一个晚上。
结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北线新的紧急军报再次传来,刘申得知了新属国归顺和你转危为安的消息。刘申心上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整个人精神大振,烧也就跟着退了。
又过了一天,他已
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他再次担忧起我的情况,考虑起要不要回运京,何时走比较好的问题。
他再次仔细读了一遍母亲的书信,结果发现一个新的细节:母亲原来同时也给你写了信。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他拿着母亲的信坐在那里。
他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终于决定不回运京。
他给母亲和我写了信,派信使火速送回去。看着信使飞马离开了军营,他又提笔给北线的你写信。他说本来准备立刻离开南线去见你的,尚未动身就接到了新的军报,知道你已经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