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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侯对刘言说:“君上,你和申王子都是先王的儿子,其实谁来做天下的君主,对我等臣下都是一样的。为了保全你的嫡传正统,国家和军队已经四面苦苦征战了这么多年,为你的王位,已经枉死了无数的人。你现在城破国亡,能够英勇光荣地一死,也算是对得起这些为你而死的人了。可你若像一条狗出去乞降,又怎么有脸去面对那些因你而死的冤魂?”
武阳侯说罢,用阴毒的眼光看着刘言,冷酷无情地说:“君上,你今天愿意死也得死,不愿意死也得死!”
(三)
这番决绝之言说完,武阳侯就挥手命令士兵上前用黄绫勒死刘言。
李妙常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挡在刘言的身前,被武阳侯带来的士兵毫不迟疑地一刀捅穿了心窝。
士兵们一脚踢开血流满地、垂死挣扎的李妙常,不容分说地把黄绫套在了刘言的脖子上。
刘言吓得浑身剧烈颤抖,大小便一齐失禁,嘶声大叫救命。
士兵们用力地勒紧刘言脖子上的黄绫,刘言的气管被勒断,喉
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他双手在空中拼命地乱抓,双脚乱蹬,鞋袜尽落,不一会儿就脸色乌紫,舌头伸出,眼珠凸爆,最后终于一命呜呼。
武阳侯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将刘言的后宫嫔妃和子女全部杀死。
一时间,整个后宫一片恐怖气氛,宫人纷纷抱头鼠窜,士兵提刀四处追逐杀戮,宫中各处惨叫不绝,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中夜时分,王城全面告破,陈守业的部队势如破竹,杀气腾腾地长驱直入,冲进了内宫。
他们冲到老汉王上朝听政的武英殿上时,看到武阳侯满身是血,手中持剑,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站在老汉王的宝座旁。
武阳侯迎着北汉军队的刀山剑海,大声地说:“臣武阳侯恭迎汉王陛下,汉王万岁,万万岁!”(。)
第四百四十章 南汉覆灭(下)()
(一)
当第一缕曙光照亮天际时,峒城全面陷落。
南汉的最后一面旗帜终于倒在一片火海之中。
刘申的车驾在北汉铁骑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开入了内宫。
他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家里。他穿过一重又一重熟悉的院落,来到了父亲的大殿之上。他看到了父亲的宝座。
他看着那个宝座,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现在,他终于战胜了命运,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个宝座拿回来了。他终于让这个王座重新回到能配得上它的人手里了。他终于能够继承父亲的遗志,让他的王朝发扬光大了。他也终于成了一个忤逆的儿子,让父亲九泉之下无法瞑目了。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能说得清楚呢?该怎样去选择呢。
当刘申坐上父亲的宝座时,从大殿,到全城,四面八方爆发出北汉军队地动山摇的欢呼:“汉王万岁!汉王万岁!汉王万万岁!”
刘申听得热泪盈眶,全身血液沸腾。
现在,全天下终于只有一个汉王了!
南北两线的战争终于全部结束了!
但就在这个时刻,刘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
这种空虚有甚于他当年违背父亲的旨意,逃亡到峒城,**称王,与弟弟分庭抗礼的时刻。
这种空虚的感觉令他错愕不已。
他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中,暗自思忖:“难道理想实现,美人在侧,仍不是人生的巅峰吗?如果这样的巅峰,都无法解除人生中的空虚和孤独,那么,要怎样,才能够呢?”
这时,他想起了你,想起了你的人生和你所选择的道路。
你解除了那种空虚和孤独吗?
解除了吗?
(二)
现在。刘申高高地端坐在武英殿上。
仅仅是在数年前,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是他的弟弟刘言,而在大殿上从容陈词。言说终战之策的,是已经葬身荒野、烟消云散了的你。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变化无常,而又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刘言一家的人头和尸体血淋淋地被放置在大殿的中央,惨不忍睹地呈现在刘申眼前。
刘申内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被罪恶感和空洞感压迫得透不过气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刘言一起玩耍。一起在上书房听讲的情形,他们兄弟间也曾有过手足情深,无忧无虑的友爱,两兄弟一起读书写字,一起放风筝、骑竹马,一起学习骑射,一起出城狩猎。
看着刘言苍白的人头上死鱼一般呆滞的眼睛,他感到了某种血肉相连的断离之痛。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他的脸颊上流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滚滚热泪。虽说这眼泪并不全是真诚的,但也绝非全无真诚。
(三)
看着弟弟一家的遗体。刘申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冷。
不知为什么,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我不久前失去的那个成形的男胎。
他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上天夺走他的第一个儿子,就是为了惩罚他今天所犯下的这种不孝不友的罪行。
这个念头让他从心里往外深深打了一个寒战。
他沉下脸,愤怒地喝问道:“是什么人做下了这件事情?!谁许可你们这样对待先王的儿孙的?”
满殿文武看着刘申形似货真价实的出离愤怒,一个个噤若寒蝉。
陈守业拿眼光看着对面的徐在田,
徐在田从幕僚队列中走了出來。
他走到大殿的中央,对刘申躬身行礼,从容地说:“臣下启禀汉王,这件事。是言王子的重臣武安侯做的。他眼看王城将破,大势已去,为了自保,不惜卖主求荣。带兵进宫,残忍杀害了内侍总管李妙常,后来也逐一惨杀了言王子一家。”
刘申拍案喝问:“这个武安侯,他人呢?你们最先攻入王城的部队,可有抓到此等奸恶之徒?”
这时,他看到徐在田和陈守业在悄悄地交换眼神。
他心中一动。隐约猜到其中缘故,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喜是悲。
徐在田朗声回答说:“启禀汉王,臣等先头部队最早攻入王城时,即见武安侯浑身沾血,面目狰狞,手提宝剑,提着滴血的言王子人头,立于武英殿王座之侧,大声称降,高呼汉王陛下万岁,万万岁,臣等上殿之后,但见殿内血流成河,宫中妇孺遍地横尸,言王子的遗体身首异处,狼藉不堪。臣等念及先王的爱子之心,念及汉王的手足情深,汉军将士,无不怒火万丈,义愤填膺,深觉此人不忠不信,手段残忍,擅自杀戮了先王的亲生骨肉,陷汉王于不仁不义的恶名,实在是罪大恶极,其恶当诛,所以,臣等在战况紧急、人心动荡当中,欲广为昭示汉王的仁德,安抚峒城纷乱的人心,已经临机断然处置,将此人和入宫行凶的士兵全部都当场抓捕,就地处决了。臣等临机擅决,如此大事,未及向汉王请示,臣等死罪!”
陈守业心领神会,也率众行礼附和道:“臣等死罪!”
(四)
刘申盯住徐在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一瞥之间,君臣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于是,刘申压下心头的百感交集,大声说:“你们处理得很好。像这样不忠旧主,不顾人伦的穷凶极恶的叛徒,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如此滔天罪恶,岂能让他一死了之!传令全城,搜捕武安侯的余党和家人,一律抓捕羁押,按律审讯问罪,不得放一人漏网!”
说完了这番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的道白,刘申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再次对着弟弟的人头,禁不住第二次流下了滚滚热泪。这一次,他的眼泪,基本上都是真诚的了。
按照刘申的旨意,刘言一家的遗体得到了收殓,刘言以先王后裔的王子身份,得到了厚葬。陵墓安排在老汉王陵寝的侧旁。他的眷属子女们也得以安葬在王室的墓园当中。
一个曾经的王朝就此落下了帷幕。
但这种悲剧却并没有落下帷幕。
两百多年后,新的篡位者又把同样的历史悲剧重新上演了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遭到屠戮与杀害的,换成了刘申和我的子孙。
世事就是这样交替轮回,欠下的血债,久后终究都是要偿还的。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因为刘申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的子孙,最后还是落入了和刘言子孙完全一样的命运当中了。
我们施加给别人的那种血腥和暴力,最后,再次回到了我们自己的身上。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多少君臣,诸般争夺,连绵不休,可是,究竟有谁,又曾经能得到些什么呢?
面对着先王和列祖列宗们的陵寝,你们告诉我,究竟有谁,从这些刀山火海中,得到过什么呢?
(五)
“生活就是错综复杂的乱流。”
(。)
ps:
乱世终结了,那么,这本书完结了吗?
没有。
明天,我们要进入的新的一卷名叫《太平岁月》。
通过这一卷的故事,我们可以明白一个事实:
乱世的真正终结,并非混乱的停止,而是人们乱心的宁静。
世间纷乱,总是始于一心之乱。
乱世由心乱开始,也最终由心定结束。
心的宁静无波,那才是世间真正的、终极的太平。
第四百四十一章 新朝开立()
(一)
峒城大捷的飞马传报到达了运京。全城为之鼎沸欢腾。
多少代人渴望了已经的天下太平,在牺牲了这么多条的性命之后,在付出了这么多的血泪代价之后,终于到来了。
当年,那些最先不能隐忍容让,轻率发动战争的人们,他们真的了解这长达上百数十年的天下混战,形成了一架多么巨大的绞肉机,吞噬了多少青春和生命,毁灭了多少人的平安幸福吗?又连带了多少蜎飞蠕动的其他生命,跟着一起遭受生灵涂炭之苦呢。
小不忍的结果,一直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总会是这样的惨烈的。
率领众位宫眷,去上阳宫向汪太淑妃表示过祝贺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昭阳宫。
我拿着使者飞马传来的大捷战报,推开东暖阁的那扇格子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我回身把门关上。
我看到你坐过的空座位。
这就是我们今生最后告别的地方。
自从你从这扇门走出去之后,我就一直让房间里的一切保持原样。就连你喝过的茶杯,也都始终放在原来的地方。
我知道这并不能把你留在这个世界上。但,我所能表达出来的怀念,也就只限于这样了。
我走到空着的座位前。
你是在这个位置上最后坐过的人。自从你离开之后,这间暖阁我就常常锁闭,日常并不启用来见客聊天了。
它成了我们这一生爱情的一个纪念馆。
我把手里的报捷奏章,恭恭敬敬地放在座位前的案几上。
奏章送来的时候,我的心是忐忑不安的,全身肌肉紧张,胃脘都是紧绷绷的。然而,看着使者脸上的光芒,我一颗悬吊着的心立刻就松落了下来。不用打开奏章,我也知道,刘申的梦想。你的梦想,现在,已经实现了。
在汹涌的欢呼和道贺声响彻宫廷之前,在建朝立国的各种纷乱开始之前。这是最后安静的时光了。
我只想和你一起度过它。
(二)
我面对你的座位,也坐了下来。
我看着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许多的灰尘在阳光里漂浮上下。
我说:“哥哥,我是来告诉你的,峒城被攻克了。”
我说:“南北两线的战争全部都结束了。它终于结束了。”
我说:“全天下,最应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就是你啊。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我说:”太平的时代就这样开始了。可是,你在哪儿呢?你一个字、一样东西,也没有留给我。你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地,消失了。”
我说:“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把我的心也带走了。你不见了,它也不见了。所以,现在,我既没有心,可以感到高兴,也没有心。可以感到悲伤了。”
我说:“虽然此时此刻,我有血有肉地坐在这里,但是,实际上,我也和对面的空座位一样,是完全空白的。”
我说:“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着,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自寻死亡。因为,可以死的东西。在你走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死掉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去死了。”
我说:“这份捷报,我就一直供奉在你的座位前了。”
我说:“现在。我也要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