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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拜谒令师,这些就当是我的赔礼。”王翦接过包袱,低声向吴晨道:“夏侯渊用兵如神,纵横关东,所向无前,未尝败绩。使君虽然用声东击西之计暂时骗过他,但驻守汧县的杜畿,据说极善兵法,恐怕汧县不易攻下。万一消息走漏,须防夏侯渊从陈仓出兵,偷袭渝麋。”吴晨点头道:“我会小心的。”王翦哈哈一笑,转身跳上竹筏,说道:“众位,不用送了。”抄起竹筏上的竹竿,在河岸上一点,竹筏颤了颤,轻轻荡开,顺水向下漂去。吴晨高声道:“王大哥,保重。”王翦笑道:“男儿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使君的话我会记住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众位请回吧。”用竹竿在河中一撑,竹筏迅即南下。
汧水从吴山东麓而出,一路奔流向东,至汧县折而向南,在陈仓东四十余里处汇入渭河。汧河入河口处地势平坦,土地肥美,但河流中段却处在吴山与岐山岫山的余脉夹峙下,河床束紧,河水湍急,两岸峭壁森立,全靠凌空飞悬的栈道连通上下游。渝麋城正位于汧河中段,此刻竹筏行驶在河中,只见两岸陡峰兀立,如壁如障,别有一番恢宏的气势。竹筏在激流中去势劲急,千山万壑转瞬即在身后。蓦的河水在一处山脚转了个弯,河岸左面山峦渐行渐远,平原显露,正是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辽无际涯,曾经的阡陌在及人腰腹的凄凄荒草中穿行。路两旁,村落人家时隐时现。此时已近未时,正是寻常农户人家用膳之时,蒙蒙烟雨中却不见丝毫人烟,唯见一丛丛白sè的槿花从屋瓦间隙中探出,迎风摇曳。
王翦心道:“右扶风原是西京重地,人口百万,商贾云集。短短十余年,千村万落摧毁殆尽,数十万人道死路旁。生灵涂炭,自古以来无有甚于今世。”王翦原本是武功县一户寻常农家之子,初平年间,关中瘟疫流行,全村尽毁,只有他与少数人被师傅救走。此刻眼见荒村残落,感怀身世,长叹一声,望着滔滔大河怔怔出神。
竹筏再行一阵,已近汧河河口,河面到此处又加阔数丈,极目远望,只见烟波浩渺,平野垂阔,巍乎大观,胸中郁闷之气似乎也化解了不少。再向前行了一阵,猛然间望见水天一线间隐隐有数条黑影横跨汧河两岸,但视野被雨雾遮住,看得并不真切。王翦心中一动,将竹筏向岸旁靠去。在岸旁停好,王翦藏身在芦苇中,向那数条黑影掠去。靠近十余丈后,王翦吃了一惊,原来那数条黑影竟是数座浮桥,每座浮桥五尺来宽,一人一马可并行而过。浮桥两旁五丈距离的芦苇已尽数除去,数十名兵士在河岸上堆积木材,显是正在搭建营寨。河岸上木料横七竖八的堆放,旁边的烂泥深翻尺余,一片狼藉。王翦心道:“若只是这几名士兵,淤泥绝不会翻得如此厉害,一定是有大军刚从此经过。莫非是庞德佯动牵制陈仓守军,夏侯渊不明就里,从槐里调兵支援?”心中惊疑不定,暗暗打定主意,捉一名兵丁来问,当下躬身再向前行了数步,猛听得一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再向前就不客气了。”
王翦心中一惊,正待长身而起,就听得一人说道:“是自己人,别shè箭。”王翦暗松口气,缓缓伏下身子。先前那人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后来的那一人道:“我是陈仓守备杨将军的手下,杨恽。奉杨大人的命请夏侯将军回援陈仓的。”
王翦悚然一惊,心道:“回援陈仓?难道夏侯渊已经出陈仓了?他跨过汧河莫非莫非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不妥的事就要发生,一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就听先前那人说道:“将军昨晚桥一搭好就走了,咱们将军素有神行”王翦心道:“昨晚桥才搭好啊呦,不好,夏侯渊真偷袭雍城去了。雍城位处千山与岐山余脉的交汇处,控扼山口,倘若被夏侯渊偷袭得手,吴使君的大军就被挤压在汧河、千山、岐山围成的大三角中,那时夏侯渊从雍县出兵,杜畿从汧县出兵”想到这里,眼前似乎突然闪现出那些相处半年的兵士,在两军夹击下不断倾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我得回去报信。”王翦起身缓缓向后退去,猛听得喀的一声,已踩断了一枝枯枝。
“什么人?”数名兵士呼啸着奔了过来,一名参将掠空而至,寒芒闪动,一刀向王翦当头劈下。王翦长笑一声,身形向前扑出。这一下快捷无伦,参将的刀还未劈下,王翦已欺入他怀中,手掌起处,啪的一声,参将庞大的身躯翻扑而出,狠狠摔在泥浆中。众人见他举手就将领头的参将击飞,无不惊惧,原本留在营寨处的三十余名兵士,纷纷抽出腰刀,奔了过来。王翦本不愿伤人,避过参将一扑,提气轻身,向后飞退,猛然见桥头一人牵着一匹战马,心中狂喜,大喝一声,在地上一顿,向桥头那人纵去。此时跟随参将同来的数名兵士也已纵身扑到,刀光闪烁,分从上下左右狂攻而至。王翦喝了一声,身形陡然拔高,飞身到了兵士头顶,伸足踏出,正点在冲在最前的一名兵士的铁盔上。那兵士就觉一股巨力狂冲而下,身不由己的向下疾坠,嘭的一声撞在其余兵丁身上,一齐抛跌开去。王翦经此借力,凌空一个翻滚,已扑至疾奔而至的两名兵士间,双臂一震,两人同时惨呼,狠狠撞在一处,软倒在地。
桥头上那人眼见王翦如此雄威,惊呼一声,纵身跳上战马,向大路奔去。王翦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飞扬的马尾,微一借力,凌空到了那人头上,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在空中一个翻滚,跨乘到了战马之上,伸指在马臀上连戳数下,那马吃疼,惊嘶一声,飞奔起来。
王翦不敢走大路,尽抄山间小路而走,那马却也是神骏异常,山间小路犹是奔走如飞,林木草丛在眼角不住飞退。却原来是杨雄怕杨恽追不上夏侯渊,将自己最珍爱的大宛良驹让了出来。王翦一路飞奔,到晚间时,终于望见了渝麋城,隔老远就高声喝道:“开门,开门。”城上的兵士听是王翦的声音,将吊桥放了下来,王翦飞驰而进,直向吴晨的帅营奔去。
待到了帅营,段明已迎了出来,望见王翦,惊喜道:“怎么是你?我听兵士通报说有人骑快马从南面来,还以为庞黑脸已经攻下陈仓了呢。”王翦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焦急地问道:“吴使君呢?他在哪里,我有急事见他。”段明道:“你找大哥?”清俊的脸上突然显出惊喜的神sè,一把揽住王翦的肩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们,咱们这就去见大哥,告诉他这件喜事。”
王翦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紧急军情。昨晚夏侯渊连夜渡过汧河,我推测他是绕道武功,偷袭雍城。”段明惊喝道:“不好。任晓,任晓”转身向帅营里奔去。王翦急道:“段明,你去哪儿?”跟在他身后奔了进营。猛见得营帐一挑,任晓从帐内走了出来。段明喝道:“任晓,快去通报大哥,围攻雍城的是夏侯渊这厮。”任晓也吃了一惊,起步yu向马营跑去,却被段明一把拉住:“骑我的马去。”亲兵将战马牵了出来,任晓接过马缰,纵身跳了上去,连加数下马鞭,飞驰出营。
段明喝道:“任晓,你忘了带火把”
王翦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火把,大声说道:“我给他送去。”奔出门外,段明追在身后道:“我给你找匹快马”追出营寨时,王翦已骑乘在一匹战马上,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段明,夏侯渊昨ri晚间已渡过汧河。兵凶战危,结果难以逆料,万一雍城有失,渝麋是我军唯一凭峙。”段明道:“我晓得的。”两人都是智勇双全之人,话说到此,已无须多言,王翦喝了一声,催马向渝麋北门奔去。此时风雨似乎更大了些,在城中还感觉不到,但一出城门,雨水纷纷扬扬,天地茫茫一片水sè,视野所及不过丈余,若非有官路一直在脚下延伸,几乎不辨方向。
王翦纵马急驰了一阵,远远就见一个黑影,依稀是任晓的模样,大声唤道:“任晓,是你吗?”任晓转过身,大声道:“你怎么跟来了?”王翦举了举手中的火把,说道:“你忘了带火把,我给你送来了。”说话的功夫,王翦已追了上来,将火把递了过去,道:“任晓,这条路是向雍城的,吴使君不是说要去汧县吗?咱们是不是走错了?”任晓接过火把,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没错,大哥是去雍县了。”王翦道:“啊,是了,我走的时候,你还在雍城和李文尹默他们一起,是你来报的信吗?”任晓道:“是啊。今早我手下的斥候在寒千渡发现敌踪,向李校尉通报之后,李校尉力主开城出击,尹军师则道:‘雍城扼控陇西与右扶风通路,万一有失,并州大人万余军马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等身居险地,当以谨慎为上,不可贸然出击。’”王翦道:“尹军师的话没错啊。”任晓苦笑道:“但李文却道:‘我大军东来,一直隐迹藏形,观雍县守卫如此松懈,夏侯渊、韦端之徒当仍未侦知我军主力在何处。寒千渡距雍县不过数里,正是我军斥候游弋范围,贼军不做任何防备,大胆渡河,可见雍城失陷的消息还未走漏。大丈夫在世,当立功业于青史,不击敌于半渡,难道效宋襄公以仁待敌?’”王翦苦笑道:“恐怕这正是夏侯渊的诱敌之计。他号称‘三ri五百,五ri一千’,行军如此神速,对斥候的使用当世恐怕无人能和他相比。他既如此重视斥候,必然也会注意收集周边郡县的消息,他与向辉之间一定有某些法子定时传送消息,因此才会在咱们夺下雍县后不过两ri就渡汧河而来。”任晓连连点头道:“你说的蛮有道理的,尹军师如果这样说,恐怕李文就不会执意出城了。”王翦苦笑道:“我是知道了夏侯渊已经渡过汧河的事后反推的。倘若我不知这事,又处在李文的位置,会否中计也难说的很。”
两人便说边走,此时已是天sè全黑,任晓从怀中取出火绳火绒将火把点燃,举在手中,说道:“尹军师见劝不住李文,又建议让我先派斥候到寒千渡西侧的山上去探察,看是否有埋伏。李文道:‘战机稍纵即逝,等那些斥候探察回来,敌军已渡过千河。若是小股敌人还罢了,若是敌军增援雍城的大队,等其过了河围攻雍城,悔断肠子也晚了。’不等我手下的斥候回来,就带着兵马出了城。尹军师无计可施,只得命马岱谨守城池,又命我骑快马将此事通报公子。”王翦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任晓道:“未时中到的。公子知道李文出城的消息后,命段明留下驻守渝麋,赢天率一千人赴汧县监视杜畿,亲率五千人赶赴雍城。”
王翦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jing神一振,说道:“我知道一条小路通往雍县,咱们穿此而过,大约可以缩短两个时辰的路程,可在路上截住吴使君,向他禀明军情。”任晓的jing神也是一振,喜道:“那还等什么。”
王翦一拨马头,向东北奔去。任晓跟在其后,驰入草丛中。荒草长及马腹,加上连着下了数ri的雨,烂泥草根纠结成一团,道路泥泞难行,任晓这两年来作为前军斥候,走过无数险路,但行走在如此啃哇的地势上还是首次,有数次战马陷在草泽中,几乎将他掀下马去。所行之路,就以此次最是艰苦。爬过一段草地,地势渐行渐高,长草慢慢变矮,脚下的泥土渐少,开始踏上硬地,忽然见前面火光一低,王翦已跳下马来。
“再向前是一段悬崖,任兄,抓牢绳子。”声音在山谷间隆隆回响,原来已是进入山中。蒙蒙的火光下,黑影一闪,任晓一把抓住,顺着绳子牵引的方向慢慢行去。走了数丈,前面火光倏然一暗,王翦的声音隆隆响道:“小心,前面有块巨石。”任晓急忙伸手向前摸去,走了几步,终于摸到实物,入手滑腻冰凉,竟是一手的苔藓。跟着火光缓缓左转,猛然脚下一痛,竟是踢在一块石头上,就听得哗啦啦的声响从脚下直向下坠去,惹得山谷回鸣,隆隆之声,良久不绝。任晓惊出一身冷汗,情知方才若是再踏前一步,掉下去的就不是一块碎石。
王翦喝道:“任晓,你没事吧?”任晓犹有余悸地说道:“没事。哈哈,不想这条路竟然这么险峻。”王翦道:“不险峻的路人人都走,那就不能算是近道了。”任晓笑道:“哈哈,说的很是呢。”王翦也笑了起来,说道:“小心马匹,走过了这段路,就到雍县了。那是下山路,应该好走很多。”两人沿崖壁而走,大约走了三四十丈的距离,终于走了过去。两人相对而笑,骑上战马疾冲向山下。狂奔数里,就见前面火光闪耀,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