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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默头一低,低声道:“明公和伯奕说的那番话,伯奕已遣人知会属下,属下也以为明公所言极是,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十余ri只搜集到这些船。”吴晨苦笑道:“思潜在说谎,可是说谎的水平却不高。”尹默闻言,猛地抬了起头。吴晨叹了一声,苦笑道:“行军打仗,所重者天时、地利、人和。义兄激于一时义愤,将举城而降的卫固斩首示众,河东士族人人自危,因此徐晃于禁所到之处,河东士族望风而降。如今河东大部都在曹军手中,地利、人和已丢得差不多了。四月五月间又是河东的雨季,黄河水涨,我军渡河后补给难以跟上,天时看看也要丢了。”
尹默脱口道:“明公既已想得如此通透,为何还要执意出兵?”吴晨摇了摇头,苦笑道:“上面的理由都对,只是无论义兄手下还是令明手下,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袖手旁观,看着他们受苦,无论有什么理由,心中总不是滋味。”尹默愕然不语。吴晨长吸了口气:“现下他们能指望的只有我,如果连我也弃他们于不顾,他们还能指望谁?”尹默更加默然。吴晨向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但我这次出三辅,却也不是要任人宰割的。以徐晃来势如此迅猛,于禁如果真要阻我渡河,必然会快速进兵屯驻黄河岸边。但他却分掠众县,推延进军行程,让出河岸,摆明就是在诱我军渡河,之后仰仗天时地利人和对我军进行绞杀。”尹默听了这番话,心中悚然,整条脊梁霎时一片冰凉。吴晨笑了笑:“因此这河虽然要渡,但也不急于一时。”尹默沉吟道:“莫非明公是想效仿淮yin侯,明渡蒲坂,暗渡夏阳?”吴晨摇了摇头:“第一,我不是韩信,第二,于禁也不是魏王豹,第三,曹cāo最希望的便是我军渡河出击,我若随了他的心,便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尹默道:“那明公的意思呢?”
吴晨道:“咱们和于禁没有交过战,对他不熟,匆忙间渡河与他交战是最不明智之举。但有个手下败将,驻扎在离此不远处,这次还是欺负他去。”尹默皱眉道:“手下败将?驻扎不远?明公说的是哪个”想了想,突然大笑道:“是夏侯惇。”吴晨看他笑得如此开怀,嘴角也不由浮起一丝微笑,说道:“不错,就是他。如今他正屯驻弘农,出了潼关就能遇上,而且他手下所属的韦端、胡车儿等人又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这仗先由他打起,一定可以起到先声夺人之效。夏侯惇若败,就打通了从潼关到许县的通路。许县有危,曹cāo必然调军回防,由此致人而不致于人,扰乱曹军在河东的部署,那时再相机而动,一定可以救出义兄和令明。”尹默长舒一口气,欣然道:“原来明公心中早有计议,倒叫属下忧心了这许多ri。这几ri河东的消息不住传来,几乎都忘了探查弘农有什么动静了,属下这就调派人手探查夏侯惇的动静。”吴晨凝目望向东南,那处正是潼关所在。就见烟波渺渺茫无际涯,摇了摇头,缓缓道:“不用了,这几ri我会亲自出潼关到弘农一带查探敌情。军师则要做好两件事,一,蒲坂这处一定要大力征召船夫,二,令人向上游的夏阳移防,若能令于禁的探子误会咱们将在夏阳暗渡黄河那便最好。”尹默道:“属下一定尽力。明公何时启程?”吴晨向远处的黄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今晚吧。回去和伯奕说一声,要他今晚动身在潼关等我的消息。”
当下尹默向渡口的兵士传令,将一艘小船摇了来,和吴晨两人一起登了上去。这时船头一沉,黄忠也迈步上了船。此次和曹cāo交战,生死难卜,而当ri和黄忠谈话时,黄忠便已说过要回南阳的话,吴晨心中雅不愿他因这件事牵涉进来,当下道:“老将军,我和尹军师有些要事商议,将军还是在渡口等我们吧。”黄忠嘿的冷笑一声,面sè一沉,却在船上坐了下来。吴晨暗暗苦笑,心知这次弄巧成拙,赶他是赶不走了。这时尹默向这边望了过来,眼中尽是疑惑,吴晨苦笑一声,向站在船梢的兵士道:“开船吧。”黄忠忽然站起身,向那兵士道:“你下去,我来。”那兵士见吴晨和尹默都不出声,只得悻悻地将手中的舵桨交了给他,转身跳了下船。吴晨正要举手示意他向下游开,黄忠已冷笑一声,摇动浆舵,小船晃了晃,破开水流向潼关方向驶去。
此时一轮明月已升起在东面的天际,冷月清辉下,滔滔河水如万千银蛇乱舞,在身旁奔泻而过。河水拍击船舷,发出深沉而浑厚的声音。驶出数里,黄忠将船靠到一处疏林旁,尹默起身向二人告辞。待他上了河岸,黄忠cāo舵继续向下游驶出。吴晨见他面sèyin沉,暗悔方才cāo之过急,但转念一想,若他就此含怒而去,倒也不失为良策。当下再不看他,侧身望向河岸,就见西岸山峦起伏,悠远苍莽,远处河水映出层层山影,目之所及,心为之宽。河风从上游吹来,直扑胸臆,自接到安邑失守的战报以来的郁卒,隐然有一扫而空之感。便在这时,小船猛地一颤,在水上急旋起来。吴晨愕然转身,就见黄忠已将舵桨卸了下来,拿在手中。此刻涛深水急,小船随时都有覆船之祸,不由骇然失sè。黄忠见他转了过身,怒道:“还来。”吴晨愕道:“还什么?”黄忠怒道:“当ri在临晋城外,老夫曾予你三只羽箭,并说道有这三箭,便可命我做三件事,是也不是?当ri老夫还说过,你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消遣老夫,老夫拂袖便走,是也不是?今ri我是看明白了,你从未将老夫的话当真,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鸟气不受也罢,快还来。”说着,将大手摊到他面前。吴晨苦笑道:“我从未将老将军当成是糟老头子,而且那三支箭此刻随行李放在蒲坂大营,要还也只能回去还。”黄忠怒道:“我便知你没一句真话,这次要出兵弘农,是也不是?曹cāo兵多将广,你生怕我这老头子跟在一旁连累了你,想尽法子要将我扔在蒲津,是也不是?你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大喊,黄忠这糟老头子早滚早好,免得在眼前碍手碍脚,是也不是?”他越说越怒,越说声音越响,到得后来,喝声轰轰发发,便如雷声一般在河面远远漾了开去。
此时小船舵桨尽失,如脱缰野马一般在河面上狂癫乱跳,吴晨虽然熟识水xing,但见浊浪在身旁飞泻,河水黝黑湍急,心中也自骇然,苦笑道:“这次是想出兵弘农,之所以不愿老将军相随,是因为此次凶多吉少,老将军又并非我军编属,无谓随我涉险。”黄忠冷哼一声,足下一撑,正急旋跳荡的木船顿了顿,缓缓转了半圈,稳稳向下游驶去。吴晨虽然熟识水xing,但如黄忠这般于急流中任意cāo控船只却是力有未逮,眼中露出一丝敬服。黄忠虽绷着脸,见他此刻神情,仍不由得露出一丝得sè,道:“我任长沙水师数十载岂是虚名?方才你和尹军师的话我都听见了,知你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不然就冲小视老夫这一条,方才已将你扔到河里去了。”
吴晨只能苦笑。河风掠过,一阵寒意涌起,竟是方才一番颠簸,此刻已是全身冷汗。就听黄忠续道:“我虽年过六十,但双臂仍能开六石强弓,河漕舟楫,放眼中原,又有何人如我这般熟识?若说此次曹军势大哼哼,黄汉升又岂是怕死之人?”
吴晨胸口一热,说道:“好,老将军便随我一同去弘农罢。”黄忠摇了摇头,说道:“夏侯惇不过是使君的手下败将,我便是赢了他,又岂能显出我的手段?我打定主意了,使君既要救马超,那我便随使君去救他。将他救出,算是我替使君办的第一件事。”
这时河风刮得正劲,黄忠一身战袍猎猎狂摆,明月高悬身后,将他高大的身躯衬得愈发威猛。吴晨只觉热血上涌,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既是如此,那我托老将军的第一件事便是随我将义兄马超救出来。”黄忠双手抱拳,高声道:“末将谨遵并州大人之令。”抬起头时,两人相视长笑。
笑声中,宏阔的河面尽头,莽莽群山森然迫近。
第五十七章 意外之变()
两个时辰后,两人到达潼关。
潼关位于黄河与渭河交汇处。上古传说,渭北的首阳山与渭南的华山原本连在一起,大禹治水时,洪水行至此为群山阻挡,众人苦思无策之际,天降巨灵神生裂山石,洪水遂汇入黄河,两山断裂处便为潼关。从地势上看,华yin至潼关这数十里,南侧山石壁立,但距渭水仍有数里之遥,至潼关山势蓦然收紧,直切入水道,唯余雄关踞临黄河之上,汹涌的河水拍击关基山石的轰轰声,响彻数里,地势之险当真便如是用神力将山石裂开而形成的一般。
武功一战,吴晨掘水冲没夏侯渊与司隶联军六万余人,马超、马岱、尹默趁胜追击,但碍于函谷之险,在潼关停了下来。二月,马超与马岱出河东,潼关的将领只余尹默一人,于是吴晨急调时修筑褒斜栈道的段明增援潼关。三月初,彭羕、庞德先后进入河东,尹默移防渭北,段明便成为屯驻潼关的最高将领。
其时天sè已近黎明,夜sè正深,吴晨坐在船头,远望数里外的雄关。这时星月都已沉了下去,沉沉的天sè中,只有关上的灯火透了些光出来,小船在汹涌的河水中摇晃不定,摇荡着视野中的那些火光也不住闪烁,像是浮在深海上的点点渔火。身旁的水流黝黑湍急,载着小船不断向东。望着不断远去的灯火,心中忽然一动,想道:“今ri出潼关后,不知几时才能再回来?”自到关中以来,其间无数次命悬一发,却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般对前路如此茫然。潼关上的灯火虽然微弱,却能照亮身下的激流,但如今走的方向却离那些灯火越来越远,再也看不清隐藏在激流中的暗礁险滩,或许下一刻就会撞上礁石,船毁人亡。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心惊:“倘若连与曹cāo对敌的勇气都没有,这一仗不用打也输了。”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惶惧,再不去看关上的灯火,仰头瞧向天空,河水拍击关基的声音却在耳旁不住回响。
从潼关向东,黄河两岸地势逐渐升高,河道束紧,河水越流越急。此时天sè已大亮,奔腾咆哮的水流在身旁飞掠泻注,惊心动魄处非身在其中难以想象。黄忠须发皆飘,仍只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将小船从暗礁巨岩旁驶过。再向前行出十余里,河水越发湍急,小船不住从谷底飞抛到浪尖,再从浪尖直坠谷底,再无一刻平稳。两岸山石壁立,浊黄的水流擦过突兀的山石棱角,卷起一个又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两人身处其间皆是不住摇头。再向前数里,隐隐听到前方水声大震,轰轰之声,响彻山谷,两人皆熟识水xing,听声音便知前方河道必然有断层,面sè登时齐变。黄忠高喝一声,掌舵划向河岸,但河岸怪石嶙峋,突兀巉立,再没有停船之处。正在四处张望寻找泊船之处时,猛听得喀喇一声,泥黄sè的河水从船底汹涌而入,两人再无迟疑,纵身而起,扑到崖壁。回头望时,就见急流卷着木船向下游飞泻而去,蓬的一声巨响,撞在一处崖壁上,小船当即碎裂,船板碎屑打着急旋奔向下流。两人心中暗叫好险,迅速攀上崖壁。黄忠望着脚下如怒龙般翻腾起伏的黄河,心有余悸地道:“老夫击水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湍急的水流。常听人说长江三峡险绝天下,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吴晨苦笑道:“水路是不能走了,如今只能到函谷关去碰碰运气。”黄忠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口中虽然这般说,但心底却仍有一丝不甘,顺着河岸继续向东走了数里,就见两座十余丈高的石山矗立在浑浊的河水zhong yāng,将百丈余宽的河面裂成三道。奔腾咆哮的河水冲击山石,水浪溅起数丈高,白浪翻滚,凶险万象。方才的轰轰声便是河水冲击石山的声音,此时离得近了,声音越发响了,轰轰隆隆,如前军万马在身旁不住奔踏。两人见此情景,唯有长声叹息。却不知,从潼关到这“中流砥柱”之间的河段,是黄河河道最为艰险之处,若有长年于黄河河道撑渡的舟子知晓两人曾乘船到达此处,必然惊为天人。两人见渡河不成,方才搏击河水时身上已然湿透,便在山崖上升起篝火,将身上的衣衫烤干,翻山向函谷方向而去。
函谷道全长四十余里,其西端的桑田原,位于华山余脉的山侧,是群山耸峙之下唯一较为平坦宽阔的地方。由桑田原向东,便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林中树木缠绕,不见ri光,道路只能行进于高山峡谷之中。峡谷由水流冲击山石而成,宽约三丈,最窄处不到一丈。两侧山石壁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