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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斥侯禀道:“典将军着属下来询问西曹大人,西凉大军到现在影踪全无,城外的伏兵是撤回还是”陈群怫然道:“前时需人扎在城外时,不是典中郎力排众将力荐自己的么,如何敌军未来就yu撤回城中?”那斥侯低声道:“只因坎陷是沼泽,瘴气极重,咱们的大军才驻了半ri,便有十余人遇瘴晕倒。”陈群一愕,道:“是我疏忽了。”向身旁的亲卫道:“去找城中的大夫开些祛瘴去暑的汤药”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脚步声响,镇军将军钟演、典农中郎将任峻,羽林监枣祗三人从城内急步赶了过来,离着老远,钟演便开口道:“听说来斥侯了,前方战况如何,西凉人进军到何处了?”
钟演年纪在四十上下,面相与钟繇有七分相似,但钟繇镇抚一方,钟演则督军征讨,因此钟演面sè黧黑,少了几分雍容的书卷气,却多了几分英锐之气。任峻年纪在三十出头,身材高瘦。任峻任典农中郎将,掌控河南地的数万屯田兵。枣祗年纪在五十出头,脸型微胖,面sè微黄,他和韩浩是曹cāo手下提出屯田养兵的最早两人,也是曹军中最早的屯田校尉,深受曹cāo信任,其后积功进至羽林监,执掌上万羽林军。巩县扼守洛水,由巩县向南穿嵩山要道,便进入汝颖平原,直达汉都许县,顺洛水向南,过汜水关,则是前都雒阳。巩县位处大汉前后两都之间,扼守要冲,实是防卫两都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因此荀彧将钟演、任峻、枣祗等人都派驻此地。
陈群听钟演问话,苦笑一声,道:“斥侯是来了,但却是典将军遣来的。”钟演哦了一声,道:“还没有前方的战报么?”陈群摇了摇头,叮嘱亲卫去找大夫后,才接口道:“方才我也一直在等西凉军的战报,但方才典将军手下的司马提醒了我。五月虽非最热之时,但顶着ri头行军身子再好也难免中暑,我军就倒了数十人,因此我推算,西凉人很可能在击败我军伏军后,便在夹洛林休整,以待天晚行军。”
钟演望了一眼西沉的ri头,点头道:“西曹大人所言极是。”陈群向那斥侯道:“你回去禀报典将军,就说敌军可能在晚间攻城,叫他稍安毋躁,我和钟大人、枣大人、任大人引诱敌军攻城,到时典将军前后夹击,敌寇可退。”斥侯就着单膝跪倒的式子,道:“谨遵大人军令。”
枣祗沉吟道:“有没有偃师的消息?”陈群诧异道:“我和元友一直有斥侯往来,伯裔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陈群口中的元友即为薛悌,时任兖州牧,当年吕布、陈宫趁曹cāo攻掠徐州时,突然占据兖州,只有枣祗、薛悌、程昱、荀彧镇守的数个县坚不降吕,也正是那次大乱后,枣祗、薛悌等人备受曹cāo推崇。
枣祗道:“当年吴晨渡渭水佯攻眉城,暗中却令兵士假扮我军将士,调开城关守军,巩县和偃师分列洛水东西岸,若论距离,更大过当年的眉城和城关,而我军在夹洛林的伏军又没有一人回来,会不会是小贼重施故技,用降兵去诈偃师?”
陈群面sè一变,道:“伯裔所言极是,我一直担心西凉军围攻巩县,倒将偃师的事忘了。”向身后的亲卫陈旦招了招手,陈旦大步奔上,陈群道:“秉和,你拿着我的箭令去见薛使君,务必将我军午前在挟洛林埋伏至今未回的消息说与他,更要提醒他万万不可中了敌军诈城的jiān计。”那字秉和的亲兵接过箭令,躬身后退,退出数丈,大步而去。
任峻见陈群、钟演等人皆是面sè凝重,只觉气氛压抑,大笑数声,道:“薛使君向来谨慎,而且身边还有刘烨、满宠在一旁参谋,该不会轻易便中小贼诡计的。”钟演颇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开口,陈群摇了摇头,道:“有备无患,对上jiān诈狡猾的西凉贼寇,多些谨慎,总不会有错。”顿了顿,道:“西凉军极可能在晚间攻城,先下离天晚还有半个多时辰,众位劳累数ri,今晚就由我作东,咱们在城头饮宴。”枣祗道:“长文的家厨名满天下,司空大人也赞不绝口,可惜咱们一直没有口福,这次可是长文亲开金口,削尖了脑袋也是非去不可的。”
陈群笑道:“我既说做东,那便做东,说出口了又怎会反悔?枣兄不削脑袋也尽可来得。”任峻笑道:“听说长文在司空大人颁禁酒令前,屯了三十缸陈年杜康,不知可不可以拿出来啊?”钟演一摸长须,道:“竟然还有这事?”陈群大笑道:“莫听他胡说,司空颁禁酒令时,群还在徐州,如何可能屯什么杜康?”
陈群祖居临川许县,祖父陈寔与汉灵帝刘宏的太傅陈蕃并称海内。灵帝初年,陈蕃与大将军窦武密谋诛除宦官不果,被诛三族,陈寔受其牵连,退隐徐州,陈家从此便一直无人入仕,直到刘备就任徐州牧时,时年二十九岁的陈群才第一次出仕,成为徐州别驾。不久袁术称帝,朝廷命刘备出兵征讨。其时吕布被曹cāo击败,新投刘备,陈群就劝刘备:“吕布虎狼之xing,饱食则必yu嗜人,使君远击袁术,吕布叵测于后,此战必然无胜,不如不去。”刘备却没有听从陈群的劝说,陈群随即退隐。而后吕布果然趁刘备与袁术交战之际,攻占徐州,刘备后悔先前不听陈群的劝告,再请陈群出仕,陈群坚辞不受,只等曹cāo攻占徐州,陈群才再次出仕,任司空西曹掾属。陈群话中的“群还在徐州”,说得便是任徐州别驾时的事。
任峻笑道:“无风不起浪,长文倘若没有囤积数十缸美酒,外界怎会一直风言风语?长文莫要小气,还是拿出来吧。”几人说说笑笑,走上城头。
虽说是饮宴,但敌军攻城在即,几人也只是草草吃了一番。眼看天sè沉了下去,夜风从县城西边的洛水吹来,吹得墙头和城下营寨的旗帜翻摆,呼呼作响。陈群、钟演、枣祗、任峻全副戎装,站上城头,巩县的百姓挑担提篮,在城下静等西凉军兵攻城。
天sè渐渐全黑,一弯残月从东面的地平线升起,便在这时,就听得脚步声响起,一名亲兵大步奔了上城,禀道:“禀西曹大人,陈军侯回来了。”陈群道:“带他过来。”
不多时,陈旦领着一人大步奔了上城。陈旦见到陈群,双手抱拳,禀道:“西曹大人,属下回来了。”陈群道:“见到薛使君了?”陈旦道:“见到了,属下也将西曹大人的话尽数转告薛使君。薛使君言道必会小心谨慎,但也担心西凉贼jiān诈多计,因此令这些前军薛司马到我军,以免西凉贼假扮偃师兵士,来诈我军。”陈群点头道:“薛使君思虑的确缜密,我军对偃师兵力知之甚少,也的确需要有偃师的将领在旁。”向陈旦身后那人望了一眼,道:“这位想来便是薛司马了。”那人将压头的兜鏊向上推了推,大步走向陈群。就在经过陈旦身边时,陈旦突然惊呼一声:“你你是何人,你不是薛司马”
那人大笑一声,纵身扑向陈群。一旁的亲兵听到陈旦惊呼,便知不好,数名亲兵抽出长刀,绕过陈群,向那人疾劈过去,那人身子身子斜侧,那数柄长刀几乎贴着身子从肩、腰、臀侧斜刺而过,只差了数分却连那人衣衫也没刺破,那人手臂兜转,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就听得啊哟连声,那些兵士已被他齐齐震开,跟着身子前移,向被亲兵向后拉扯的陈群欺去。此时在场众人都知此人必是西凉军的刺客无疑,枣祗、任峻大喝一声,从陈群两侧斜刺冲上,钟演双足力登,冲天而起,从陈群头上跃过,向那人头际直扑过去,淡淡月光下,但见那人身材瘦削,双眼黑白分明,挂着一丝既像嘲弄又像是狡诘的笑意,蓦地眼前一花,眼前已失了那人影踪,心中惊骇之际,陡觉一股巨力从腰侧袭来,扭腰挥刀之际,身躯已转变方向,向抽兵刃围攻而上的兵士斜抛过去。
旁观众人却看得极是清楚,就见钟演扑向那人时,那人以右足为轴,向侧后斜移,将钟演的一脚让开的刹那,身子反旋而回,绕至钟演身后,探手在钟演后背一托,向兵士抛出。这几式快捷之极,但一招一式众人却又看得一清二楚,待到钟演被抛出,众人才反应过来。枣祗瞠目大喝,巨剑前刺,蓦地在空中一圈,卷起一片长虹,向那人当头直劈,那人身子一缩,向前俯冲,突然右手在城墙上的青砖上一撑,身子直弹而起,向枣祗高举双手拢成的空间直扑过去,兜鏊的帽尖几乎戳到枣祗的下颔,枣祗惊骇yu狂,大叫一声,长剑回圈,那人身子突然一侧,已从枣祗中腹绕开,向后倒翻而出,枣祗回手的一剑,便似是要回剑自抹一般,枣祗又惊又惧,却是毫无办法。任峻这时正冲上前,眼见枣祗危急,顾不上追敌,长剑挑上枣祗的巨剑,铮的一声,两人都是斜退数步。
锣声鼓声响成一片,城楼上,城墙下,火把一一亮起,将整个城楼照得亮如白昼,那人从枣祗胸腹退开,一纵身间已跃上女墙,大笑道:“来而不往没这个礼数,许褚刺杀我大哥,我便来吓唬你们。只是我不惯偷偷杀人,今ri就到此为止,但明ri攻城,可不会就这般吓唬了事。”大笑声中,从城墙翻身而下。亲兵大叫道:“放箭,放箭”疾奔到城墙上,就见那人已跃离城垛,唿哨一声,一匹战马风驰电掣般从城外的营寨奔了过来,长嘶一声,纵跃而起,在那人离地一丈处,将他迎住,双蹄落地,蓦地斜向冲出,身后的羽箭尽落在空处,长鬃飘起,当真是神骏异常,跟着几个纵跃,绕开闻讯赶来的城外曹军,瞬息间没入夜sè中。
任峻骇然失sè,脱口叫道:“来的是什么人?”钟演从人群中爬起,整了整衣冠,沉声道:“这人叫赢天,传闻此人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今ri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任峻一直驻守河南,对从三辅败退的将领一向颇有些小视,但见钟演几乎身遭大难,但神情镇定如恒,确有大将荣辱不惊的风范,心中登时对钟演的印象颇有些改观。回身望向枣祗,突然惊呼出声。枣祗见任峻望向自己,目中尽是惊骇之sè,还不知发生何事,只见任峻直向自己头上瞧,探手将头上兜鏊摘下,面sè登时大变。原来枣祗不喜兜鏊,一向戴的便是布畚,再向任峻头上瞧去,任峻头上歪歪斜斜的正是自己的布畚。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后脊一阵冰凉,在这夏夜之中,如浸冰水。
扑通一声,陈旦双膝跪倒,叫道:“那人不是我带来的,不是我带来的西曹大人,属下不识得此人,薛使君命我带来的绝不是他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掉的包西曹大人,你一定要信我”
众人见他全身颤抖,显是害怕之极,想起方才之事,众人也是思之后怕,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只有陈旦尖厉的嘶喊在旷野间回响。半晌,陈群才重重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说他不是你带来的,那薛使君叫你带来的人呢?”陈旦叫道:“人人啊,想起来了,半路上,薛司马曾说要解手,属下便在路上等他人一定是那时掉包的,一定是”陈群喝道:“他说要解手时,是在洛水西岸还是洛水东岸?”陈旦听陈群声sè俱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道:“是西岸,西岸”
钟演向陈群道:“西曹大人,若非方才陈军侯将那人喊破,大人已遭人陷害,而且敌军明早便来,该当及早部署才是”陈群点了点头,向左右喝道:“陈旦办事不利,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以儆效尤。”众军士听令,当即涌上数人将陈旦拖了下城。陈群转身望向北面,蹙眉道:“兵法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赢天明着喊天明攻城,但咱们也不能不防他趁夜攻城”沉吟了一下,续道:“按理推算,赢天是吴晨手下大将,当和吴晨共同进退,而他又是在西岸截的人,吴晨也极可能到了西岸”钟演道:“西曹大人所言极是,吴晨这次极可能是佯攻巩县,实攻偃师,不然赢天不会这般凑巧到了西岸。他扬言明ri攻城,多半是想迷惑我军在巩县戒备,不去增援偃师。”
洛水从雒阳城中穿而过,但大部分城池还是在洛水北岸(作者按:山的南面为阳,河的北岸为阳,因此位于洛水北岸的洛邑称为洛阳)。从洛水西岸的偃师溯水而上,便可一马平川到达洛水北岸,吴晨若攻雒阳,走偃师确是要强于走巩县。但万一吴晨真正想攻的是许都,增援偃师就会减少巩县兵力,予吴晨以可趁之机。陈群思来想去,当真是踌躇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