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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粹向羊陟躬身施礼,再向蔡琰深深一礼,说道:“蔡师启蒙之德,路粹常记在心,听闻文姬贤妹从三辅归汉,便有意来拜访,只是听闻文姬独处,若冒昧来访,怕有伤文姬清誉,听说孔将作要来府上,这才随同前来。”孔融嘿嘿冷笑,说道:“这人便是这般虚情假意,依老夫看,若不是曹孟德先来拜访,并自认师门,他也不会紧巴巴随后跟来,这马屁功夫当真拍得山响啊。”路粹脸sè一红,道:“孔将作误会了”孔融不理他分辨,向路粹身旁的年青人一指,道:“这一位才是老夫口中真正的贵客,他姓杨,名修,字德祖,是弘农杨氏子弟。”杨修向羊、蔡二人深施一礼,道:“后学晚辈,拜见羊郡丞,蔡大家。”羊陟道:“免礼,免礼。孔老儿向来嘴上不饶人,各位肯到此来,都是看在蔡大哥的情分上,都是贵客,都是贵客。衜儿,给各位叔伯看座。”羊衜应了一声,领着小红去搬坐垫。
蔡琰自到许县,一向深居简出,极少与许县众人往来,因此屋中的坐垫不过聊聊数个,羊衜领着小红东凑西借才将众人的坐垫借齐。众人方在屋中坐定,就听门外一人叫道:“请问蔡小姐在么?”孔融提声道:“董祀,是你么?你怎么又跑来了?不知老夫平生最恨曹家人么?”原来在外问话的正是尚书郎董祀。
董祀遥遥应道:“我是应泰山郡的两位大人之托,带他们来见羊郡丞和蔡小姐的。”
孔融望向羊陟,羊陟解释道:“那两人是随我大侄羊秘从庐江来的,说起来虽是泰山郡人,但早年便搬到庐江去了。此二人与我不熟,因此我携羊衜来见文姬时便没有叫上他们,不想他们自己找过来了。”提声道:“贵客来访,快请进来,快请进来。”说着站了起身。还不等羊陟走到门口,门帘挑动,董祀已从门外走了进来,在他身后的是两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儒生。羊陟快走两步,来到三人身前,将两个年轻儒生领到董祀前,笑道:“众位,我来引见。”向那肤sè较黑的年轻人一让,道:“这一位姓王名祥,字无征。”跟着向他身旁的肤sè白皙的那人一让,道:“这一位名王览”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贤侄似乎还未弱冠吧?”王览点头道:“是,侄儿今年十七。”羊陟道:“这就是了。”跟着向众人道:“他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皆是我泰山郡的俊彦。”
王祥年纪在二十上下,王览更是稚嫩,像是只有十七八岁,随着羊陟的引见,两人向众人深施一礼,齐声道:“我们兄弟早年在泰山和庐江曾亲蒙蔡中郎教诲,听这位尚书郎说蔡中郎的女儿便住在左近,我二人想起师尊教诲之德,因此不揣冒昧前来拜访。”
羊陟道:“贤昆仲客气了。远来都是客,请坐,快请坐。”
蔡琰的正屋本就狭小,一下进来十余人,更显拥挤。众人来回谦让,最后孔融坐了上座,羊陟以主席相陪,蔡琰和羊衜随侍左右,孔融以下,依次是枣棣、嵇瞻、王祥、杨修,王览和董祀在末座相陪。
孔融向身周打量了打量,道:“上次来,贤侄女这里似乎还没有这些条幅、书架,这次来可算是大变样了。”
蔡琰道:“前次蔡琰远归,还未安顿妥当,家中摆设不当,倒令将孔大人见笑了。”孔融道:“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加了这些确实是大不相同,多了些书卷气,不枉贤侄女书香世家出身。”
路粹道:“这些书卷都是蔡师的藏书么?当年蔡师藏书数万卷,华盖京城,我记得有数千卷都是独本,别处是看不到的,不想竟然就只剩下这么几十卷了。”蔡琰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些书卷都是新的,是蔡琰到许县后添购来的。家严的那些藏书早殁于战乱,一卷都没有剩下了。”
众人同声叹息。
羊陟道:“倒也不是全都没有了,我记得我那里还有十几卷的。只是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带上。我记得大哥(即羊续)那里也是有几十卷的。衜儿,是不是啊?”羊衜点头道:“原本有七十三卷,只是前次庐江战乱,咱们从城中逃出时又失了许多,还存在手中的不到以前的一半了。”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嵇瞻痛心疾首道:“战乱频仍,生灵涂炭,圣人之学更萎弃于道,想想便令人痛心不已。”蔡琰想起曹cāo所吟的“生灵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话,感同身受,默然无语。
路粹道:“庐江战乱?那是什么时候?我一向听闻刘荆州治下海内偃平,是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在他眼皮下动刀动枪?”羊衜道:“是孙权。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孙权的大哥孙策刚死不久,孙权继位。庐江太守李术见孙权年幼,江东多半不成事了,便转而投向咱们许县。谁想到孙权那小子真狠,登位不到三个月,便亲率大军围攻庐江县城,咱们被围了一年多,撑不下去了,就砍了李术献城投降,孙权不但不纳降,还趁城门大开纵兵掠杀。咱们算是逃的快的,不然此时就不能在这里说话了。”
孔融冷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曹孟德屠徐州的时候那才叫个狠,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说是浮尸漂撸、泗水断流那是一点儿也没夸大。现在的那个军令‘围而后降,屠城’便是那个时侯定下的。羊贤侄,你遇到孙权还算好的,若是遇到曹孟德,哈哈,那可乖乖不得啦”
路粹干咳一声,道:“少年人火气难免大了一些”孔融冷笑道:“火气大了便能屠人家小?”路粹被孔融抢白的脸sè有些发窘,转移话题道:“这些战乱的事,说起来徒令人伤心。贤昆仲从庐江来,应该路过襄阳吧,听说刘荆州要为其次子采聘,这一路过道荆州一定热闹非凡喽?”
王祥道:“咱们是从庐江绕道徐州,然后才到的许县,没有经过襄阳”路粹道:“咦,那岂不是要绕许多冤枉路么?”羊衜笑道:“路议郎有所不知,刘荆州和孙讨虏(即孙权)有世仇,两家在江夏常年对峙,因此荆州这边对江东的人防范之心极重,从江东到许县都是要绕道徐州的。”路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董祀忽然开口道:“听说刘荆州的那门亲事告吹了。”
孔融笑道:“咱们这位尚书郎又偷看荀文若(即荀彧)的密奏了。都看到了什么,快说来听听。”董祀脸上一红,嗫喏道:“我可没有偷看密奏,我知道的,都是今早荀侍中(以官职名称荀彧)和荀秘书(以官职名称荀悦,荀悦为荀彧的堂兄,汉末著名思想家)谈话时偶尔听到的。”孔融笑道:“管他是如何知道的,快说,快说,咱们都在洗耳恭听哪。”
董祀偷偷瞄了蔡琰一眼,见蔡琰此时也望着自己,心头一热,道:“那我可就说了。我听荀侍中说刘表为其次子订得这门亲是蒯良的女儿,但蒯良却于采聘前两ri病亡。蒯良的女儿要守孝三年,因此采聘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枣棣喃喃道:“蒯良也死了?”话中唏嘘不已,想是想起了才死不久的大哥枣祗。
孔融抚掌大笑:“死得好,死得好。曹孟德临走前说什么‘天子之喜,即为万民之喜’‘王室散叶,万民同庆’,又是封韩嵩,又是赏蒯越,这下事主死了,婚事不了了之,这脸可是丢大了。”
路粹追问道:“这消息可当真么?听说天子还派了人前去祝贺,这一下岂不是落空了?”羊陟也跟着道:“是啊,此事可大可小。我来时便在路上听说了,若连天子都派人前去祝贺,刘荆州这个台该如何下?”董祀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嗫喏道:“这消息我也是听来的,当不当得真,可也不清楚。”孔融笑道:“荀文若一向jing细,从来不乱说话,你既然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不离十。可叹曹孟德原想给刘荆州添堵,不想却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哈哈,哈哈”笑得极是欢畅。
董祀见众人神sè凝重,突然心中有些后怕,猛地站起身,向众人深鞠一恭,道:“众位大人,董祀年少无知,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众大人万请见谅,董祀这就告辞。”一揖到地,转身快步而去,身影刚没入门口,蓬的一声,像是被什么拌了一脚,跟着传来通的一声闷响。孔融笑道:“这胆小鬼,说了这么点事就怕的要死,曹家人果然都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提声道:“尚书郎,你还好吗?摔到哪里了?”
董祀应道:“还好”
蔡琰听董祀声音发颤,起身道:“我去看看”孔融笑道:“他不是说他还好的么?不用看了,贤侄女安坐,安坐。”蔡琰道:“众位大人坐,我去给众位大人烧些茶来。”羊陟一拍脑门,笑道:“嘿,我倒将这些事忘了。衜儿,你去帮忙。”
羊衜应了一声,站起身,随蔡琰走了出门。
此时天空繁星闪动,便像是一大片宝石在头顶闪耀。蔡琰趁着星光向院中望去,就见董祀一人斜坐在院落的篱笆前。蔡琰道:“董公子,你伤到哪里了?”董祀叫道:“没有,没有,我好的很,就是有些天黑,没看清院门。我这就走了,不劳蔡小姐远送了。”
蔡琰见他身躯微微颤动,声音颤抖,心知他刚才摔得不轻,向羊衜道:“衜弟,去拿盏灯来。”羊衜应了一声,转入厢房,出来时手中已拿着一盏点亮的油灯。蔡琰在油灯的照耀下,向董祀走去,董祀有些发急,叫道:“蔡小姐,我没事,没事,这就走了,这就走了。”说着,果然快步向院门冲去,左脚虚右脚实,才冲出两步,脚下一续,蓬的一声斜撞到院门上,哗啦一声,院门上的稻草纷纷落下。蔡琰和羊衜都吃了一惊,快步奔到董祀身前,蔡琰道:“董先生,你”董祀猛地大吼一声:“别过来”
羊衜吓了一跳,道:“董先生,你怎么了?”蔡琰道:“董先生,你伤到哪里了,快让我们看看”董祀哽咽道:“别过来,别过来我求你们了,别过来,别过来”
羊衜诧异道:“他,这是怎么了?”蔡琰微一沉吟,道:“衜弟,你扶他起来,我去烧茶。”跟着低声道:“你扶他在偏厢坐,我会把跌打药放在那里。”羊衜低声道:“可他不是不让咱们过去么?”蔡琰幽幽地道:“他是要我别过去”眼圈猛地一红,转头快步走入里屋。
原来就在那一刹那,蔡琰猛地想起当ri在长安自己的庭院门前的一幕。那时吴晨冒雨来访,小倩和吴晨深情相望,黄睿冒雨而去。也就是在那一刻,蔡琰才知道黄睿对小倩早已情根深种。也就是从董祀方才祈求一般的语气,蔡琰猛然发觉原来董祀对自己也早已情根深种。羊衜就像是当ri的吴晨,而自己便是当ri的小倩,黄睿就算是死也不愿小倩看到他落魄的模样,而董祀,也和黄睿一样。只是自己的心中却哪里有多余的地方给董祀?就在潼关回望的那一刻,蔡琰的心就已留在了长安。
窗外晚风轻拂,树叶飒飒。
蔡琰听着庭院中公孙树的枝叶声响,心中猛地一阵怆然。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前面就是滏水了。”吕舟向吴晨说道:“过了滏水,就进入邯郸境内了。”昨ri渡漳的惊险,吴晨仍有余悸,听着微风中隐隐传来的水声,提声问道:“滏水有多宽?”
吕舟笑道:“使君放一百个心,咱们连漳水都渡了,还怕滏水么?那水不宽,连漳水的一半都不到。”吴晨道:“还是亲眼看一下得好。”吕舟道:“使君这边请。”引着吴晨快步而前。
这处所在,原是一片密林,若不是有本地人带路,吴晨都不知道这密林中会有这样一条小径直通滏水。
等吴晨到达岸边时,远远就见任晓正和几人说着话。见到吴晨,任晓远远抱拳施礼,说道:“使君,这位便是邯郸来的吕韬,吕子明骑都”吴晨心道:“邯郸来人了?”顺着任晓的手向那人望去,就见任晓身旁站着一名河北将领。那将领大约二十上下,身材挺拔,长得虽然不是很英俊,但面部线条极为硬朗,显得英气勃勃。吴晨正要见礼,却见吕韬眼圈一红,快步直奔过来,大叫道:“爹”
吴晨大吃一惊,道:“你认错”身旁的吕舟已迎了上前,叫道:“韬儿,你怎么在这里?”吕韬一把抓住吕舟的双臂,叫道:“爹,我听前方的探马说曹贼烧了咱们武安我怕你出事幸好你老人家没事”
吴晨心突地一下,心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收到消息?”要知曹军来势奇快,无论是吴晨还是审配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哪里有余裕派探马向周边郡县发出jing讯?
吴晨快步走到吕舟父子身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