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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你害了我,怎么是救我?”尤氏冷冷一哼,这个贾琮,估计荣国府都不知道他的诡计多端和能量。
“又绕回去了,假使你今年不进教坊司,来日也会有今天,那时谁管你,是不是?”贾琮撇嘴。
尤氏噗嗤一笑,走起来关窗关门:“好吧,好吧,是我欠你人情,夜深了,睡吧,你今晚还能走不成?”
“我睡地铺好了。”贾琮逡巡一圈房间。
“你才多大?被褥才这么点,去床上。”尤氏一嗔,就脱了他外袍,贾琮想想也是,这么坐一晚是很累的,反正又不干什么。
尤氏等他上了床,犹豫一瞬,还是对镜卸妆,放了青丝,仅穿中衣,躺在外边,两人同盖一条被子。
窗外拂来一名女子的歌声,唱的是吴侬软语,本司大多是官家女人,不乏江南进京定居,从而问罪进来的:
“月光光,亮堂堂。
荷叶绿,枇杷黄。
阿母线,阿儿衫。
上南京,进科场……”
尤氏此时全无笑骂,禁不住滴下泪来,谁能想到,这个娘家无权无势还要她接济的女人,丈夫胡作非为不会计算,她的委屈?她的苦?
赫赫宁府一枝花,孤芳独艳自嗟呀。
荣华本是镜中物,且莫痴迷任由它。
拿帕子抹掉眼泪,侧身过来,只听贾琮安慰道:“你在宁府是享了不少福,但也受了不少气,若是看得开,若是能出教坊司,有人照应,也未必活不下去……”
“谁会管我?外面哪有我们妇人的容身之道,立足之地?”尤氏低叹,贾琮自然闻到了她的体香,满床皆是,尤氏向里扯被子,忽然手触之处,竟然发觉贾琮的要害之处有硬感了。
尤氏虽然嫁人多年,没有千金小姐的闷骚与羞涩,但此情此景也让她吹弹可破的俏脸一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贾琮真是欲哭无泪,这副身体锻炼足够、营养足够,当然越长越旺了,他的尴尬不下于尤氏,也涨红了脸:“我哪里管得住它?不过我心里可没想……”
无耻啊!真无耻啊!贾琮暗暗鄙视自己。
尤氏啐了一口,细看方才瞥见贾琮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之色,才不责怪他了,“你不是有通房丫头吗?”
“身量未足,不敢放纵。”贾琮汗颜,尤氏还真不羞涩啊。
“这样才好。”
对于贾琮的言行举止、脾性,尤氏暗暗惊叹,谁能想到,贾府这么一锅烂粥,会出贾琮这么一颗好米来?
贾府其他男性主人,到贾琮这个年纪,几乎全都放纵过了。
贾琮想的又是另一番情景,他到底自制力强些,不至于同睡一张床就乱来,平心静气、明心见性,所有躁动便消逝了,更年轻的二尤也勾引不了他,怎么能一靠近尤氏就用下半身思考?更何况,人家还是他嫂子呢……当然以后不具备这名义了。
他想的是,前世香江四才子之一的倪匡说过,金庸笔下的黄蓉最鲜活。而他读红楼的时候,觉得最活的就是这个尤氏,不是说她好或者坏,而是那种行事、脾性、性格,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那么一个人来,即使尤氏进不了十二钗,但相比贾元春、贾巧的戏份,尤氏真是活生生的,此时就在他身边。
娇小的身躯,能说、能笑、能划拳、能做事,甚至没有一点黛玉、宝钗的高雅、才情,甚至俗、艳,吵架也吵不过小姑子贾惜春,被王熙凤揉成一团。但就是尤氏,亲自操办了贾敬的丧事、主持王熙凤生日,尤二姐嫁给贾琏,她反对,她与许多封建女人一样,为了贤惠名声,不敢出一点差错、不敢明着嫉妒,说一个笑话,还把贾母说睡着了,想争宠,也争不过王熙凤,靠山,一个没有。
尤氏不好,但是,她不坏。
或许贾琮没忘记她,有这点情结的因素。
第105章 教坊司风波()
(抱歉,105和106章节顺序排错了,但不影响阅读。)长府官这个职位,是从长史改名而来的。
秦汉以降,长史一直存在,大明的王府都有长史,正五品。大顺的长府官提拔到正三品,孔雀补子,总揽亲王府事务,辅佐王爷,一旦王爷犯错,长府官首当其冲,这不是亲王府大管家,而是皇帝任命的三品文官,外出办事往往又代表王爷,谁敢得罪?
贾琮没记错,这个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因为贾宝玉拐走蒋玉菡,可是亲自登门荣国府,和贾政讨要的,贾政一气之下,才把宝玉打个半死。
眼看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程不识发话,人群没了竞争者,贾琮竭力稳定:“余千户有何办法?”
“公子拿了这帖子,交给顾司正便成。”余彪从袖中拿出泥金小贴,上有“豫亲王府”字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贾琮。
豫亲王府?贾琮先不贸然接过来。
这次来教坊司,他原计划是看看尤氏现状,避免她遭受荼毒,可没想过一来就把尤氏救走,这是皇帝命令下的,也是贾琮背后推动的结果。营救过程,必然颇费周折,自己挖坑自己跳吗?不是,非如此不能整死贾珍。
余彪也已多次暗示过豫亲王府的意思,如果接了这帖子,就代表贾琮欠了豫亲王人情,一来二去,便要被打上豫亲王派系的烙印。
贾琮不是没血性,而是有些事不得不谨慎、小心、犹豫,他不是单独一个人,倘若是无牵无挂,他大可以率性而为,少了很多顾忌。但自从他考取功名,预定的未来之路是官道,他背后有一个家族。
公正而言,贾氏宗族给了他保护伞,有所资助,他将来为家族考虑,也不全是被逼迫。要拉这艘载满人的大船靠上彼岸,不得不剔除想要沉舟之人,贾琮不仅要慢慢摇橹划桨,还必须成为这艘大船的掌舵人,在此期间,他必须做的,还有慎重选择风向。
三王夺嫡,就是风向。
成功,平步青云,失败,万劫不复。
如果贾琮的道路是名扬世界的马尼拉大帆船,那么三王夺嫡就是太平洋的季风风向,这风向有正向反向,焉能不慎重选择?
“王爷还真是礼贤下士,急人所急,在下何德何能。”贾琮身体隐藏黑袍之中,眼珠静静地毫无波澜:“我来此找的人,是我名义上的嫂子,余千户不认为我德行有亏么?”
“大节不亏,小节又有何妨,她落难至此,早已不是你嫂子,我看公子倒不像来此玩乐的。”余彪摇摇头,不置可否,把泥金帖子塞进贾琮袍中,附耳道:“至于公子何德何能,王爷自有分辨,不是我该多嘴的事,我不过是个传信人。公子长年在外游学,想必有所耳闻,忠顺亲王虽得宠,可三王同是庶出,豫亲王的忠厚之名,别人有所不及。良禽择木而栖,否则公子看看,你今日所办之事难成,来日朝中无人,更不能成事。王家烧秦亲王的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事儿就像赌博,诚如公子的赶考,公子不想赌一把吗?贵府是万万不能置身事外的。好了,话我就说到这,这儿还有一千两银票。”
这个豫亲王派来的说客尽职尽责,银票随即也塞了过来,平心而论,豫亲王、余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真正让贾琮有好感的是豫亲王重视他的那份治河策论,良禽择木而栖,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无能的亲王。
望着余彪的背影进了二堂,他显然不想参与竞价,贾琮心道:“这不是一锤定音,不算公开的豫亲王的人。豫亲王值不值得辅佐,我尚有时间观察,不如趁此机会救尤氏出来也好。”
那邹怀中见余彪与贾琮窃窃私语,愈发纳闷起贾琮的身份来,能让一个锦衣卫千户如此恭敬,他到底什么来头?
便在此时,长府官程不识环视全场,无人哄抢应声,不愿得罪他。顾司正是颇为遗憾的,他还想着尤氏的竞价能破一千大关呢,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长府,听程不识自己道破身份,顾司正奉承道:“好!好!好!尤氏就归……”
“且慢!我出一千两!”邹怀中等人忽然听到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不大却有力,静了一静,继而纷纷哗然,谁那么大胆子,敢跟程长府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贾琮,贾琮就如磁石一般,邹怀中看到是他,心里吃惊:“此人定是某个大人物!”
“这个……”顾司正麻烦了,犹豫不决。
贾琮一挥黑袍,古井无波地前行,众人见不到他真面目,只是看着此人有点矮,他们让出一条道路,贾琮神神秘秘地步上台阶。
人群前列的程不识阴郁下来:“阁下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贾琮不答,泥金小贴、一千银票交到顾司正手中,顾司正欢喜得合不拢嘴:“程长府,对不住了,这位阁下是豫亲王的人!”
同样是亲王府,价高者得,这下子顾司正不怕得罪程不识了,得罪的人是豫亲王府。
“豫亲王府?我貌似没见过豫亲王府有阁下这等身量的!”程不识质疑道。
“程长府认为这泥金帖子是作假的么?”贾琮从蒙面黑布传出来的话,充满冷笑。
“是尚宝司雕刻的印章,天底下谁敢作尚宝司的假?”顾司正后面的照磨、检校出来验证,顾司正便给出肯定。
程不识无言以对,他不是没钱,只是他有身份,大家给个面子,所以带钱较少,再者出一千两玩一个官家妇人,他觉着太不划算了。程长府也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说什么,出了教坊司大门,吩咐手下:“盯着他!查明他的身份!老子要他好看!”
与此同时,顾司正恭恭敬敬地引领黑袍贾琮上了教坊司三进的尤氏绣楼。
又是大人物,价格也不错,赚钱、交际两不误,顾司正大人如何不欢喜?
……
太行山南部,井径关。
井径关山势逼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为河北通往关中的要道之一,因中间道路低落如井而得名。
山头丛林之中,龙傲天咬着杂草,大大咧咧道:“俺滴个娘咧!一个人头三十两你们干不干?”
“三十两一个人头?给你大爷塞牙缝呢?”马贼首领之一的冷星雨手跨长刀,半臂裸露,肌肉虬结,包着红头巾,哼哼道:“小龙,我们大当家的看上了你,虽说暗杀朝廷钦犯,罪名不小,可大爷也不怕,你要是入伙,三十两就免了!”
“不行,不行,俺可是良民!”龙傲天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五十两,一个人头五十两你们干不干?”
“这还差不多!”冷星雨长刀敲敲一脚踏着的石头,火星子乱飞:“要刀板面还是混沌面?”
这是山贼切口,龙傲天答道:“混沌面,不要看出伤势为好。”
“好咧!兄弟们,接单了,抄家伙!前路埋伏,记得绕过井径关的守备府!”
第107章 今日之辱,十倍还之()
在贾琮与尤氏同床共枕入眠之时,也就在教坊司二进西面二楼,几乎一模一样的绣楼,这两人的戏剧却迥异于贾琮尤氏二人。
大明老朱家的子孙,取名有个习惯,朱瞻基、朱厚照,名字部首必带金木水火土之一,两三百年下来,这些字眼用光了,他们又自己造字。秀帘是她小名,因各种原因不按族谱排了。
老朱家的子孙后代,封王的、除籍为民的,在大顺已不可考,因是凌家推翻了朱家,对他们防范严厉。朱秀帘这一脉,大顺一百年下来,隐姓埋名、战火纷乱,她也不知先祖是哪一支了,反正老朱家的子孙是非常多的。又因南方起兵的凌家,深恶痛绝大明酒囊饭袋的藩王,遇则必杀,凤阳的朱家祖坟,都被凌家刨了,朱秀帘不过不甚重要的一支血脉,得以残存至今。
由于凌家是汉人,大顺开国前后的反抗,说不上激烈,但对于嫡系的朱家人,大顺向来是赶尽杀绝的。
直至大顺二世景成年间,该杀的杀够了,太宗文皇帝凌奉翊自称“宽恕之道”,敕谕天下不再杀戮朱家之人,但有可疑的,还是限制活动。太祖隆武、太宗景成、圣祖康靖三代,便查证有朱家人改名换姓当塾师的,自此朱家男性永为堕民、女性永为娼妓。
“秀帘,我这时是副千户了,提督衙门的千户、都督皆有缺额,一旦我升为都督,不但兵部、刑部好说话,若得皇上信任,你这一支是不甚重要的,那时你定能除籍从良的。”余彪习惯了时时过来这里汇报工作,这个血腥的侩子手、掌刑百户出身的人,每每过来都低头说话,温声细语,好像此地能找到一点人情味。
当锦衣卫选拔之权交给了兵部武选司,他们里边的帮派互结少了,在这百站军功不及锦绣文章、士大夫地主阶级沾沾自喜的年代,他就算武进士出身,也得不到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