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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月落别楚将-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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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秦皇出巡,蒙恬一手操持安全事宜,也就是说刚才勘验大伙符致的全是他手下,虽然实行郡县制之后,太尉职权大不如前,也能看出秦皇对于蒙家以及蒙恬的看重。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为何要学那暴君?”

    “没有,只是对那位前国尉的观人之法有几分感慨罢了,依他所说,这人啊,都喜欢以牙还牙,秦皇昔日久居人下,心中早就有了一套法则,等级之间泾渭分明。”

    项籍扬了扬眉毛:“这有什么不对么,大周几百年分封,大楚数百年君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虞周摇头道:“大有不同,秦皇居于人下时,在他的眼中,自己是鱼肉,人家是刀俎;现在反过来了,他就认为自己有处置所有鱼肉的权利。

    说难听点,事实也确实如此,咱们避居山林,不就图个自身亲眷不被人刀斧加身么,可是啊,兔子死了狐狸还悲伤呢,更不要说活生生的人了。

    只是修缮西进的驰道,就已经有上千民夫病累而死,这条咸阳直通泰山的道路更加漫长,其下又会有多少累累白骨?”

    项籍听完也是一声叹息:“秦王暴虐,却不会苛待老秦人,听说西进路上的役夫多是韩人,大父那场大胜,多有昌平君郢地起事的缘故,这其中,韩地颍川也曾呼应。”

    “站在他的立场看,找韩人的麻烦也没错。”项籍听到这,顿时怒目而视,虞周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羽哥你先别发火,如果上将军打下一地继续进军,结果刚走没几步身后就反叛了,致使大军失利,回头找当地人算账总没错吧?”

    项籍思量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相处久了,虞周已经摸清了他的思维习惯,大楚是对的,你的就是错的,很少会换位思考,可是一旦把例子举到项燕身上,他就不得不认真去想了。

    “你刚才还说秦王残暴,怎么现在又说他没错了?”

    “问题是他没找对人啊,就原来那格局,百姓们知道造反么?还不是贵族一煽动,武士一带头,这才发生了叛乱么,当时秦王已经处死韩王安,为何还要在几年之后仍不放过故韩之地的百姓?

    就像现在这条东方道,征发的徭役也多是齐楚两地乡民,稍有点能耐的贵族全躲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皇又是怎么想的么?”

    项籍恍然大悟:“他是想消耗各地民力,以策大秦万全!”

    说到这里,大块头更加着急了:“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这毒计是谁出的,等到齐楚两地十室九空之时,就再也没了抗衡秦国的力量了,子期,你快想个办法……”

    虞周翻了个白眼,真当我是万能的了,这种国策别说一个半大小子,就是大秦现任重臣恐怕都没什么影响力,否则魏辙、尉缭这样的老家伙干嘛争相跑路。

    “羽哥,我说起这些,只为说明一个道理而已。”

    “于大事有利?”

    虞周眯起了双眼,这还是头一次听项籍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年仅十四岁就已经有了这种念头,是自己这些人给了他信心?

    不知道按照原来的轨迹他现在应该在干嘛,也许在逃亡吧,也好,因信而起要比因仇而起好得多。

    起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几年来,虞周一直在对项籍潜移默化,刚才这番话更是为了激发他的爱民意识,不管烧阿房坑秦卒的传言是真是假,只要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虞周就会竭力去避免。

    “当然有利,不然我为何费尽口舌。”

    “你且说来!”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秦皇只想着削减民力,他却没想获取民心,如果把六国民心笼络过去,再对故旧贵族严加监察,这大秦就会像铁桶一般,可叹现在高悬百姓头顶的,全是严刑峻法。

    想想看,大秦的军卒出自百姓多还是贵族多?甚至不说秦国故地,只看六国百姓,他已经失却韩地民心,现在又要来这齐楚之地彰显威仪,等到六国民心尽失之时,恐怕只需一个引子,就有挣脱桎梏之人揭竿而起!”

    项籍拍手相赞:“到了那时,也是我等扬名之际!”

    “军士确实是国之干城,可是如果把国家比喻成大树的话,重臣贵胄是树干,地方官员是枝叶,而百姓就是树根,虽然貌似丑陋又不见天日,一旦枯萎过多,这树也就轰然而倒了。”

    项籍的脸色有点怪异:“你们师徒二人还真奇怪,明明是道家兵家,为何对荀子的儒家之学如此熟悉?还分别对我说过!”

    这下轮到虞周吃惊了:“师父也对你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第二十七章 彼可取而代之() 
看来魏辙也是费了一番苦心了,各家所学大多都是不传之秘,老头不仅弄来了,而且对项籍谆谆教导,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好这家伙哪里,亲自施教不说,就连自家徒弟都卖出去了。

    说起荀子,多数人都以他那句“性本恶”有些反感,殊不知荀子的大多观点跟孟子“性本善”没有根本区别的,只是切入论点的视角不同罢了。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孟子的主张是以善为引,继续发扬,当善的一面发挥到极致,其礼自知。

    而荀子的论点则认为,人天生就有自然之性,就如同动物天生就有野性一样,遵循这这种本性,就会发生争斗,为了名利权势,长此以往,忠诚信实也就丧失了。

    令人发指的是,他的许多论点都被后人曲解,就像那句“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这里的伪可不是虚伪,而是人为,此话的原意是人性有恶的一面,只有靠着人为约束,才能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至于君贵民轻与孟子背道而驰更是无稽之谈,《荀子·大略》中明确道出了他的思想: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上天育民不为君主,上天设立君王就是为了民众。

    这位出身赵国的儒学大家,曾经三次出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宣扬自己隆礼重法的思想,也有了两个最出名的徒弟,一个是韩非,另一个就是李斯。

    但他最终选择了楚国,一度出任过兰陵令,其间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对百姓宽仁厚待,就连墓葬都在兰陵之地。

    言归正传,不管魏辙怎么弄来的荀子学说,项籍能够牢记于心,虞周感到很欣慰,如果说现在的大秦就像韩非一样偏重法家的话,那么礼法俱全的荀子无疑是最适合项籍学习的。

    正说着话,屋外忽然人声鼎沸,然后又瞬间的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挤到窗边,透过竹窗缝隙往外看去。

    只见一面面黑色的旌旗随风飞扬,斗大的“秦”字肃穆又霸道,就像这个帝国一样。

    旌旗下面,一队队重装步兵整齐而过,这些人长襦短裤外披坚甲,上戴赤钵头,脚上都打着绑腿,手持战戟,有的还带着斑斑血锈,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肃杀感。

    与此同时,一辆小马车缓缓前行,上面站着一个军士,正在不断的开弓放箭,早就熟知大秦制度的虞周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名军士应该是太仆令,这就是避恶车了,手持桃弓苇矢意在祛除邪祟拔除不详。

    紧随其后的是两架宽大的马车,每辆车都有六马齐拉,高高的华盖上面,相风鸟随风而动,车侧各立十余名武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大热天的这二十多人齐穿双层长襦身披金制鳞甲,头上更是戴着深色鹖冠,冠带在颌下打成八字结模样。

    眼见紧随其后的马车全都是四马相拉,虞周对身旁的项籍说道:“天子驾六,看来这就是秦皇的仪仗了。”

    项籍低声道:“走,下去看看!”

    眼看这家伙神色没什么异常,不至于做出不理智举动,虞周也就同意了,他实在想见识秦皇的风采,哪怕多看那几个将军一眼都行,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蒙恬王贲之流?

    到了街面上,才发现其余少年早就按捺不住了,你拥我挤争相去看秦皇銮驾,感谢这个异族还未入侵的年代,跪这种礼仪还没烂大街,大伙齐齐围在道旁观看,军士们也只是警惕有没有心怀不轨之徒。

    项籍没起什么诡异心思,虞周反倒琢磨起来:听说张良那家伙刺秦的时候,请了个大力士抛掷一百二十斤的铁椎,把车都砸烂了,可惜只砸了一辆副车,到底是砸中了四马副车还是运气实在差,二选一都没砸中秦皇所乘六马御驾呢?

    这大热的天儿,不仅那些个将军身着厚甲,就连秦皇都呆在这棺材匣子一样的车架里,他们不嫌热么?

    一边想着,虞周一边随军而动,正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随行的军士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把手中长戟斜着一指,齐齐往外扩了一圈,百姓们顿时连连后退。

    “赵高,到了没有,热死朕了,再端一壶冰水来!”

    隔得远了听不太真切,虞周非但没觉得有尉缭所说的豺声,反倒认为这人声音低沉厚重,更像是钟鼓齐鸣一般。

    一个玄色深衣的谒者立马走到车前,捧着一副精美的漆制食盒,拾阶而上,不料车门忽然打开,差点把他撞个趔趄,赵高赶紧跪伏在地:“陛下,您要的冰水。”

    嗯,这人真听出豺声了,声音尖细面白无须,两个肉包一样的眼皮似乎永远都是耷拉着,说他不是宦官都没人信。

    车门洞开之后,虞周明显感觉身边的项籍喘气都粗重了几分,连忙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羽哥,别冲动。”

    项籍看着周围林立的战戟,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慢慢平静下来。

    虞周以为秦皇自己开门已经是失仪了,更让他跌破眼球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位大秦开国皇帝信步走了出来,头戴十二旒冠冕,玉簪下面充耳垂悬,朱缨随意的搭在胸前。

    嬴政其人有些微胖,一身黑色弁服下用红黄相间的围裳,金色绶带处悬着一柄四尺长剑,因为有冕旒相遮,看不清面目,只是颌下浓密的胡须特别粗犷。

    走到赵高身前,他拿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中人,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快别跪着了,滚起来,给朕倒水。”

    赵高麻利儿的打开食盒,端出一只玉质羽觞,然后才捧出银壶淅淅沥沥的倒起了冰水,这其间,嬴政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直到一觞盛满,他才不紧不慢的端起一饮而尽。

    这已经不是失仪那么简单了,不知道为什么,虞周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位始皇陛下,看着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的赵高,又看看远处明明看到皇帝失礼却噤若寒蝉的百官,一下子就明白了。

    开国的皇帝很少有讲礼的,特别是秦始皇这种“暴君”,行事更是肆无忌惮,一个周围全是金甲将士的皇帝,他只信奉武力为尊,得法家而治天下已经是很温和的手段了!

    “这里曾经是鲁地,现在,是我大秦的!是朕的!”

    周围的军士齐齐举着兵刃高呼:“大秦!大秦!!大秦!!!”

    呼喊声中,虞周只听到身边的项籍咬牙挤出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第二十八章 项梁现身() 
借着秦军将士山呼的机会,这话几乎没人听到,虞周小心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防一只手忽然覆上项籍嘴巴,这是虞周刚才想过要干的事情,只不过身高所限,实在够不到。

    看那只手稍显陌生,虞周刚想这是谁如此大胆,连楚霸王的虎口也敢捂,项籍已经动了,他飞快的把手肘往后一扽,先是把身后人捣了个闷哼,然后顺势架在此人腋下,就要用力。

    谁知那人声音竟然有些熟悉:“羽儿噤声,可想死叔父了!”

    项籍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时隔数年,自家叔父的声音他还是不会忘记的,千辛万苦的出来寻找,谁知竟然在毫无准备之时,项梁从天而降。

    等他转过头,两人的面庞都因为激动有些发红,再冷酷的人,面对朝思暮想又几年没见的亲人都会潸然泪下,更何况只是个少年,项籍紧握项梁的双手,颤声道:“叔父这些年过的可好?怎么从不去寻我们?”

    项梁也是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颌下长须一抖一抖,哆嗦着嘴唇,不知先问什么好,半晌过后,才拍着侄儿坚实的臂膀说道:“好!好!长高了,也长大了。”

    得到叔父赞誉,项籍心中更是畅快,丝毫不顾周围的人群,一把抱起项梁,哈哈长笑,那种少年人得到长辈夸奖的反应显露无疑。

    “羽儿,莫闹,快放叔父下来,我喘不上气了……”

    亲人团聚激动人心,可也惊扰了周围军士,更何况皇帝陛下就在远处站着,他们更是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眼见这边有两个人正在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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