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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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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三面,基本都是太平无事的局面,唯有东侧,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虽然南北西三侧,皆不具备敌军大规模兵力展开的条件,然而作为金城郡的守军主将,张阆仍是不敢大意,他将五百人部署在西侧城墙上,而南北两侧,各驻扎两个百人队以做监视和警戒。这三面的防守警戒兵力,在东城遭遇最猛烈进攻的时候,他也未生出调用的心思。

    张阆几乎一直在金城东城墙上持刀督战。接连数日几乎不眠不休,使得这位老将头顶的华发中,更添几分银丝。然而即便他自己亲身督战,下层将士也奋力死战,城墙依然有数次险被赵军攻破。直到今日晨,又有三千援军自浮桥过河,抵达郡城内,张阆才放下了几分悬着的心。然而当他看到这些前来赴援的令居县兵的时候,他的心又是乍然一沉。

    这些显然是才放下农具不久的乌合之众,人数虽多,然而究竟能否扛过赵军的一波进攻,张阆心中依然是要打个问。凭借他麾下这些究竟战阵的金城军,以及广武军大部、州治精锐一部,这十日血战下来,也是疲弊至极。根本不能想象,若是这种强度的进攻,再持续几日,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正在张阆独自忧愁之间,城上站立着监视城外赵军动静的士卒们,却是纷纷吹响了口中竹哨,发出警讯!

    张阆三步并作两步,到垛口往外一看,却见虽然方才晨光熹微,然而赵军营外,数千匈奴骑卒已是准备完毕,列队而行,竟直直地向着金城郡东北角冲杀而来!

    看到数千骑兵纵马奔驰的雄伟景象,得到警讯的城头士卒们,纷纷拿起手中盾牌,聚集在垛口之下,成百上千的盾牌举起,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试图阻挡可能来临的匈奴骑兵箭袭。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城上据守的士卒们,没有少受这些匈奴骑兵精准而凶狠的箭矢突袭。并因此而损失不小。以至于如今一见匈奴骑兵们有所动作,这些士卒们便熟练地用彼此手中的盾牌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盾墙。

    张阆在城楼前,看着这些匈奴骑卒们,渐渐接近了距城墙一箭之地。

    匈奴骑兵熟练地拈弓搭箭,而后在奔驰的马匹上,射出了他们今日的第一波箭雨。经过这些日子的各种突袭,如今的这些匈奴骑卒们,早已对射击金城城头的士卒们,有了自己独到的心得。

    虽然匈奴骑兵们射出的箭雨,大部分都越过城头,飞进了城内不知何处。然而还是有不少箭矢堪堪飞过垛口,而后射在金城守军们高举着的那些盾牌之上。

    仗着自己所处地利较好,射程较远的金城军弓弩手们,也纷纷上弦引箭,而后瞅准机会从前方步兵们组成的坚实盾墙后探出身去,一波夹杂着愤怒与仇恨的箭矢,便倏忽而出,呼啸着向匈奴骑兵们射去。

    一时间,已一箭范围的匈奴骑卒之中,足有百人以上即刻落马。然而剩余的匈奴骑卒们却毫不减速,向着金城东北角冲来。

    往日之中,匈奴骑卒即使向城上射箭压制偷袭,也多半在一箭内外游荡。浅尝辄止,从不试图深入,更不会与城头的凉州军弓弩手站桩对射,互相消耗。城头的人毕竟遮蔽了一半身体,投影面积本来就小得多,若是对射消耗,即便是精于骑射的匈奴人也完全承受不起。

    但今日,这些匈奴骑卒一反常态,似乎不顾一切地向着东北角飞驰,这种反常举动霎时让久经战阵的张阆警觉了起来。他探身去看,那数千骑卒之中,的确有刘岳本人的大旗在内。

    张阆双手扶着城墙垛口,望着匈奴骑兵们冲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而就在他思索的同时,已经向身边的鼓吏下令道:“调弓弩手速去东北角,不管那些匈奴人想干什么,务必阻止他们!”

    苦思了半晌,张阆也未能分析出匈奴骑兵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地玩起了这种无异于自杀式的冲锋。而他身边的城头,弓弩手们已经纷纷集中起来向西北侧而去,他们微躬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城下不时飞来的箭雨。

    张阆又转头,望了望城内墙根下那些在自己命令下暂作休息的援兵,他看着那些援军散漫的模样,心中便不知不觉带上了气。然而正当他将视线移开,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却好像察觉出了什么。

    这些援兵,来自北岸。想必又有一支人数众多的援军自北岸渡河增援的消息,应该也传到了刘岳那里。

    这个连着在金城郡之下僵持了十余日,忍受了次数众多的失败进攻的赵军主帅,此时想必应该是极度不甘吧。眼看眼前这座城池就将在自己日夜进攻的强大攻势下崩溃。虽然赵军损失也不小。然而拿下这座凉州的钥匙,其重大意义,要远大于堆积在金城东侧的那些炮灰的价值。

    然而却就在此时,北岸却又来了一支援军!并且,这支援军成功地通过那座浮桥抵达了金城郡。据哨骑汇报,那支援军的人数,绝对不低于三千人!这消息,令顿兵城下的刘岳几乎不能忍受。

    功亏一篑!绝对的功亏一篑!现今的态势,攻下得到这支军队增援的金城不知道还要多久。刘岳心中涌起的满是绝望和后悔。他早就见到金城南北两岸靠着这座近在咫尺的浮桥沟通调度。然而他却不愿让自己麾下的匈奴骑兵们去送死。因而对那距他不过五六里的浮桥,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毕竟令自己手下的骑卒们奔驰五六里,到达金城郡西北侧毁掉那座浮桥,匈奴骑卒们也势必要承受金城郡城头凶猛的弓弩射击。凉州兵们有恃无恐地将浮桥设置在这个地方,大概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然而此时业已陷入疯狂的刘岳,却不再顾及这些。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毁掉这座浮桥。于是数千匈奴骑兵,便在一个疯狂的主帅带领下,进行着一次势必伤亡严重的突袭。

    已经赶到城东北侧的弓弩手们见状,纷纷向这些匈奴骑兵射击。此时无需口令,也几乎无需瞄准,这些弓弩手们,只要开了手中的弦,向着匈奴骑兵队列中最为密集的地方射出手中的箭,几乎便能射中。

    城头的箭雨倏忽而下,不由得迫使这些匈奴骑卒更是加快了速度。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的气势,声如奔雷,使得北侧城头那些值守警戒的兵卒们,也是纷纷闻之色变。

    一刻钟过后,这些匈奴骑兵们,已经自北侧城墙向西而行,河面上的浮桥,影影绰绰,距离他们已经没有多远了。

    浮桥边上一些零星的守卫浮桥的广武骑卒们,见得匈奴人势如奔雷地席卷而来,已是纷纷拨马退避。此时,即便是搭上他们自己,也挽救不了这座浮桥的命运。反正再沿此地向上游走个十里,几十里,还有两座浮桥可供金城南北调度所用。

    匈奴骑卒们奔到河面上的浮桥近前,在刘岳的命令下,取出火油等物,纷纷将手中引燃的火把丢到浮桥之上。就在这个清晨,金城郡的西北角河面上,火光冲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参军陈珍() 
金城郡外的浮桥处,燃起了滚滚浓烟。城上据守的这些凉州军兵卒都看得真切。两里外的浮桥,已是在匈奴骑兵们兴奋的呼喝声中开始了燃烧。个别兴奋不已的匈奴骑卒,甚至纵马上前,奋力砍断了固定浮桥的数根粗绳。

    随着粗绳断裂,大河河面上的船只木板等物,开始边燃烧边在江面上漂浮着,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水往下游冲去。城头上的凉州军士卒眼见这种情景,皆是呆立在城头,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尚且暂时被安置在城内的令居县兵,只见之前城头上一阵忙碌,先是步卒们持盾结阵,而后又是弓弩手纷纷向城东北集中。大地也在数千匈奴骑兵的奔驰下震颤着。没过多久,西北方向不远,便燃起滚滚浓烟。

    浮桥被毁,在此时对于金城守军士气的打击,真可谓是极为致命的。本来困守孤城日久,血战疲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支援军,浮桥却又被毁了。这么一来,困守金城的他们,已是相当于孤军奋战了。

    张阆快步由城楼处赶了过来。他抬眼眺望河面,见河面之上,已是浮满了燃烧着的木板船只。而在这城东北角上,这些士卒们却都是一副绝望且萎靡不振的神情。

    城外匈奴骑兵们使用胡语大声地呼喝庆祝着。他们非常满意他们所取得的战果。如今浮桥一断,金城郡守军可谓是再无外援。刘岳的心中无疑更为兴奋,顿兵坚城下苦战旬日,迎来无数次溃逃,如今他却用这样突然且玩命的方式,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一线胜机。

    虽然援军进了金城,然而却再无辎重等可以运入。现今刘岳已无需强攻,大可令士卒们休整一段时日。困也能困死金城中这些守军。

    得意忘形的刘岳随即便率众返回。在城头那些愤怒的守军箭雨洗礼下,又折损了百余人。然而此次突袭的成果,使得他根本不再在意这些并不严重的伤亡。

    韩宁站在大营中的望楼上,看着数里外冒出的滚滚浓烟,还有河面上漂浮着的燃烧的木板和船只,颇为感慨地道:“李司马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如今虽然这座浮桥被毁,然而再往上游还有两座浮桥备用。刘岳这次怕是打错了算盘哟。”

    就在一侧营墙下的诸位凉州军将佐,此时却是神色各异。除了清晨方才率军前来赴援的高司马,其余人等皆是尽显疲态。赵军前来进攻的这些时日,军情紧急,各自所部更是反复在大营和金城之间调动。基本没人能得以安睡。此时皆是顶着大黑眼圈呵欠连连。

    李延昭连日来也是忙于军务,困顿至极,然而听闻韩宁的一番话,他却是并没有盲目乐观。待韩宁走下望楼,他便即刻迎了上去,而后拱手道:“韩都护,刘岳一怒之下毁坏浮桥,虽然并未断绝我军南北两岸的联系,然而都护还是应早做准备,防范赵军可能渡河袭我大营。”

    韩宁闻言,思虑片刻,而后点点头道:“李司马所言,皆是至正之理。也罢,便令你部哨骑四出,严防赵军可能在下游方向的偷渡吧。”

    李延昭闻言,迟疑片刻,而后道:“不瞒都护,我广武军骑卒,已大半派遣前去保护上游两座浮桥了。如今仍在北岸巡哨的,仅余一队人马。”

    韩宁闻言,愣神半晌,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营外宽阔的大河河面,默然不语。

    当四下而出在金城郡北岸大营外往下游来回巡视的曹建部骑卒,也是看到了十数里之外的滚滚浓烟。曹建带着自己亲率的一什部属,奔至江边,却只看到从上游被大河冲下来的那些燃烧的碎木板,以及船只。

    “糟了,浮桥被毁了。”曹建怔怔望着河面出了一会神,而后道。

    **************************

    州治刺史府前,此时却有一名身着戎装的年轻人,下马而后抬头望着门口大大的牌匾出神。他所牵着的那匹黄骠马此时显得有些不安,围着那年轻人左右逡巡了片刻,不停地打着响鼻。

    年轻人感到了那马的不安,回身轻轻抚摸着马鬃。没要到一会儿,那马已是渐渐平复下来焦躁不安的情绪。

    年轻人回身,正待牵马拾级而上,刺史府的大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身着绯色常服的张茂自府中大步而出。见到年轻人正在阶下,便也顾不得使君威仪,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越级而下,一俟到得那年轻人身前,便伸手欲牵那年轻人的手。

    那年轻人受宠若惊,不待张茂拉住他,已是标准一抱拳,微微躬身道:“参军陈珍,拜见使君。甲胄在身,不便行礼使君见谅。”

    张茂却已是极其热情地一把揽住那年轻人,然后笑言道:“不怪,不怪。卿车马劳顿,日夜兼程,我等盼君日久,君当助成逊解此危局于倒悬啊!”

    陈珍闻言,赶忙道:“使君请托,珍安敢辞。得使君如此重视,珍心中已是惶恐不安,唯有粉身碎骨,以报使君知遇之恩。”

    刺史府外的值守士卒见状赶忙过来,接过陈珍手中马缰,便牵马向侧门而去了。张茂便把着陈珍的手臂,将其引入刺史府。

    进得府中后堂,张茂与陈珍分别坐定,待得仆役倒上水酒,而后退下去之后,张茂便迫不及待地单刀直入:“刘曜以乘胜之声握三秦之锐,缮兵积年,士卒习战,若以精骑奄克南安,席卷河外,长驱而至者,计将何出?”

    陈珍日夜兼程而来,此时只觉口渴不已。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方才对上首张使君拱手道:“曜虽乘威怙众,恩德未结于下,又其关东离贰,内患未除,精卒寡少,多是氐羌乌合之众,终不能近舍关东之难,增陇上之戍,旷日持久与我争衡。若二旬不退者,珍请为明公率弊卒数千以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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