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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一片载满她愁绪的枯叶飘落在宫墙之外,被皇帝的九弟瑞亲王拾到,他清朗的声音念出上面的诗句——“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一时间,瑞亲王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猜测对方必是一名见不着皇兄面的可怜女子,他心血来潮,竟于枯叶背面写下另一首诗以劝慰女子,又将枯叶扔回了墙里。
他本出于无意,也没抱几分希望枯叶能再度回到女子手中,甚至未曾考虑若被旁人捡走了叶子,会给女子带来多大的麻烦。可命运(气运)就是如此巧合,当他再一次经过这道宫墙,得到了女子的回信。
至此,两人便隔墙传信,以叶诉情,瑞亲王安排了宫中眼线盯守此处,很快确认与他交流的竟是皇兄最为宠爱的女人宸贵妃!一种逆伦悖德的快感在他心中滋生,一次家宴中他设法与陆清霜相认,对方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难以抑制感情的生发,于冬日除夕,皇帝登城楼与民同乐时,他们终于结合。
爱与恨,愧疚与刺激反复折磨着陆清霜,她心里只有瑞亲王,却不得不以身体伺候他的哥哥。就在她快崩溃时,忽然被诊出怀了身孕,而推算怀孕的时间,她竟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皇帝年幼时经历后宫倾轧伤了身子,不易让人怀孕,一直以来膝下仅有个体弱的公主,她肚里的孩子多半属于瑞亲王。
她将此事告知瑞亲王,对方也被唬了一跳,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们如临深渊,若有不妥,他们必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么舍弃这一胎?陆清霜并不愿意,她想为瑞亲王生个孩子。
两相为难之下,她终于下定决心,既然那精怪只要她攻略帝王,那只需换个帝王,她一样可以攻略!
于是她与瑞亲王生母蒋太后串通,二人联手对皇帝下药,终于,皇帝病倒了,弥留之际他提出要见宸贵妃一面,他最后告诉她:“霜儿,不论你做了什么,朕都会原谅你,朕的一切都属于你,包括性命。”
原来,皇帝一直都知道。
陆清霜只是冷漠地笑了笑,眼睁睁看着皇帝死不瞑目。
再之后,她与太后拿出伪造的圣旨助瑞亲王登基为帝。新帝排除万难让陆清霜假死,改换身份封其为后,从此荣宠一生。
倒在陆清霜逆天之路上的有宫女太监,嫔妃朝臣,但最可怜又最可恨的莫过于俆妙君所附体的原主冯章,系统只能让陆清霜讨好他,并不能直接控制他,但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置万民于不顾,甘愿将锦绣江山拱手送人。
俆妙君想,这位帝王或许会认为死是一种解脱,他太通透,又太迷障。
对冯章的同情只有0。01秒,她很快烦恼起另外的事——所以杨昭这次又是谁啊?!难道哪个倒霉的炮灰妃子?!
其实很有可能啊,既然她成了皇帝,那杨昭怎么不能是个女人?
俆妙君思忖着,如今陆清霜已被诊出身孕,也就意味着淑妃、德妃都已被她斗倒了,只有贤妃、王昭仪和丽嫔曾经还算受过一段时日的皇宠,想着她们三人此后的命运,俆妙君缓缓从净房里走出来,沉声道:“李十全。”
“奴才在。”
“去把贤妃、王昭仪和丽嫔叫过来。”
“遵……皇上,您说的可是现在么?”李十全低着头不见圣颜,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莫非皇上想宿宫妃了?可皇上如今独宠宸贵妃,又怎会临幸她人?
不对,宸贵妃如今有孕,不能伺候皇上,估计把皇帝给憋坏了。
可三个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明日吧,明日下了早朝,就在太初宫。”俆妙君才意识到此刻已晚。
李十全明白是他误会了,赶紧毕恭毕敬地应是。
103|10。17()
太初宫位于皇城以北,乃是东禹国历代天子寝居,其殿宇依山而建,正门前建十五级台阶,取六九阳数,两侧各有松柏植物若干,日头下行来,既开阔又凉爽。
今年天气有些反常,不过二月天已像热得有如四五月,宫妃们纷纷改换薄衫,外罩锦罗披帛,行止间有如春风扶柳。太初宫台阶下方,宫人们簇拥着一位华丽宫装的美貌女子,她笑道:“两位妹妹气色不错,想来是遇上了喜事儿。”
王昭仪和丽嫔对视一眼,不论心里作何想,面上都恭敬地向来人见礼:“参见贤妃娘娘。”
等她们施了全礼,贤妃慢声道:“妹妹们快请起,都是姐妹何必这么客气?”
王昭仪顺势站起,淡笑道:“妹妹知贤妃姐姐素来待人和善,但宫中规矩不可废,再说妹妹并非客气,而是真心仰慕姐姐,只盼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丽嫔连连点头,她一贯不善言辞,唯性子直爽泼辣,于是直接问道:“贤妃姐姐,您说皇上唤咱们来是为什么事儿呢?”
王昭仪未曾开口,美目却一错不错地盯着贤妃,可见心中在意。
贤妃理了理发髻,红唇轻启:“妹妹们勿急,既然咱们到了这儿,迟早会知道。”
哼,装什么装!丽嫔心中不屑,自从皇上迷上了陆清霜那个狐狸精,哪儿还有空搭理她们呀?如今狐狸精被诊出有孕,好长一段日子不能伺候皇上,今日召见即便对贤妃而言也是久旱逢甘露,她才不信贤妃心里不急。
嘁,多半与她一样,对此行一无所知。
这时,李十全从台阶快步而下,迎道:“娘娘们请吧。”
各怀心思的女人们视线撞在一起,最终贤妃在前,王昭懿和丽嫔紧随其后,三人忐忑又期待地走向未知。
然而……
“什、什么?”
曾被皇帝称赞端庄的贤妃和娴静的王昭仪面上俱都出现一息空白,皇上方才说的什么意思?只有直肠子的丽嫔磕磕绊绊地问了出来:“皇上,杨昭是哪位妹妹?”
俆妙君看着一头雾水的三人顿时灰心不已,见她们似乎有些战战兢兢,想到这几位美貌女子在原身离世后被新皇下旨陪葬,不由得心软几分,遂吩咐李十全将御膳房呈上的酸梅汤分给她们。
“喝完了再回吧,日头挺晒。”
走了这么远,估摸也渴了。俆妙君体贴地想着,负手转进内室。
贤妃:“……”
王昭仪:“……”
丽嫔:“……”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她们叫来就为了问她们认识杨昭么?
姓杨的又是哪路神仙?诸人疑惑地看向李十全,试图在他那里寻求答案,李公公安抚一笑:“皇上这是关心各位娘娘呢……”
见三人神情复杂,他剩下的话都被噎在嗓子里。
公公心里苦,公公编不下去了……
……
芳华宫。
一位淡紫轻衫的绝世佳人倚窗静坐,微风抚过她青丝般的秀发,仿佛有日光跳跃其上。
“娘娘,奴婢听说……”想到打探来的消息,宫女泽兰觉得有些为难。
佳人并不答话,只柔柔睨她一眼,眼角眉梢尽是欲语还休的愁绪。
“听说皇上今日宣了贤妃、王昭仪、丽嫔入太初宫……不过她们只呆了约莫半刻钟就出来了。”泽兰微低着头,担忧自家娘娘生气。
毕竟自娘娘迁来这芳华宫,皇上只要得了闲便会来坐一坐,再不看别的嫔妃一眼。如今娘娘才有了身孕,正是需要皇上陪伴的时候,皇上怎么却……?
谁知对方只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便又转向窗外的苍翠树影,眼底却流泻出七分孤独三分思念,让人莫名心疼,好似偌大的皇宫都只是她的囚牢一般。
无人知暖知寒。
**
“唉~~~~~~”
听着上首哀怨一叹,李十全双腿都在打颤,也不知近日皇上是怎么了,先是一一传召后宫妃嫔,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诸如“你可听说过玉灵?”“你可识得第一才女寒梅仙子庄敏静先生?”“你可知食铁兽的人生追求为何?”,见完之后每每叹息,神情郁郁。
这些天又总是盯着身边的人打量,宫女、太监、嬷嬷……那眼神绿油油的,好似欲将他们剥了皮似的,搅得宫里人心惶惶。身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十全承受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李十全。”
“奴才在。”
“传高阔、魏涵、柳书平入宫,朕要见他们。”
俆妙君想着宫中估计传遍了她的反常,若杨昭真在皇宫,哪怕是犄角旮旯里的小宫人,此刻也应知她的身份,早与她联系上了。想来,人多半是在宫外。
这几日上朝,她虽不敢像在后宫中那样放飞,但也多少做了些试探,看来,也不会是朝中之人。思来想去,杨昭的身份必定直接或间接被逆天之子害得很惨,要么是已被厌弃的臣子,如今已不能上朝;要么是玉简中所载的那些倒霉催的臣子亲眷,不是没命就是被流放,充入掖庭和教坊司的也不少,更有沦为官妓者。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是权力,更是责任。
但若真如此,对方很难猜出她身份,更难进得宫来。
“皇上……您说柳、柳大人?”李十全神情古怪,皇上不是恨不得柳书平去死吗?怎么忽然想要见他?
“不错。”
“是。”
李十全躬身应道,心里琢磨着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与他同样疑惑的还有接到旨意的几位大人。
其中高阔和魏涵还好,知道皇上近来对他们不满,谁让他们曾上书反对立陆清霜为贵妃呢?好在今上向来善于克制情绪,只要他俩安心办差,也无需太过担忧。
但柳书平便不一般了,他乃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当年陆振达贪腐一案便是由他上书弹劾,导致陆振达身死,陆清霜堕入冷宫。尽管下决定的是皇上,但在得知陆清霜咸鱼翻身后,他便料到皇上迟早有一日会迁怒于他,后来皇上为讨宸贵妃欢心,欲颠倒是非为陆振达平反,他抵死不从,一头撞上金柱,虽未死,但也没能阻止得了皇上。
那日之后,皇上并未追究于他,只让他安心养伤,但柳书平心中明白,他这个左都御史是做到头了。然而就在他赋闲家中半年之久,眼看起复无望时,却忽然受到皇上的召见,他思忖良久,终究不得其要。
家人担忧不已,此一行福祸不知,柳书平握着夫人的手,又欣慰地看着已考中举人的长子,再发愁地望了眼向来顽劣的次子,像要将他们记刻在心一般。
“柳大人,皇上还在等着您呢。”内侍恭敬地催促。
柳书平依言松开了夫人的手,整了整衣衫,肃容道:“这便走吧。”
为臣者,逆命而利君谓之忠,纵然飞蛾扑火,他亦往矣!
然而已做了最坏打算的柳书平,在接到一张浓墨纵横,被皇上称为谜题的薄纸时,和高阔、魏涵一样半晌发不出声来。
“真是好字啊……”
高阔干瘪瘪地拍了句马屁。
魏涵:“……”
柳书平:“……”
羞与此人为伍!
俆妙君处之泰然,面不改色道:“各位爱卿回到府中,将此谜让亲眷们传看,哪怕是初生婴儿也不能错过,看谁人能解出,朕重重有赏。”
见臣子们呆若木鸡,她又无情地补充道:“家奴们也一并参详吧。”这几位都是被抄了家的,想必奴仆们也命运凄惨。
只见纸上挥墨写了三个字——万神山。
“……”东禹国可有名川大山叫这名字?他们也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却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众位大臣眉心几乎能夹死蚊子,莫非只是皇上想找个借口收拾他们?
多半就是如此吧……自认洞察了皇上心意的臣子们一时间神色灰败。
尤其在听见皇上特意留下了柳书平时,高魏两位大人纷纷送去同情的眼神,又自嘲地对视一眼,君要臣死,臣又如何能不从?
等殿中只剩下柳书平时,俆妙君道:“朕还有一幅字赠予爱卿。”
说话间,李十全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张画轴递给柳书平,“大人,您看看吧。”
柳书平熬过最初的打击,此时已十分镇定,他双手稳健地将画轴徐徐展开——言之者无罪!他眼神一凝,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低声道:“皇上,这……”
俆妙君道:“朕知爱卿心中所忧,然圣人有云,以死谏君者谓之争,争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朕欲做明主,又岂能罚忠赏贼?”
“皇上……”意外来得如此突然,柳书平抖了抖嘴唇,向来能言善辩,唾沫上能喷君主下能洗朝臣的柳大人,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而接下来,皇上竟从御座上站起,走到已呆滞的柳书平跟前,低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