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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澎湖卫副都督,汪直同族汪显当即拍板:“船主,苔湾府我不敢说,只要我在,澎湖绝不会失。”
杨长帆笑而行礼:“有叔父在,我放心。”
之后,转望胡宗宪:“政事务必按照我们的计划实施,对于中土来投者厚待,读书人要给差事做,种田的要分田耕,要博富贵的入伍,要立贤明的入府,不分乡,勿分族,便是倭人、金人,只要诚心来投,低头行礼,遵纪守法,就要给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谨记叮嘱。”胡宗宪行礼道,“也祝船主早日解属国之围,凯旋而归。”
正说着,副商使引着一行人走来,皆是商贾的打扮。
说来也巧,杨长帆还在沥海之时,莫名入了绍兴商会,这位副商使周文韬便是当时在场的一人,去年八月,投了笔大买卖被倭寇劫了,欠下巨债,举家逃亡,想来想去与船主杨长帆算是有交情,那边各种美好的口号又充满了煽动性,就此举家投来,杨长帆还真给了位子,半年来一步步封他当上了副使。
周文韬引来的一行人不是别的,正是一直以来合作的福建商贾,听闻船主征南夷,他们合计过后共同前来相求。
“这是何意?诸位要来助我大军?”杨长帆自然不相信这些商人会这么大方。
“船主,诸位老板听闻船主南征,特来请命。”周文韬引来一位年迈的商人,行礼开口道,“这些福建商贾,多年前也曾试过去南洋贩货,只是弗朗机盘踞南洋,遇见外来船只一律烧杀抢掠,按照马老板的说法,去者十船归者五,时间久了,咱们就越来越不敢去南洋了。”
杨长帆冲那位年迈的商人点头道:“不错,我徽王府对于九州航路亦如此。此路是我开,我守,收益理应归我所有。”
“是了,但马老板有新的提议。”周文韬向旁让了一步。
马老板上前先行礼,之后才说道:“船主,如今咱们的银子,都拜船主建澎湖所赐,咱们福建都对船主感恩戴德,此绝非虚言。此番船主兵精粮足,船坚炮重,征南洋必马到成功。”
杨长帆微笑点头,他知道“但是”之前都是废话。(。)
211 冲天马屁()
“但是……”马老板果然但是了,十分大胆,“若船主征得南洋后,同弗朗机一样霸占航路,劫掠外来船只,那船主之于我等,又与弗朗机有何不同?”
“我何时说要霸占了?”杨长帆惊问。
“我以为,征得南洋后船主要效仿九州航路,一家独大。”
杨长帆大笑:“你胆子可够大的。”
“咱们做出海的买卖,胆小不得。”马老板也跟着笑道,“不瞒船主,老船主刚到九州的时候,我就下过南洋了,整船被弗朗机击俘,妻子儿女为弗朗机所杀,我一个人跳船游了三天三夜才得以活命。”
杨长帆一愣,尼玛为什么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老怪物。
其余商贾纷纷点头:“的确如此,马老板所说不错。”
“之后我们再不敢妄下南洋。”
“弗朗机之残暴,不亚倭寇。”
“倭寇只是杀人,弗朗机还会抓人为奴,着实可怖。”
见众人的说法,这位马老板所说还真不像假的。
“马老板的心情我理解,诸位放心,徽王府从无独霸南洋航路的意思。”杨长帆抬臂承诺道,“此番下南洋杀杀弗朗机锐气,稳定航路后,诸位自可自由航行贩货。”
几位商人面面相觑,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只是好的太过浮夸了,不太真实。
杨长帆接着说道:“只有一个条件,凡是贩回东海的货品,皆要来澎湖抽成,是十抽一还是十抽二,如何抽法,咱们后面再定。总之我敢保证,只要南征事成,诸位的利润比之现在,必涨两倍有余。”
听闻此言,诸位商人才敢大喜。
“如此甚好!”
“只要航路安全,甘心抽成!”
“航路乃船主所开,我等理应贡献。”
杨长帆也没这么伟大,紧跟着说道:“但是,我丑话说前面,我徽王府开此航路,劳力伤财,若成,今后谁企图绕过澎湖贩货,我徽王府绝不手软。”
“一定!”
“绕过徽王府,咱们不答应,若有人敢,我第一个检举!”
众商人拍手叫好,马老板终于也满意点头:“船主,多年经营之下,我备有三只私船,愿随船主征南洋,载货回澎湖后,我第一个报货抽成。”
“此行,难免交战,这可是马老板毕生的心血了。”
“不然,再没有比追随船主舰队更安全的航行了。”
“你这人,精明啊。”
“马老板自然精明,他可是回回。”
“怪不得。”杨长帆笑道,“马老板曾往来南洋,又是回回,若同行,刚好可以与南洋藩国交流。”
“我必尽全力助船主。”马老板再次行礼,“弗朗机之仇之于我,尤胜倭寇。弗朗机贼人以天主之名,行淫掠之事,只求船主替天行道,扬我国威!”
杨长帆点头,应允了马老板的跟随。
有商队同行,的确有良性收益,这位马老板也完全值得信任,国仇家恨外加信仰敌视,再好不过。
万事俱备。
扬帆!起航!
……
宫阙皇庭,花木中单独围了一块区域出来,中间一只通体雪白的黇鹿正低头吃草,嘉靖坐在篱外龙椅之上,神情悠然自得。
总算有些令他愉悦的事情了。
东番见白鹿,这是吉兆。
他听闻东海杨长帆竟敢献礼,本勃然大怒,但见了白鹿,看了那篇文采飞扬的《进白鹿表》,却立刻喜欢起来。
说来也荒唐,杨长帆烧了杭州本该是死仇,一个礼品一表马屁,竟然落得个龙颜大悦。
此马屁,也堪称极致,堪称无耻——
【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
【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
开篇表明,有白鹿现世,一定是皇帝太圣明了,感动了神仙派来的,其后大尺度歌功颂德之后,说出了更无耻的话——
【顾臣叨握兵符,南救藩属,驱倭攘夷,扬陛下之仁,正宗主之威。】
杨长帆不但称臣,还表明是为了皇上下南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们曾经的属国被夷人搞了,臣去救他们。
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理由充分。
杨长帆虽是海盗的命,却操着尽忠的心啊。
不过杭州之劫,还摆在这里,嘉靖也不好太快表明态度。虽然通篇马屁飞扬,虽然嘉靖愉悦,却还不至于被拍晕。他很清楚,杨长帆志在四海,南下解救苍生是假,扩展势力为真。
这个人,对海外充满了野心。
妙的是,嘉靖搞清楚这一点之后很高兴。
他烦的是无穷无尽,像野草一样的贼寇,北边俺答例行一年来一次,东南倭寇像蚊子一样叮咬不断。
他怕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要命觊觎皇位的妄人,蒙古人盯着二百年了,各地起义的土皇帝也不可不防。
烦和怕,终究是有区别的,比如人们烦蚊子,却不怕蚊子,人们怕蛇。
对于汪直一党,嘉靖起初是烦,之后是怕,杭州之劫后是又烦又怕,相安无事两年后又不那么怕了,只是烦,现在白鹿献来,表文奏来,既不烦又不怕了。
不烦,是因为徽王府非但没有肆虐沿海,反而起到了维持南海平稳的作用。
不怕,是因为杨长帆一来称臣,二来下南洋,表明志在南洋,绝非中土。
管他东南西北洋,这些洋都不关嘉靖的事情。
再者,弗朗机也的确猖狂,早在洪武之时,满剌加国便已向大明称臣,友好入贡多年,自弗朗机入南洋,却直接大举侵略,至满刺加亡国,此后再无满刺加,唯有马六甲。在满刺加之后,南洋诸藩国也曾向大明求救,皆不了了之。
嘉靖自己的麻烦已经很多了,没心情去管那些事情。
正好,杨长帆去吧,管你胜败,狗咬狗。
至此,他对杨长帆已完全不烦也不怕了。
愉悦之时,一老臣快步走来。
“陛下……”
嘉靖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谁。严嵩走后,能扛得起首辅担子的,也仅有徐阶一人了,此人才能略胜于严嵩,只是太过刻板无趣,又独尊所谓的心学,对道法无敬畏之心,实在很难让人喜欢,然国家危难之时,也没心情考虑是否喜欢了。
只是他不该找到这里,坏了自己的雅兴。(。)
212 愉悦()
徐阶走至嘉靖身后行礼道:“蓟辽总督杨博急奏。≦”
“俺答又来了么?”嘉靖露出了像是听到蚊子嗡嗡声的表情。
“有杨博在,北方无忧。”徐阶捧上奏疏,暗窥嘉靖神色道,“杨博闻徽贼一党征南洋,奏疏陛下立刻兵东番,以绝徽贼之命脉。”
“呵呵。”嘉靖闻言嗤笑道,“东南的事,一个蓟辽总督也如此紧张么?”
他说着,回身接过奏疏,匆匆一阅后又还给徐阶。
“不愧是杨博,为今的确是取澎湖东番的大好时机。”
徐阶见嘉靖不说话,自己只好慢悠悠问:“陛下的意思是?”
“你看。”嘉靖抬手,指向面前的白鹿。
徐阶呆呆看了一眼,呆呆答话:“此为吉兆,陛下圣明。”
“那也要看是谁献的,你献的么?”
徐阶继续呆滞。
“杨博献的么?”
“……”
“如此仙鹿,竟是杨长帆献的,此乃仙意。”嘉靖畅然笑道,“杨长帆已经俯称臣,称东番为府,近南洋而远中土,此人虽为贼寇出身,罄竹难书,对朕,对大明,却算不上祸害。依朕所见,杨长帆为猫,弗朗机为鼠,猫不老实,也不过挠人一下,抓鼠的本事却是真的。”
“……”徐阶品味着嘉靖的语气与态度,再看了一眼白鹿。
行了,这奏疏可以撕了。
等等,撕之前,再确认一下,今后出事不好搞到自己头上。
“此前,福建巡抚阮鹗也曾上报过此事,未有杨博这般紧急,臣还来不及……”
“朕已看到了杨博阮鹗之忠,今后只要杨长帆不滋事,谁也不要再提此事了。”
“陛下,依阮鹗的意思,他有办法反间叛贼胡宗宪,一旦胡宗宪弃暗投明,东番兵不血刃可取。”
嘉靖眉头一皱:“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是……”徐阶郑重低头,我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我也要滚了。
“严世藩审得如何了?”嘉靖貌似随口问道。
“罪状,账目皆在核实。”
“快些定罪,革职遣乡,朕不想再见人死了。”
徐阶面色一抽。
皇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
严世藩这个人,杀他一百次都是不为过的。
此人谋害以杨继盛为的忠良无数,几乎将朝中忠良杀干净了。
此人贪污****更是无数,怕是比国库还要富裕。
更关键的是斩草要除根,只要严世藩不死,严党的旗帜就还在。
徐阶只恨得牙痒痒,搞了这么久,你只是今天心情好,便要赦了严世藩的死罪么??
不甘啊……不甘啊……
嘉靖见徐阶神色不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子升还有事要说?”
徐阶望向嘉靖,内阁混了几十年,他对这位的了解并不比严嵩要少,这位这么聊天的时候,一定是在装糊涂了。
他心里苦,他不能说。
“已查出严世藩贪污工部钱款二百两,可革职返乡。依臣所见,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了,不如即刻结案。”
“嗯,很好。”嘉靖微笑点头,终于回到了最初的愉悦,再次欣赏起围栏中的白鹿。
徐阶告退,一路牙齿咯咯作响。
他忍了几十年,在最后关头,千万要忍住。
严世藩,还没到死的时候啊。
如此甚好,甚好啊!
内贼严世藩贪百两,高高兴兴回老家。
外寇杨长帆贡白鹿,欢天喜地下南洋。
……
自家府中,严世藩拥着美人,与几位内阁官员谈笑风生。
说是押回京城,说是进牢候审,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大摇大摆入京回家,所谓的审讯官员就是天天白来府上喝茶喝酒的。
至于查罪状之类的事情,从上至下的监察官吏几乎都是严党的人,即便有人豁出命去认真查,也会轻易被严党属下抹掉。当然,查无罪名也不现实,二百两刚刚好,这个尺度正好革职回家。
谁都知道,别说知县,就算是县丞,怕是一年也